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着张欣走进静寂的空巷。
片刻之后，他忽然产生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这个地方他来过。
不但来过，还来了许多次。
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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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欣造的梦境，竟然和死胡同一模一样。
阿飞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巷口那盏破旧幽暗的街灯。
他记得这盏灯。
他更记得这盏灯下发生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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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回头。”
张欣头也不回地提醒他。
“继续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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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在死胡同尽头停了下来。
张欣熟练地打开那扇他异常熟悉的暗门。
穿过暗巷，二人沿着宽敞的甬道向下盘旋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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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他们来到一间异常豪华的房门外。
张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侧耳倾听起来。
须臾，她轻轻伸出右手。
她的右手洁白如玉，看似柔弱无力，但厚重的大门在这只手上竟是全不设防。
房门被悄没声息地打开。
两个不速之客踩着猫步，一前一后潜入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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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布置到近乎奢侈的卧室。
顶级品牌、珍贵材质的堆砌，镶金嵌玉、美轮美奂的装饰，无不传递着同一个信号。
钱多！
钱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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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卧室中央。
卧室中央摆放着一张超级智态化大床。
大床上躺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侧身而卧、面容安详、呼吸均匀，显然正酣然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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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人······
阿飞盯着床上二人的面庞，熟悉的感觉再次涌现出来。
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尤其是那个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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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有变。”
张欣神情凝重地凑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这个地方······比我预先设计的多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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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教官，亲手设计的梦境居然多出来一个人？
感觉中，就像坚固的建筑已经有了裂缝坍塌的前兆。
真是出师不利！
阿飞紧张地东张西望。
多出来的那一个人······究竟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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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怎么看，房间里都只有四个人。
站着两个，躺着两个。
他最终将四处胡乱逡巡的目光转回到了床上。
躺着的两个人中，到底谁是目标，谁是······
仔细辨察过程中，他留意到虽只露出个侧面，但那位女士无疑非常漂亮，而且颧骨高耸，显示出本人极有性格。
他的视线从她的脸庞往下移。
尽管搭盖着薄薄一层衾被，但隐约展露出的有致曲线，让对女性身体结构极为了解的他立即在脑海中勾勒还原出女士的傲人身材。
哇喔！好棒！
他忍不住在心中赞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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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弟，你在乱看什么呢？”
不知什么时候，那位躺着的女子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慢慢坐起，含笑对着阿飞微嗔。
卧室里多了两个人，她不但不害怕，反而显得异常从容淡定，就像是在接待老朋友的日常拜访。
“我······”
阿飞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正落在她丰满的胸脯上，忍不住脸上一红，为之语塞。
“你小小年纪，可一点儿都不老实。”
女子吃吃笑道。
“我不小了······我已经满十六岁了。”
阿飞急忙争辩道，看了她一眼，又回头看了张欣一眼。
张欣则毫无表情地看着他俩，完全像个旁观者。
“是么？”
女子继续笑着，深深瞟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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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一眼，仿佛带有钩子似的，阿飞被钩得脑袋一晕，热血上涌，险些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
一只温柔的手及时伸了过来，看似没怎么用力，却将他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赶紧坐下······双腿交叉麻花坐。”
他耳边传来张欣的声音。
声音不大，但完全是下命令的口气。
“好的。”
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习惯性地遵命坐下，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双腿交叉麻花坐？张教官······怎么也会知道这个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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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老板。”
张欣看向那名女子，面色冷峻。
“你的对手是我······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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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的对手是谁呢？”
被称作“二老板”的女子已完全站起，身上仅披着件轻薄的睡衣，将诱人的身材暴露无疑。
“是我，是他，”她的目光瞥向依旧熟睡的男子，然后落在盘腿闭眼而坐的阿飞身上，不无讥诮地道，“还是······他？”
张欣嘴唇紧闭，一言不发。
“听说，”没有得到预期的回答，二老板自嘲地笑了笑，接着道，“你也是研究心理学的，还给自己取了个绰号，叫做什么······心之长弓？”
心之长弓，好大的口气······你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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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欣警惕地盯着她，注意到她话中用了个“也”字。
对于面前这位二老板，她亦早有耳闻。
当年轰动心理学界的明星人物，甫一出道，便被誉为“当代意识流派最杰出的代表”，并在短短数年之内快速崛起，成为青年一辈心理学家中的龙头旗手。
然而，就在二老板学术生涯如新日般冉冉生起，前途灼灼生辉、一片光明之际，却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
弃学从商！
是真？是假？
这个爆炸性消息将一干专家和公众眼镜震碎了一地，一时间，诸多真假难分的传闻、奇闻和丑闻甚嚣尘上。
但随后，二老板在媒体上发布了从心理学界转投商界的正式宣告，雄心勃勃地提出要建立横跨两界的新型贸易经营理念，打造全球最领先最前沿的跨国企业集团。
她甚至为这个全新理念创造了一个新的名字——“心商”。
而未来跨国企业集团的名称，则顺理成章叫做“心商集团”。
追捧者们震惊之余，无不将好奇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想一睹昔日心理学界奇才如何在商界继续大放异彩。
然而······
令所有拥趸扼腕叹息的是，退出心理学界的她，自此偃旗息鼓，在商界混得默默无闻，最后竟沦为仅凭色相取悦大贾巨头的附庸，堪称才气、节操俱丧！
后来，还有一名好事记者就此发表重要评论文章。
文章内容客观翔实、旁征博引，洋洋洒洒数万字，文采斐然，可谓蔚为壮观，但让观众影响深刻并牢牢记住的，却只有两点。
一是文章题目：
《心商？还是心伤？》。
二是文章结论：
古人云：“男怕入错行”，今之女性亦然！
更重要的是，不能任性转行！
更更重要的是，转行的名字万万不可取错，因为一旦取错，就会由“心商”变成“心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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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老板，”张欣对她的讥诮置若罔闻，“你怎么会在这儿？”
即便你曾经身为意识流的专家，也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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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二老板冷笑着，毫不客气地直视着张欣。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撞在一起，就仿佛有两股无形的能量在相互对峙、彼此角力。
尽管已闭目盘腿，阿飞还是敏感地觉察到卧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异常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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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你是如何做到的？”
“连这么简单的答案都想不到······你还有资格自称‘心之长弓’么”
“我······”
张欣眼中明显露出一丝困惑和······犹豫。
一向绝对自信的她，亦忍不住开始怀疑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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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老板笑了。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两人的较量，其实早已开始。
“告诉我，你现在是不是感觉有些无力······甚至无助？”
她眼中光芒大盛，声音却变得低沉而柔媚。
“是······”
张欣仿佛挣扎了一下，神情显得愈发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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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现在从我眼中看见了什么？”
二老板眼中炫丽的光彩变得妖异。
“我看见了······一个小女孩，”张欣呆呆地凝视着她的眼镜，面上露出难过之色，“她孤孤单单一个人，很可怜，很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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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
“你知不知道那个可怜、无助的小女孩是谁？”
二老板循循善诱。
告诉我，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就是你自己。
“知道······”
张欣咬紧牙关，脸上甚至露出痛苦的表情。
“那个小女孩就是······”
鱼儿已经上钩。
“就是······”
张欣痴呆的眼中蓦地闪过一丝冰寒。
“就是你啊······二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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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势陡然翻转。
明明已经咬钩的鱼儿突然露出了狰狞的本来面目。
“告诉我，”张欣脸上恢复了近乎残酷的冷静，刚才所有的犹豫徘徊、痛快挣扎统统一扫而空。
因为那些虚幻的表情，本就从未真正存在过。
“二老板，你看见了······那个小女孩么？”
鱼饵再度洒下，只是钓鱼的人已经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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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见了。”
二老板直勾勾盯着她的眼镜，声音微微发颤。
“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呢？”
“我看见······那个小女孩很柔弱，很孤独，很害怕，周围的人都看不起她、欺负她，甚至还有人骂她、打她、凌辱她······”
二老板眼中浮起一层泪光，全身似乎都开始颤抖。
“那个小女孩其实非常非常努力，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但无论她如何努力，都得不到别人的认可······”
“她内心深处非常自卑，非常胆怯，变得不敢和任何人相处······”
“她后来甚至为此学习了心理学，成为了公认的心理学专家······”
“但她还是很自卑，还是······很看不起自己······”
所以······
她最后选择了逃避，选择了放弃······放弃自己愧对的心理学大师虚衔······
选择了从此沦落······
一直绕着眼眶打转的泪水，终于缓缓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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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她是谁么？”
“知······知道的。”
“告诉我，那个可怜的小女孩是谁？”
同样的问话，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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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小女孩就是······”
二老板全身剧烈颤抖着，已濒临崩溃边缘。
&&
“你累了。”
屋里有人发出了一声叹息。
“······好好休息一下吧。”
二老板立即双眼紧闭，身体瘫软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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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
说话的那人也闭着眼，转身对着张欣，脸上带着苦恼的笑意。
“唉，我究竟应该叫你师姐呢，还是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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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这个突然出现在卧室，双眼紧闭的人，张欣和多年前另一个时空的某个“他”一样，同时在心里叫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名字。
“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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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欣盯着面前这位不速之客，表情复杂。
她差点忘了，对这间卧室的原主人来说，自己也可算是不速之客。
“我现在叫张欣，”她冷冷地道，“别人一般称呼我为张教授，或是张教官。”
“是是是，张教。”
被视作“不速之客”的老六微笑着，采取了一个滑头折衷的叫法。
他笑的时候，两眼依旧紧闭，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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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六，你变了。”
张欣终于移开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她再也无法将当年那个活泼讨喜的老六，和现在这位闭着眼睛的“不速之客”重叠在一起。
“是，我是变了。”
老六一口承认。
“无论谁经历过那种事情后，都不可能不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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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六，你来这里干什么？不要忘了······当年你重伤坠崖，还是我背着师父助了你一臂之力。”
不用说知恩图报，即便仅仅身为同道，都应该遵守决计不能闯入别人所造梦境这一最起码规矩的！
“师姐，你当年的确救了我一命······这份恩情，我永远都记得，至于我为什么来这儿？”
老六笑了笑，脸上肌肉扭曲。
“我当然是来报恩的啊。”
师姐，你救我一命，只不过是想利用这件事来要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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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恩？”
张欣紧绷着脸。
“你的恩早有人替你还过了······老六，你若没有别的事，还是快快请吧。”
不是真正主人的主人已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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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本该主动离场的客人，却连一点儿离场的自觉都没有。
老六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仿佛刚才那句话根本于己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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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气氛渐渐变得诡异起来。
张欣静静等了一会儿，终于觉察到情况有些不大对劲。
当她眼角余光瞥到本该躺着床上的那对男女倏忽间不翼而飞时，亦忍不住微微动容。
“老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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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教，”老六缓缓道，“这个梦境是我这个早就该死的师弟制造的，要说离场······离场的那个人应该是你才对。”
他嘴角浮起一丝讥讽。
“不过，张教······你现在还能离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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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阱！
一直镇定自若的张欣，眼角不由自主地跳动了一下。
原来······这是一个冲着自己而来的陷阱！
自己制造的梦境被人利用，变成另一个更隐蔽更庞大梦境的表饰。
而失察的自己，则一脚踏进别人设计好的牢笼。
怪不得，本不该出现的“二老板”，能随意进出这个梦境。
自己，委实太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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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张欣又紧紧盯着老六，倍感困惑，“你当年双目被废，瞳术尽毁，又如何施展得出这种级别的幻术？”
“我现在是瞎的么？师······不，张教授，张教官，”老六笑了起来，讥讽之意更浓，“你当年引以为傲、无人可及的洞悉力仍到那里去了？你现在的眼力，真是比瞎子还要瞎啊！哈哈哈！”
大笑声中，老六睁开了一直紧闭的眼角。
一双眸子精光灿烂，简直比常人还要明亮数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