吕殇之月掩山河

《吕殇之月掩山河》

第49章人心无算处木野狐遇算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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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二年五月二十七,许昌城外三十里青马镇,行商大会的第二天。

在昨日青云阁行商大会的第一天,卢缨儿操持下的许昌卫家出尽了风头,联合了几乎被所有人都忽视的吕氏布庄,一招声东击西将临时反目的典农司司曹林觉和志在必得的汝南卞家击败,成功拿下来未来两年内大汉北方六州的粮草买办之权。卫家也理所应当地成为了本次行商大会第一日最大的赢家。

能够顺利拿下这次大会最重要的事,卫家此次青龙镇一行最重要的任务已经完成。对于卢缨儿来说,两日的唱卖会以及商家间的自由通商会更大的意义是用来平衡和弥补下失去粮引的各个商会的损失,能够使卫家在接管各州粮引之后的交接能够顺利施行。虽然有了朝廷和丞相大人正式颁布的粮引,旁人是没有胆量故意掣肘的,但是和气生财这个道理卢缨儿还是懂的。所谓你吃肉,还需要给其他人留下些汤喝。

所以第二日的唱卖会对于卫家来说,只要不起什么波澜,能够平安顺利地度过就是最好的了。估计行商大会后几日也不会产生什么足以撼动卫家获得六州粮引这一消息的大事件了。

昨日,志得意满的卫家众人在回到了龙悦雅居之后,便在曹植的组织下,开始了一场特别的庆祝聚会。其实这所谓的聚会也不过是爱热闹的曹植找到的饮酒作乐的借口罢了。

除了卢缨儿要处理接收六州粮引的相关事宜,事务繁忙脱不开身,其余众人无一缺席。曹植此人本来就是那种没有理由也会想方设法地寻个由头作乐的主。这次正好有了众人合力算计色令智昏,丧德败行的林觉的由头,越发的恣意妄为起来。

但无论怎么样,今日一战,众人无不感到畅快淋漓,好不痛快。肆无忌惮地玩乐持续了整整一宿。于是在一夜狂欢之后的第二天早上,曹植自己首先起不来了。

一大清早,这位大才子便苦着脸告诉自己的护卫不要打扰他。今日说什么也要睡个懒觉,青云阁再好玩也要睡饱了再说。

吕承早上也是头疼欲裂,昏昏沉沉的。但他却没有曹植那么好运,天还没亮便被高顺直接从被窝里掏了出来。

吕承此次来行商大会的目的之一,就是要调查暗中支持卫家的真正势力。这林觉官位虽然也不小,但是尚不足以有给卫家保驾护航的能力。而从昨日所发生的种种情况来看,林觉之前与卫家的关系并不牢靠。同时也让一直以来被吕承认为是最大怀疑对象都亭侯的身份,又一次变得模糊起来。所以今日,吕承还是需要仔细观察在得到六州粮引后,各方势力对卫家的态度变化。

另外,今天的拍卖会也许会露出些许有关于背后黑手的蛛丝马迹。吕承不想错过任何一次找到线索的机会。

昨日宋亮在后花园淋了小雨,一早起来额头也是昏昏沉沉的。不过宋亮知道自己的这份纷扰,既不是因为傍晚时的饮酒作乐,也不是因为半夜里淋雨受凉,而是卢缨儿昨夜的软玉温香一直在他的怀抱里荡漾,搅得自己整整一晚几乎都没有入睡。

无论从身体上还是感情上,宋亮都不是未经男女之事的生手。他的身体经历过与张寡妇在生死边缘的相濡以沫的快乐,他的精神也感受过庄如雪对他的生死相托的寄托。除了这之外,这些年他在许昌城也算得上阅人无数,欢场里的暮翠朝红他早已经习以为常,他的内心本不该因为这一点欢情便有了如此强烈的悸动。

但意外的是,这一次他确实是无法自己了。进入卫府之后,他注意到了卢缨儿在卫家所遭受的薄情寡恩和想要改变这一切的渴望,在“曹达”的配合下,他也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从她的身上找到突破口。他以自己做了诱饵,如今却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弥足深陷,无法自拔了。

卢缨儿给他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一个女人对自己的那种深深的依恋。这不是肉体上的需求,而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渴望。卢缨儿仿佛一个在感情的沙漠里游荡的濒死之人。她对情感的需要是无法从表面上显现出来的。她高傲而端庄,她需要时时刻刻坚挺着她的倒刺来保护自己不会受伤。但是宋亮却从心底深深地感觉到卢缨儿对他的那种依恋,已经融化在每一次呼吸里,每一寸皮肤上,每一次心跳中。这让宋亮有了极大的满足感。

这是这个懦弱而自卑的男人第一次感受到他是如此地被一个人所需要着。这让他很满足。这种感受即便是在庄如雪身上,他也从来未曾体会到。他终于发现自己和卢缨儿都是一样那种即将渴死在沙漠里的孤魂野鬼。

正在宋亮胡思乱想之时,卢缨儿的侍女轻轻抠门,与宋亮打了个招呼。原来是已经到了出发去青云阁的时间了。

宋亮急忙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姿容,急匆匆地便来到了龙悦雅居的正堂,发现众人正在进行去参加唱卖会的各种准备。

除了本就无事可做的曹植还未起床,众人皆收拾停当。令人奇怪的是,那个小小年纪的曹冲,却早早起床收拾好自己在中堂等候众人。曹冲年纪尚小,又不好饮酒,昨日便没有如他三哥一般饮酒狂欢。

吕承原本以为既然曹植今日不会去往行商大会,曹冲也不会随他们前去了。却不想这少年对行商大会却颇有兴趣。

曹冲表示与其在雅居陪着他那烂醉如泥的三哥,还不如去行商大会找些乐子,他那三哥怕是日上三竿之前是不会离开自己温暖的软塌了。

众人出了门,向青云阁方向走去。今日不同昨日,卫家昨日大显风光,所以这一路上,不时周围的路人和其他同行不停地对其品头论足,议论纷纷,风头一时无两。宋亮自然也意气风发,心中有了说不出的畅快,早就没有了昨日的扭捏拘束之感。

卢缨儿秉持着自己一直以来的世家名媛的风范。她面色如常,时不时地与周围的客商打着招呼,相互寒暄。丝毫没有因昨日拿下六州粮引而表现出不同以往的激动,也不曾因为昨夜龙悦雅居后花园内旖旎风情而流露出别样的慌张。

卫家众人又一次来到了青云阁的二楼的雅居中等待今日的唱卖会的开始。

时辰已到,昨日鹤发青衣长者又一次正步走上青云阁中堂。老人略一施礼,朗声说道:“各位商家同道,昨日六州粮引之争已经尘埃落定,许昌吕家得偿所愿,确实可喜可贺。望吕家能不负皇帝陛下和曹丞相重托,与典农司配合顺利完成粮草贩运之事。

另外,昨日错过粮引之事的各位商家也不要失落。本日的唱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老夫也希望各位商家也能在这唱卖会上得到称心如意的珍品,不要留下遗憾。”老者环视了一下整个青云阁,接着说道。

“今年的唱卖大会共有七件珍品。我们会依次唱卖。适才管事已经将各家的号牌发下,待唱卖会藏品上台后,以藏者要价为最低价开始,依次起价,举牌为号,价高者得。这也是行商大会多年的规矩,我想在座的都不是第一次来行商大会的新人,在此我便不再多言了。”老者继续补充道,“下面就闲话少叙,马上请上第一件藏品。”

只见两位白衣女子将一木轮小车推出,车上摆着的是一方精致的铜匣,铜匣约有七寸长,五寸宽。匣子上的图案雕刻精美,整个匣体的做工也极为精细。有经验的古董商人应该能看得出,单就这铜匣子就应该是价值不菲的宝物了。

老人正色说道:“本次唱卖会的第一件珍宝,便在这铜匣之内。”

白衣女子看到老者的示意,便伸手在铜匣旁的机簧上轻轻一按。“叮”的一声,铜匣骤然打开,只见一股寒气从铜匣中涌出,一时间铜匣周围寒烟缭绕。过了好久烟雾才散去,露出了铜匣中间一块碧绿所在。

此玉晶莹剔透,碧绿如洗,一看便不是凡品。罕见的是,阵阵寒意从绿玉中向周围散出,显示出几分仙气。此时正是五月末,春末夏初的青云阁也是略有些炎热的,不过随着这块翠玉现于众人,就连大堂的热度也下降了几分。

卫家二楼雅居内吕承望见此物,便一转头向高顺望去。高顺也同时望向吕承,二人贴近身体,异口同声地用旁人不可察觉的声音喃喃道:“月能!”

吕承轻声对高顺说道:“刚才铜匣打开的一刹那,我的右臂就有了奇怪的反应。这种感觉与之前和武安国作战时吸收月能时的感觉极为相似,我现在整条右臂都在抖动着。”

高顺也低声说:“确实如此,我虽然不会像你的手臂能够对月能之力有所感应。但刚才铜匣中闪烁出的光亮,确实与武安国的月能能量的光芒极为相似。这块绿玉定然是具有月能能量无疑了。”

二人正在台下嘀嘀咕咕的时候,中堂上老者接着说道:“此玉唤作“翡冷翠”,乃是黄巾之乱被黄巾贼趁乱在洛阳皇宫中抢夺的宫廷宝物。后来皇甫嵩将军剿灭黄巾贼寇之时,得以复还。此物乃是当今皇帝陛下所有,是地地道道的皇家之宝。今日皇帝陛下为了支持行商大会特将此玉献出,再次作为第一件宝物进行唱卖,所得之资将全部充入军资,以备战时所用。”

堂下众人无不惊呼,第一件宝物便是皇帝陛下御赐之物。可见朝廷对这次行商大会的支持。

老人继续说道:“各位请看,此玉不仅晶莹剔透,华美异常。而且入手冰凉,能够感觉到丝丝寒气逼人。各位商家,若是盛夏之时身怀此物,必定可以清凉解暑。”

吕承心中暗自腹诽,心说,这宝物若是只是用来消暑,就真的就是暴殄天物了。但是,月能之力本来就世上罕见,普通人对这一无所知也属正常。

“此玉八百金起拍,请各位开始叫价。”

一时间堂中众人拍卖之声此起彼落。这翡冷翠娇翠欲滴,纵是没有这避暑的特质,光凭绿意盎然的卖相都可以吸引一众买家了。遑论此玉还来自皇室之物,更是殊为难得。

价格很快就升到了一千二百金。卢缨儿正襟危坐,丝毫不为所动。她心知昨日卫家已经出尽风头,今日更应韬光养晦。出头椽儿先朽,一个不好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今日的卫家最好是越不被人注意越好。

汝南卞家昨日饮恨六州粮引,正一身的怨气无处发泄,憋得不行。就盼着许昌卫家出个价,好恨恨地将卫家羞辱一番。可是这卫家也不出价,卞家便如同狮子啃刺猬,无从下口。卞家主事的胖子也一脸的不耐烦,显得颇为着急。

卢缨儿倒轻松起来,若无其事地亲手开始调制茶汤,招呼着众人一起来品尝。

时间慢慢过去,翡冷翠的价格也飙到了一千四百金。

汝南卞家昨日便吃了暗亏。今日上来的第一件藏品便要势在必得。卞胖子一边拍卖,一边挑衅地看着卫家众人。

没想到的是,卢缨儿根本就不吃这一套,旁若无人地与众人饮茶。

吕承一边饮着茶,一边悠悠的笑着面向卢缨儿问道:“少夫人,看来今日便是要道当一个好看客了。”

卢缨儿笑着说:“好处哪能都被一个人占了,我们正好在此休息片刻,作壁上观,何必牵涉其中呢?”

众人相视一笑,继续说说笑笑。各顾各地饮起茶来。

卞家讨了个没趣,一千四百金,波澜不惊地将翡冷翠收入囊中。

第二件珍品,乃是一把锋利的宝刀,此刀名唤古锭刀。也是兵刃中的极品,锋利无当。但是却不似翡冷翠一般内蕴月能之力,吕承也意兴阑珊,卫家众人只是饮茶休憩,仿佛已经置身事外了。

不过不知是卞家故意有意为之,还是确实有那爱看热闹起哄的。时不时地便有人,对卫家指指点点,说三道四起来。言里言外俱是嘲讽卫家做了缩头乌龟。拿下六州粮引却缩手缩脚,完全没有大家风范。怕是根本没实力,色厉内荏,打肿脸充胖子。

不过卫家人依然满不在乎,继续喝着茶汤,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卞家见卫家总不出手,也没了兴致,自己也不出手了。众人仿佛都没了热情。六百金的极低价格,古锭刀落入了名不见经传的辽东熊家之手。

熊家与辽东公孙家乃是姻亲。

这次来此参加行商大会的带头人,唤作熊罴,长了一张方形大脸,右额头处有三道野兽的爪痕,身长二丈,膀大腰圆,雄壮有力。满身的肌肉,一看就是多年行猎之人。堂中众人窃窃私语,听闻这熊罴曾一人力战天池熊王,那额上爪痕便是熊王所伤。

熊罴看他的模样,便是个爱好习武的粗人。别人见此刀稀松平常,不过他见到古锭刀之时,两眼冒光,显然是称了他的心思了。乱世武者有几人不把稀世宝刀视作珍宝,待到堂上管事将宝刀送到他手上之时,便一把拿起宝刀在手中细细把玩起来。

对已经拍卖的两件宝物,卢缨儿都置若罔闻。二楼卫家的雅居便略显沉默。卞家的胖子也气焰嚣张起来,在一旁语带讥讽说道:“卫家也不过如此,昨日挣得粮引,如今已是油尽灯枯,怕是难以驾驭这六州粮引。你们看,卫家这唱卖会就像是死鱼不吐泡了。估计是昨日已经财力耗尽,今日的唱卖会怕是只能作壁上观了。”一时间引得堂中各家都纷纷附和。

气人有,笑人无乃人之本性。更何况这里在座的都是商业同行,同行是冤家本就是至理名言,在座的唯利是图的商贾之人更是不能例外的。

听到卞家不停地羞辱卫家,宋亮面上有些挂不住了,便想起身与他理论理论。卢缨儿见宋亮沉不住气,便一把抓住他的衣袍,轻声说道:“不可鲁莽!你搭理他一句,就算我们输了。”

“来来来,来喝茶。”卢缨儿面不改色继续为众人斟着茶。

只听这时一道爽朗的话语,在卫家雅居里响起。

“卫家少夫人,好心性,这份隐忍,更是难得啊。”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在龙悦雅居睡饱了觉的曹子建。

“三哥,你来得正是时候,好戏还没开始呢!”曹冲一脸轻松地对曹植说道。

曹植哈哈一笑,径直走到卢缨儿对面的榻前,提起一盏茶,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说道:“夫人的茶艺,真是非同凡响啊!当日我未曾亲尝怡翠栏庄大家的茶艺,甚为遗憾。不过今日品得夫人芳茗,心觉世间茶艺之道也不外如是了。说到此,倒想问问吕兄,夫人之茶道与庄如雪庄大家之比如何啊?”

曹植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却不知在座诸人心态迥异。庄如雪就要入卫府了,曹植虽然不知道。但吕承,卢缨儿,宋亮三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卢缨儿螓首微动,宋亮目光闪烁,吕承略显尴尬,忙打圆场说道:“越罗蜀锦,各有千秋。”

便在此时,第三件唱卖的宝物也已经送到大厅中间的石台之上。石台上盖着的一面素锦被老人一把拉开,一片磅礴的红色的光彩突然在青云阁大堂中央闪动。吕承举目观瞧,红色的光芒来自一件精巧的皮甲,甲身上布满了斑驳的图案,应该是来自一张坚硬的兽皮。高顺大惊,忙看向吕承。此时的吕承也是惊讶莫名。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发现,这兽皮甲的光泽竟然与高老头右臂上赤影月能的光泽一般无二。

吕承隐隐觉得,此物势必与高顺右臂有关。高顺一直以来备受右臂赤影月能失控的折磨,这件宝物会不会成为解决这个顽疾的关键呢?吕承只知道为了解决高顺身体的问题,他们二人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眼前此物只要能有一丝化解赤能紊乱的可能,吕承便会不惜一切地得到它。

不过今日青龙阁里,尚有汝南卞家一直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卫家和吕家。如果自己就这样直接竞标价格,难免会招惹卞家的注意,引来麻烦,最终得不偿失。但是此物事关高顺身体隐疾的秘密,自然也不可以和卢缨儿明说,很难得到卫家的配合。所以吕承需要想一出来个万全之策,来解决这个难题。

正在为难的时候,吕承四下张望,突然看到正在一旁把玩古锭刀的熊罴。

熊罴把弄着古锭刀,刀锋所至处隐隐有破空之音,听起来虎虎生风,颇有威力。但是只有熊罴心里明白,这刀每使用一个招式之后。自己便感觉手臂发麻,似乎有真气凝滞之感,收放颇不顺通,全身精气都感觉着不对劲。虽然偶有一丝丝亮银色的光弧从手掌心处散发出来,但整把刀让自己始终有一种气血凝滞之感,十分不适。

熊罴正值壮年,平日里舞刀弄枪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但今日只不过不一会的时间,熊罴的眉头渗出了点点汗珠。

吕承一看便明白了。这种情况他已经见过多次了。高顺每每在月能外溢之时,便会出现此种不受控制的月能反噬情景。虽然不能确定熊罴与高顺出现了同样的问题。但刚才的迹象确实与高顺反噬之时如出一辙。

另外一件让吕承心感诧异的是,刚才他与高顺分别探查过这柄古锭刀,这柄刀的内部并未曾发现任何月能流动的迹象。所以二人才断定这把刀虽然锋利异常,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功能,意义与价值不可与之前的翡冷翠相比。

但是,刚才熊罴用刀,却隐现月能之力,这就大大超出吕高二人对月能之力地理解了。岂不知月能之理博大精深,吕高二人了解的只不过是月能之术的九牛一毛。

吕承猜想这古锭刀自身可能并没有月能之力,它只不过是月影者月能能力的外延。这就意味着月影者月能力量越强大,则此刀所展现的能力就越大,便如同一台信号放大器一般。只不过熊罴不善梳理月能之道,真气与月能相冲,便弄得两头别扭,自然无法挥发自如了。明白了这个机理,吕承微微一笑,心生一计,那件红色铠甲仿佛已经唾手可得了。

大厅里,人头攒动,第三件唱卖的宝物的竞标已经接近了尾声。不出意外的话,汝南卞家便会又一次将这件“焚甲”收入囊中。

在刚才青衣老者的介绍中说明,这件焚甲乃是用昆仑山地穴靠近熔岩生活的巨星蝾螈的外皮所制。外皮日夜受岩浆的温度淬炼,自有一种特殊的极热属性蕴含其中。

此时,这件“焚甲”价格已经飙到了一千六百金。

当众人以为这件藏品又一次毫无悬念的时候,“一千八百金!”一个粗犷的声音如炸雷一般在中堂中响起。正是刚才揽得古锭刀的熊罴的声音。

熊罴来自辽东为人粗犷,面色凶厉,膀大腰圆。再加上额头上的狼爪疤痕十分可怖,旁人见了他都害怕几分。这铠甲虽是宝物,倒也不是所有人都志在必得的。见熊罴出此高价,又目露凶光地环视着众人。

卞家的目标乃是卫家,与辽东熊家也没有什么过节。见到熊罴这志在必得的模样,自然也就坡下驴,卖一个顺水人情了。其他商会的各人也不想触熊家的眉头,纷纷放弃了继续竞价。有的更是直接上前来恭维熊罴,献上殷勤的祝愿,来拉近与辽东熊家的关系。

熊罴倒是个直性子,也不吃中原人虚情假意的这一套,并不与其他人说什么客套话。他晃着身子,直接走到大厅中央,撇下一袋银钱,便拿起了“焚甲”装入自己的背囊走了出去。不过却始终挂着一张冷漠淡然的脸,完全不像刚才得到古锭刀时候,兴高采烈,爱不释手的模样。

众人碰了个软钉子,都觉得索然无味。也不愿意和这个愣头青一般计较,便不再理他。纷纷等待之后第四件藏品宝物的唱卖。

说起来,今日唱卖会的前三件宝物分已经量不低了,这种层次的藏品已经足以勾起了大家兴致。众人兴致勃勃,预料接下来的宝物也必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三件藏品已经唱卖结束,卢缨儿老神在在,一直按兵不动。宋亮却有些坐不住了。

卢缨儿看宋亮耐不住性子了,便悠悠地说道:“昨日我们已经得了粮引,今日价高不出手,也属正常。你不必如此慌乱。”

宋亮皱眉说道:“卫家得了粮引,各地商家有的也颇有微词。今日的唱卖会,我们需要有一番大手笔,来证明卫家的实力。这会在今后与各地商家粮草买卖中得到极大的方便。商人最是趋利避害。若不能用实力获得认可,纵有粮引,各地商贾又如何能死心塌地与我们合作呢?”

卢缨儿笑着说道:“不错,你我不谋而合。今日参加唱卖会的目的也正是于此。不过时机未到,你且稍安毋躁,静观其变。今日七件宝物,后面几件才是决一胜负的关键。”

宋亮看卢缨儿成竹在胸的模样,也稍微放下心来,点头道:“少夫人,既然已经有了盘算,亮就不多言了。”

曹植乐呵呵地说道:“少夫人,所虑深远,这为商一道,与那战场行军布阵,杀伐决断也并无二致。此次行商大会确是有趣的很啊。”

雅居的门帘一挑,吕承回来了。刚才吕承只是推说解手,实际上是去解决“焚甲”之事。此时恰好刚刚返回,他向高顺行了个眼色,便又一次坐了下来。

曹冲这几日在一旁默默观瞧,一言不发,十分安静。倒是令曹植颇为奇怪。

曹植便问向自己的弟弟说道:“冲弟,这唱卖会上东西虽说是比不过咱们家的私藏,不过好在个新奇。有没有你喜欢的宝物。三哥帮你拿下,你看如何?”

曹冲不置可否说道:“三哥,我们只是站在桥上看风景的人,就不要让看风景的人看我们了。”

吕承一愣,尴尬说道:“曹冲公子,又要取笑在下了。”

曹冲冷语说道:“吕公子不同于常人,每每都有惊世骇俗之言。这每一句话都值得曹冲好好体味。”话说的虽是恭维话,可语气却甚是冷淡。

曹冲从怡翠栏之夜以后,便对吕承格外注意。这次与曹植前来也是这个目的。他是个玲珑剔透的人,自己的哥哥身边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神秘莫测的人,怎么会不引起他的注意。

正在此时,青衣老者已经将第四件宝物准备停当。之前大堂中间的石台上已经摆上了一只桃木匣子。桃木匣子浑身黝黑,看起来已经有些年月了。上面雕刻着五爪螭龙图案,数条螭龙盘桓匣上,各个怒目狰狞,透着一种傲睨天下的气势。

高顺眯着双眼,紧紧盯着这方桃木匣。隐隐约约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从匣子里传出来,让人觉得不安和恐惧。

青云阁大堂上的老者朗声说道:“各位眼前所视之物,确实是一件难得的稀世之宝。对于有些人来说,却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宝,但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却是一件不祥之物。”

“乌木招魂幡!”

老者缓缓将桃木匣打开,一团紫气氤氲下,便是乌木上挑着的一面紫色绸缎。绸缎上绣饰着淡淡的月纹。中间用血红色的朱砂绘着特殊的图案。乌木杖和紫锻用金丝相连散发着阵阵幽暗的光泽。

靠近中厅的各人便感觉一股股阴沉的气息扑面而来。

中厅的老者则面不改色,苍老的双手,直接伸到匣中将招魂幡取出。丝毫不被招魂幡的阴寒气所影响。

吕承见此情形,便心知这鹤发童颜的老者绝对不是普通人。

老者脸上流露出掩藏不住地对宝物的迷恋之情。

“乌木招魂幡,不世出的绝品宝物。乃是战国时仙人鬼谷子所制。乌木杖取自殷墟帝王墓地沉埋的青槐木。紫月锻纹布,是商王武丁之妻妇好入殓时遮面之布帛。鬼谷子仙人取自己十指指间血各一滴书写的,‘魂兮归来’四个字,制成的此幡。

长平之战,白起坑杀赵军四十万。冤魂无数,阴气聚集于赵地,久久不散。鬼谷子徒弟南华仙人携此幡入赵,于长平做法一月。引请过桥,讽诵宝忏超度亡魂,炳烛光辉。方使悠扬于四方虚空的怨灵,得罪障解,复归太虚。终于去除邪祟还天下百姓苍生以安宁。”

“这等邪物,也在这唱卖会上。”曹植听得老者之言,觉得浑身冰凉,天然的就对招魂幡起了一阵阵恶寒。反感道。

高顺突然回答道:“曹公子,大谬。所谓邪不压正。只有世上最纯正之物方可镇压阴寒之力。乌木来自殷商帝王古墓,商朝天子地位正统,乃天选之人,正气最足。武丁之妻妇好虽为女子但既是皇后,又是当时领兵之主将。一生建功立业不亚男子,乃殷商武丁中兴举足轻重之人。最为关键的是,妇好是当时整个王朝主持祭祀的占卜官。是与神灵沟通的第一人。这等身份之人,必然血统最为正直纯洁。

不过此物之中,最珍稀可贵的还是这大隐士鬼谷子的十指血。”

“这是为何?”曹植诧异地问道。

高顺回答道:“相传鬼谷子一生肉身未曾受过任何伤害。是拥有近百年完璧之身的圣人。”

“完璧之身?”曹植问道。

“不错,鬼谷子一生九十年纯阳之体,而且一生肉身从未曾受过任何伤害。正是为了驱散长平之战的怨气,才亲手刺破自己十指指腹,滴下了这十滴血。这也破了鬼谷子的完璧之身,使他在十七年后黯然逝世。否则以鬼谷子的修行,还会有更多的寿元。

所以这招魂幡不仅拥有无上法力,能够招魂去邪,拯救苍生。而且也代表着先贤对人间的牺牲。”高顺接着说道。

“那这招魂幡确实应该是稀世珍宝,意义非凡啊。”曹植赞叹道。

高顺转而叹气说道:“曹公子,可惜啊!这堂下的招魂幡如今却是个百无一用的废物。”

卫家雅居里的众人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高顺面色如水接着说道:“因为这招魂幡残缺不全,只是一部分!”

“啊,高叔,这是何意?”宋亮急忙问道。

“招魂幡分招魂和引魄,两幡。此处只有招魂幡,却没有引魄幡。所以根本无法使用。所以我说它是个废物。”高顺正色答道,“不过纵然是得到引魄,对于一般人来说也是无用的。”

“招魂幡虽然法力高深,能驱鬼引仙。但是却不是所有人能使用的!因为招魂幡对于使用它的人有特殊的限制,只有拥有至阴之体的人方能使用。”高顺接着说道。

“至阴之体?难道是在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至阴之人?”曹植问道。

“是,却也不是。”高顺回答道:“通常所谓的至阴之体,自然必须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人。但仅凭这一点,却依然无法使用乌木招魂幡的人。

一般人纵然出生时辰符合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但如果在正常的凡人环境中生活,必然会大量沾染正阳之气,使至阴之体受到侵蚀,无法铸就真正纯粹的至阴之气。”

“那可以使用这招魂幡的人可能就要绝迹了,哪有人不接触阳气的,晒个太阳岂不就被侵蚀了。”曹植说道。

“确实如曹公子所说,寻常人确实不可。但我所知,人世间确实有一人是这种至阴之人。”

曹植忙问道:“天下竟有如此稀奇古怪的人物。”

“一点不奇怪,有可能曹公子还会认识!坟鬼阴离。”高顺继续说道。

“阴离!”曹冲突然惊讶地说道。

“阴离不正是……,父王册封的第一任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的前头领么?”曹冲惊讶地说道。“可是此人,八年前已经离开了父亲大人,之后就销声匿迹,无影无踪了。”

“不错,阴离乃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孤儿,他是从小被一掘墓人养大,童年便生活在幽暗的墓穴里,靠坟地里的贡品和祭果长大。他天生身体特殊,身患恶疾。通体皮肤雪白,连头发,眉毛,体发无一不是洁白如雪。他肤色异于常人,白日里从不行动。正是因为他的皮肤被日光照射后,便会出现如炭火炙烤过后般的灼伤。所以他只能生活在黑暗幽深的墓葬之地。

曹丞相创立摸金校尉之后。阴离被人举荐成了发丘中郎将。他一身摸金定穴的本领神乎其技。更加因为他特殊的能力,能控制阴寒死气,掌控着世间最神秘的力量。这招魂幡如若在阴离的手里,恐怕才会真正体现它的效能。”

“八年前,如日中天的发丘中郎将阴离与父亲进行了一次密谈,然后就突然一走了之无影无踪了。”曹冲在一旁说道。

“高叔,为何对阴离如此了解?”宋亮也诧异地问道。

高顺微微一笑,说道:“我与他曾有过一面之缘。想来也有许久未曾见过了。”

吕承笑而不语,高顺与他,对阴离当然非常熟悉。看到这乌木招魂幡,吕成心中不禁想到,这幡虽只有招魂,未有引魄,但若给疼爱他的阴伯伯带去,也一定会让他高兴得不得了。

如今的阴离,再也不是发丘中郎将,也不是摸金校尉的总统领。早已经变成了“彼岸”组织里十二参见中的枯坟鬼蟹阴离了。

“居庙堂之高,却离江湖甚远。还是要出门闯荡,增广见闻。”曹植一脸满足,他最喜欢这江湖意事。听的也是如痴如醉。

卢缨儿一介女流听得招魂啊,驱鬼啊,墓地啊什么的。早就吓得花容失色,紧张得不行,玉手紧紧抓住宋亮的衣袍。结果不一会儿,不经意间被宋亮握住了,却浑然不知。刚刚才突然发觉,忙将玉手抽回,玉脸含春,双颊粉黛。向左右望了望,发现没人发觉,才放下心来。用嗔怪的目光白了宋亮一样。

宋亮正享受卢缨儿玉手上的柔骨,突然发觉柔荑被抽回了。抬头就看见卢缨儿矫涩的目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里却乐开了花。

二人茶几下如糖似蜜。台上的唱卖倒有些冷淡了。台下众人却对这乌木招魂幡有所忌讳。旁人不知这招魂幡的底细,本就心存恐惧。此物又局限性极大,一般人难以驾驭。三百金斤的起拍价都无人回应。眼瞅着就要流拍了。

吕承却早已经观察到台上一直以来主持唱卖会的老人的眼光中露出对招魂幡难以抑制的贪婪之色。如果没人报价,恐怕这乌木招魂幡便要落入这老者之手了。

见此情形,吕承心想无论如何招魂幡能量巨大,且十分危险。若能够在阴伯伯这等人物手中倒还妥帖,若是落入心怀不轨之人的手中,恐怕会酿出滔天巨祸。于是下定决心,想方设法也要得到手,转交给阴离。众人不识货,招魂幡价格也不高,现在正是好机会。何不赌一下。

心念至此,他转身看向高顺。高顺见吕承转头,马上心领神会,朗声高叫道:“许昌吕家,三百金。”

卞家的胖子,见昨日让他吃了闷亏的吕家报了价。心想机会终于来到了,便起身想要与高顺争夺一番。刚一起身,旁边一老者一把抓住他的袍袖,喊道:“你个孽障,你爹我…今年…七十…九,你想弄这么个…晦气东西进家。咳咳…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早死,你好给我招魂啊!”

老头气得直跺脚,卞胖子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忙解释说:“父亲,儿子哪有这个意思,这卫家……。”

话还没说完,见老头不停地咳嗽,也不敢继续说了,忙道:“父亲,父亲,你哦不要着急啊!”

卞胖子正安抚着他老爹。堂中小锣却也响了。因无人再次提高价格,招魂幡便轻而易举地落到了吕承的手中。

曹植也很吃惊,问道:“吕兄,你难道是纯阴之体,要这物件有何用处?”

吕承笑道:“此物价钱便宜,也算是个稀罕物件。我只想待重阳节,送到母亲墓前,以告慰家母在天之灵。”

吕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一旁的曹植不置可否,也不去继续深究。只有角落里的曹冲,一脸怀疑地盯着吕承。

堂中老者依依不舍地将招魂幡交给了吕承。老者望着吕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吕公子,行商大会的规矩,我等人员,唱卖中不得参与,除非有流拍的拍品,才有机会获得。说来惭愧,此物老夫心之所好,不知吕公子可否割爱?”

吕承笑着说道:“老人家,实不相瞒,我家中长辈精研此道。这招魂幡是他志在必得的心爱之物。我只能代替您向他请求,如果他能够答应赠予先生的话。我愿意赠送老先生,分文不取。”

老者一脸的不舍道:“听你如此的回答,老夫强人所难确实太惭愧了。小兄弟家中长辈如果真的精研引魂渡魄之术。料想也不可能放弃此件宝物。看来我今生是与招魂幡无缘了。”

吕承哈哈笑道:“老人家不必如此悲观,我家中长者绝不是自私之人,你若能说服他也不是不可能的。我家长者最喜欢结交同道的朋友,我见先生也是与他志同道合之人。我倒有一建议不知老先生,可否参考?”

老者急忙问道:“请小友细说一二。”

吕承接着说道:“老先生如若真的爱不释手,不如您亲自去向他请求,我觉得倒是一个好办法。到时候你二人成为至交知己,一起参详这招魂幡中的玄机。岂不是一桩美谈!”

老人听得此言,捋着胡子笑着说道:“那便如小友之意,不知您家长者,如何才能得见?”

吕承说道:“行商大会后,先生可到许昌城中吕氏布衣堂寻找在下,在下将为您引荐。”

老人点点头,也不再纠缠。吕承略施一礼,便退出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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