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楼月(重生)

《南楼月(重生)》

第20章 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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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中回来后,算上今日,离棋局之约只剩了三日。

过了午膳后,拂云轩连同院门都紧紧关闭着,里头静悄悄的,连来往的仆妇小厮都踮起脚跟走路,似不敢惊扰了院中之人。

翠竹三两簇长着,绿影婆娑,在拂云轩的一个小莲花池边,清荫亭里搭起了防蚊虫的纱帐,白纱缥缈,不见帐中人。

韩素娥托腮看着面前的棋局,说不着急是不可能的,先前过分自信,还有空看看闲书,管管闲事,临了约定的日子,眼见所剩的时间越来越少,便隐隐慌了起来。

她放下手臂,换了个姿势,拾起一颗晶莹剔透的白子,在指间摩挲半晌。

倒也并非半分收获都无,最起码一路攻城掠池,有了大半思路,只不过在最关键的一步总是停滞不前,无论试了多少遍,都不能化解接踵而来的汹汹来势。

都说棋品如人品,观人即可知棋,那镇北王世子,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倚在由玉片编织的席铺上,后背传来令人舒适的冰凉之意,透过白纱帐幔可以直视亭外的碧空,摘玉池里鲤虾相戏,碧波微漪,青茎摇曳。

水声潺潺,荷香阵阵,微风里携着翠竹的清爽,穿过帐幔飘来,着实令人惬意,惬意到不想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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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准备妥当,接下来还请公子指示。”一个灰影半跪着,在他面前站着一身姿修长的人,那人着如墨锦袍,背影几乎融于背后暗沉沉的天色,看不清面容。

“西方。”站着的那人似乎惜字如金,不过手下似是极为了解他,即刻明了,又低头请示:“若从西面突袭,只能从延安走,接下来还请公子明示。”

对面之人未加犹豫,简短回他:“借道河中府。”

然到底是借还是夺,可会不可言。

他们身后是一方石碑,似坟墓,碑上刻字,天色暗沉,看不清字迹。

那灰衣人退下后,玄衣公子独站半晌,不一会儿,又走来一人,头戴帏帽,黑纱掩面。

他停住脚步,同那玄衣公子静静看着墓碑。

“二十三年了,”掩面之人浅淡开口,声音雌雄莫辨,语气说不清是悲还是恨,“虽迟了些,总归是完成了。”

而那玄衣公子依旧一言未发,静静端详碑上刻字。

戴黑纱帏帽的人也不觉尴尬,仍旧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现在朝廷里都是些胆小如鼠的懦夫,当年的大将军一脉算是堪用,可惜早在五年前被戕害殆尽,你说,这算是为我们铺平了道路吗?”

这话音刚落,天空中一道惊雷劈过,刺眼的白光将这方地照亮,霎白如昼。

狂风携卷着飞沙走石,吹落他头上的帏帽,露出他半边面容,而那玄衣人似有所察觉般扭过头,一双淡漠的眸子梭了过来,如冰石墨玉,清渊寒潭。

又一道惊雷劈来,随至而来轰隆的声响,震得人耳发颤。

韩素娥瞬间惊醒过来。

耳边似乎还有那道惊雷撞耳的闷响,她手脚冰凉,几乎不能动,缓了好久才勉强从榻上爬起来,心跳剧烈,似乎被方才的雷声所惊。

她攥紧了胸口的衣料,害怕病痛又会突如其来,所幸缓了片刻,心跳逐渐平息下来。

身上已全是冷汗。

“姑娘,可有不适?”帐幔外的檀香走进来问道。

“无事。”她嗓音微哑,喉咙干涩,檀香忙倒了杯茶递给她。

她接过茶盏,抬头望向外面,碧空白云,风和日丽,哪来的惊雷闪电。

觑着她脸色,檀香开口:“方才姑娘睡着了,没一会儿从南边传来一阵声响,我怕吵着您,就出去看了一下。”

韩素娥闻言顿了顿,示意她无妨,抿了口清茶方开口问她南边出了何事。

“还不是西府那几个姑娘,”檀香没好气道:“为了争一个向阳的院子让几个小厮大打出手,结果不小心将高处的一块巨石推倒了,才发出那么大的声响。”

“可有人伤到?”

“一个小厮被砸到了右腿,估计那条腿是保不住了。”檀香面带同情,继而道:“还是我们东府的人,你说他怎么这么不注意,站哪儿看热闹不好,偏偏站那石头下。”

韩素娥轻轻蹙起眉头:“送去医馆了吗?母亲知道了吗?”

“算了,我去看看吧。”边说边起身。

“已经送去了,我赶到时夫人也去了,夫人还叫姑娘不必前往。”檀香忙说。

韩素娥心里有事,本也不愿前往,听她这么说便也作罢了。

“你先退下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她轻轻唤退檀香。

知道姑娘向来喜欢独自待着,檀香不疑有他,便依言退下了。

轻纱飘动,亭中只剩了她自己一人。

韩素娥定定地看着桌上棋盘,神思恍惚。

先前她不小心睡着,竟然做了一个梦。

做梦便罢了,只是梦中那两人和那方墓碑,于她而言完全陌生。

至于梦境里的听起来莫名其妙的对话,更是令她遍生寒意。

途径延安,借道河中,自西面突袭汴京。

仔细想想,正是她病逝前正在发生的事情,镇北军队南下,剑指朝廷。

那个帏帽掀落后露出的半边侧颜,那个惊雷下一闪而逝的墓碑,还有那双冰寒又深不可测的漆黑眸子。

像烙印般沉在她脑海中。

突然想起什么,她急急找来纸和笔墨,俯身伏在案几上书写。

狼毫吸饱了墨汁,在雪白的宣纸上挥洒,她反复描摹,好一会儿才停笔。

上好的澄心堂纸上赫然是她在梦境中的墓碑上所见的刻字。

那一瞬的白昼如同一副静止的画面刻在她脑中,虽不能认出上面的字符,所幸她记性向来好,在短时间内能完全记得墓碑上的情状,于是分毫不差的照着记忆中的样子描摹出来。

一共六字,但这字符同当朝惯用字体都不大相同,故她不识其意。

她拿起宣纸,仔细端详,指尖顺着墨痕勾画,总觉得这字符似曾相识,奈何思索半天也不得其解,正在出神时听见帷幔外传来动静,心中一惊,连忙抽出一沓崭新宣纸覆在上面。

韩素娥抬头见是母亲来了,看她走得极快,裙裾如风般飘荡,腰间的琚玉发出叮咚的声响。

“母亲怎么了?”她打量母亲神色,问道。江南小说网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m./

嘉敏走至她面前,原本面上淡淡的不耐,转向她时却堪堪一收,褪了不虞之色,平静道:“一间院子也好争来争去大打出手,怎么说也是国公府的姑娘。”语气嘲讽。

“是哪两个妹妹?争得又是哪处的院子?”

“二房和三房的,争的是柳汐园,呵,她们是打的好算盘,整个东府就数那里离你这里最近。”

柳汐园……韩素娥愣住。

怪不得方才那么大的声音,原来是拂云轩南边挨着的柳汐园。

这处园子并不大,向来空着。但她清楚记得柳汐园的有一处假山,当年就是在这个假山下发现了通往私窖的密道。

柳汐园原本不是用来居住的,它原本是一片鲤鱼池,同自己拂云轩里摘玉池相通,池边一处假山,但很久以前被填了,只留了一个假山,后来在周围筑起了墙,单独辟了一个小院子出来,名为柳汐园。

她静默几息,抬眸问母亲:“那母亲是如何处置的?”

嘉敏挑眉,慢条斯理道:“为了一个院子伤了和气多不好,所以便谁也不给。”

“母亲英明,”她闻言放心了几分,转念一想,又攀上母亲的手臂,附在她耳边,悄悄地:“其实我也看中柳汐园了,不如将我的拂云轩同柳汐园打通。”

“怎么,还嫌你的院子不够大?”

“住惯了总想换个地儿嘛。”她撒娇。

“拂云轩是得道高僧帮你算了好风水的院子,整个东府就数这里最舒适,你还想搬去哪里?”

“求求母亲了。”她继续撒娇,鼓了鼓腮,眸子满含期待。

嘉敏最看不得她这副神情,心里一软便应了。

待了没一会儿,嘉敏又匆匆离去。

素娥目送母亲出了院,唤退身边人,再次抽出方才被慌忙压住的纸,打量片刻,仍旧是毫无头绪,正如桌上的棋局一般无解。

她不由挫败感顿生,忍不住蹙眉,不知怎地又想起梦境里的那双眸子。

惊鸿一瞥间,其他的一切都模糊了,唯有那双极黑极深的眼眸,似寒刃冰矢,猝不及防的梭来。

明知自己只是在梦境,却觉得心惊肉跳,仿佛自己真的是偷听被发现一样。

那种令人战栗的感觉让她指尖泛起凉意。

镇北王府的人,她从未了解过,两世加起来几乎都是一无所知。她尚且只能大胆推测,梦里的玄衣人是传闻中的谢二公子,但也仅此而已,至于谢二公子本人究竟如何,于她而言是一片空白。

她甚至疑惑,为何会梦见这个从未有过交集的人,倘若说她同谢二公子唯一的关联,恐怕也仅仅止于面前的这盘棋局。

棋局……她突然心中一动,鬼使神差般地想到什么。

目光转回棋盘,黑白玉子静静地散落在它们该在的位置,几日过去了,任凭解棋人的万般焦虑也纹丝不动。

从最初见到这盘棋局,她便下意识的认为是镇北王世子所作,所以一直以来也总是拿当初破解“星劫”的思路去解这盘棋,倘若她的下意识根本就是错的呢?倘若这棋局并不如她所想为世子所设呢?

两个不同的人所设的棋局,纵使再相似,也是不一样的。

世子的棋局要以声东击西的诡狡之法去破解,那么谢二公子的棋局呢?

一时间周围都仿佛寂静了一般。她拼命在脑中回忆关于这位谢公子的事。

当年世子于京中被刺杀身亡,镇北军愤而南下,不仅要对上中原的五十万军马,还因朝廷与辽人勾结,被置于腹背夹击之境。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镇北一脉将于此凋敝,结果谁能想到镇北军直接放弃沧州,破西面而入中原,直夺河中府,置之死地而后生。而主事之人正是那位谢公子。

韩素娥垂眸望向桌上棋盘,似透过那黑白棋子看向另一个人,那黑子如墨如玉,恰似那双眸子。

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个猜测在她心中逐渐成形,她想到什么,拨乱了棋盘,先前的诸多尝试被她悉数推翻,重头落子。

数不清多少次了,不断地推算,不断地尝试,一个下午便这样过去了。

等夕阳西斜,夜幕将至,她终于长舒一口气,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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