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楼月(重生)

《南楼月(重生)》

第 167 章 番外.向前看

上一章 本书简介 下一章

最是一年春好处,江南的景色在这个时节也格外迷人。

江上一艘乌篷船上,一人坐在船头,守着一支竹杆做的鱼竿,宽大的帏帽遮住了他的面容。

船尾,是安正卖力摇着浆,过一会儿,擦了下脑门上的汗,有些无奈地冲着船头的人道:“世、不是、郡主,这么划船,哪儿能钓得到鱼。”

钓鱼讲究的是静,郡主让他不停地划船,怎么可能等鱼上钩。

“你不懂,我钓的并非是鱼。”

声音从船头传来,慵懒,又油盐不进。

听声音雌雄莫辨,但联想到那声“郡主”,不难猜出船头坐的人应当是个女子,还是位身份高贵的闺秀。

但观之衣着,灰蓝色的棉布袍子,深灰色的靴子,通身无配饰,头发更是随意地挽了个髻,插着个木簪子,既和贵族沾不上边,也和女子的形象的大相径庭。

“那您钓的是什么?”是安摸不着头脑。

船头的人一笑,颇为文雅地来了句,“我钓的,是这江春水。”

她话音刚落,突然鱼竿抖动了一下,钩那头有东西在拉扯,见状,她眼疾手快地握住杆,轻松抬臂,将鱼竿向上提甩,鱼线在空中悠悠划过一道弧线,啪嗒落在船板上。

她低头一看,轻轻一笑,是只鼓鼓的河豚。

“还真钓上了东西。”www.medabc.com.cn 江南文学网

谢景渊,或者说是谢婧媛,用两根手指将河豚捏了起来,打量半天,歪着脑袋,“嗯,擦鞋应该不错。”

是安在船头听得一滴汗落下来,咽了咽口水,“郡主,您现在是郡主。”何止,是安心想,过段时间,还会被册封为公主。

言下之意,是让她不要当众拿着这河豚擦鞋,有失闺秀的体面。

“你误会了,我是要送给沈檀,他前阵子不是正愁自己缺个帕子擦鞋,依我看,要什么帕子,用这刷鞋必定好使。”

闻言,是安愈发无语,也不知自家世子、不对,郡主是如何理解的,沈公子哪里是缺擦鞋的帕子,明明是想要郡主的绣帕。

只可惜,一个表达地不清不楚,一个又会错了意,被曲解成了擦鞋的帕子。

是安脸皱了起来,都因郡主扮了十几年男子,竟然对这事一窍不通,这么久了也没察觉出沈公子的情意。

他看着远处,幽幽叹了口气,为自家郡主操碎了心。

现下郡主好不容易能恢复自己女子的身份,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以女子的身份活下去,可是怎么看她的样子,好像还挺怀念以前当男子的日子呢。

这可真是个愁人的事。

不过好在,郡主恢复身份前,王府一直对外宣称其是在深山寺庙中养病,从未露过面,现在就算被人看见,也没人知道她的身份。

“郡主,咱们还在要在外头待多久?”

是安怏怏地问,自对方诈死离开汴京后,几人已经在辗转各个地方几个月了。

“急什么,”谢婧媛说,又一甩鱼钩,下了一饵,“在汴京待了那么多年,腻的慌,我要好好逛逛其他地方,再做决定。”

决定到底是回汴京,还是回北地。

汴京实在没什么好的,她假扮了十几年质子,没少遭人冷落和戏弄,不过后来又遇到几位好友,倒是添了美好的回忆。但是北地她也想念得紧,像父王那样驻守边关,感觉也不错。谢婧媛心想。

她想来想去,被河面上倒映的日光晃了眼睛,打断了思路,索性便不再想了,眯着眼感受着微醺的春风。

往后的日子还长,人生也很长,眼下,就好好享受此刻的安逸,任凭时光同这飘荡的小船一般,向前缓缓驶去。

胶州的板桥镇,是当朝最大的商埠之地。

是夜,华灯初上,街上熙熙攘攘,往来商人无数,甚至有深目高鼻的海外异乡者,操着一口并不是很流利但勉强也能听清的胶州方言,和铺子里的掌柜一来一往地讨价还价。

韩琳晓和嬗溪走进一家木工铺子里,前者被货架上一个方形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妙目轻移,看了过去。

只见上面内嵌一个圆盘,盘上画着刻度一样的符号,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写着“零”“叁”“陆”“玖”,而圆盘中心处镶着两根一长一短的铜针,不知里面有何关窍,但若一眨不眨地盯着仔细观察,能察觉其中长的那根铜针,其尖细的一端正极为缓慢地沿顺时针的方向移动,而短的那根则纹丝不动。

“客官可是看中了这盏流沙机械时钟?”身后有小工走来,见两人举止娴雅,气度不凡,笑意洋溢。

“流沙机械时钟?”韩琳晓觉得耳熟,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

她回忆片刻,想起来了,好几年前的那场龙舟赛上,便用了一个据说可以计时的东西,那东西,好像就叫做什么沙漏机械时钟。

难道短短几年,这东西已经开始普及了吗,甚至……韩琳晓看着眼前这个仅仅又两掌高的物件,甚至做工精进了不少。

她正在惊奇,却闻嬗溪低呼一声,紧接着压低了声音道。

“是他!”

嬗溪少有失态,此时便是反常的时候,双目瞪圆,面露惊诧之色。

韩琳晓还在想是何人引得她如此,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这一看,自己也便怔在了原地。

半盏茶后,韩琳晓坐在距离刚才那间铺子不远的一家茶楼上,心里还在恍惚。

对面是本该跳下悬崖粉身碎骨的人。

见她怔怔不语,对面的人也无不耐,只缓声道,“见了我,您很是意外吗?”

闻言,韩琳晓回过神来,沉默片刻,方摇了摇头,开口道:“意外,也不意外。”

赵湛挑了挑眉,似不解。

“不意外是指,我知道你会没事,意外则是指,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

听了她的话,赵湛温温一笑,“母后可能不记得了,淑燕这几年一直在这里养病。”

韩琳晓恍然,“原来如此,我倒是忘了……”她没说下去,只淡淡一笑,心中了然。

“不过,”她再开口,看向他时别有深意,“我已经不是你的母后了。”

他方才又叫了她母后,莫非是忘了改口,可赵湛素来心细,又不像是会出此等疏漏的人。

“抱歉,是我疏忽了,”却听见他承认自己失误,眉眼浸着柔和的火光,隐有失落闪过,“或许是叫惯了,一时没能改过来。”

韩琳晓没说什么,只是转了话题,“日后你有什么打算?”

方才瞧他从那间铺子的里屋打帘出来,跟着的掌柜对他毕恭毕敬点头哈腰,看着倒像是他名下的产业。

“母……您方才也看见了,我正在此地经商,手头上有几间铺子,新皇现在推行改革,商贸发展如日中天,再无贵贱之分,我也挺喜欢这一门营生,决定专心做下去。”

“那倒也很好,”韩琳晓点点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不会枉度年华。”

她想起自己,在宫中虚耗十几年,枕边人为了算计她费尽心机,到头来无子更无爱。

若是不做那皇后,自己的人生会如何呢?

但这都是这辈子也无法得知的事情了。

“您若是感兴趣,也可以去我的铺子上看看,天竺人和高卢人从远洋来,带了许多新奇的东西。”赵湛道,突然又想起什么来,转了话头,“您现在……还在用之前的旧名吗?”

自然是不用的,韩琳晓想了想,告诉他:“我仍用旧姓,只不过单名一个箐字。”

赵湛点点头,也顺势说出自己的现用名,刘瞻。

“刘瞻啊……瞻,是个好字。”韩琳晓默念了几遍他的名字。

向前看,向上看,无论过往,不沉湎伤怀。

她饮了口茶,“说起来,还未多谢你起火那日护我逃脱。”

护国寺的那场火,是她自己放的,也不完全是。

韩玮元的那篇檄文里写的并没有错处,其实裴氏确有害她之心。

那夜前,她收到一则密信,说官家大限已至,裴贵妃忍耐不住,派人来护国寺纵火,意图早早除掉自己,并派了禁军前往盯着,保证务必斩草除根。韩琳晓收到消息后,当机立断决定先发制人,不等对方的人纵火,她便自行踢翻了火盆,引燃了寺庙,然后趁乱从寺庙后的密林逃下山去。

不过裴氏派去的禁军不是摆设,他们在山下设了严防,韩琳晓和嬗溪走到一半便差点暴露,紧要关头,是赵湛突然出现,助她们乔装成士兵的模样,带她们逃出了包围圈。

后来,又派人将她们连夜送出汴京。

韩琳晓本还担心自己逃了出去会有后患,谁知过几日便听闻自己已死的消息,且尸身烧焦,当即便明白,是他替自己做了滴水不漏的善后。

为什么,他会如此尽心尽力地帮助自己呢?韩琳晓不解。

二人本就不是亲母子,何况他是裴妃的儿子,从立场上而言,两人是敌对的关系。她不曾对他多么亲近,不过是偶尔忍不住怜惜他的处境,对他稍假辞色罢了。

她想到这里,便问了出来。

对面的赵湛半晌未动,垂眸不语,过了许久,才缓缓抬头,望着她。

“或许,只是为了那一声‘母后’。”

临分别时,二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商街上,世间纷繁,世人嘈杂,但不知为何,越是热闹,便越是容易让人感到寂寥。

“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定下婚事?”韩琳晓问他,带着长辈关怀的口吻,“既然两情相悦,不如早些成婚,也是美事一桩。”

闻言,赵湛却有些头疼地蹙了蹙眉,“我原先也想着早些向柳家下聘,只是如今我身份尴尬,无父无母……”

“谁说你无父无母?”语气有些愠怒,像是不准他妄自菲薄。

他顿住,望向韩琳晓。

“你叫了我十几年母后,改不过来就改不过来罢。”她微微一笑,看向他,浅色的眸里有赵湛从未见过的温情,那是他寻觅十几载却从未曾得到的情感。

“不过,往后还是改称‘母亲’为好。”

这话落下,周遭的嘈杂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了那句话的回音,久久不散。

晚风徐徐,仿佛将赵湛的眼眶吹红,他怔立良久,倏地咧嘴一笑。

“好,母亲。”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存书签

热门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