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正是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的时候。穿过北边郊区一片低矮的胡同，有人在水井旁打水淘米，有人坐在门口整理刚从菜窖里取出的白萝卜，几个小孩子在胡同口哈着热气欢喜地买枣糕。

小灰又趴在窗台上打盹了，一只手忽然在它头上飞快地摸了几下，它懒懒地睁眼，突然那只手一个猛力重扣它的脑门，它恼怒地立起身抗议，只见李维笑嘻嘻地从它身旁走过，冲它若无其事地眨巴眼睛。

进了堂屋，李寿成正好从灶披间端菜出来。晚饭是松软的大馒头和爆炒孜然羊肉，很是可口。几日来处理案件比较疲累，家里的灶火饭香总是让人心安的。

“铺子还得等段时间。”李维边吃边道。

“为啥呀？少爷不是抓了万德才？”兴来惊讶地叫出声，婉儿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案子比较复杂，须再等等。”其实李维的内心也是有些失望的。

李寿成反倒安慰道：“我儿心中自有计较，不急的。”

李维点点头，回房练了几页大字。婉儿坐在李维的旁边，支着脑袋看着他写字。

烛火的光照在她的脸上，穿过她玲珑的身躯，落在坐椅上。李维突然发现她小小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很少见的落寞。

婉儿平日里爱笑，不笑的时候就有些天然呆，然而这落寞的表情，之前却从来没有出现过。她不会说话，不能用言语来表明自己的感情。李维也不是每次都能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不过这一次大体又是在担心了。

李维摸了摸她的头，她转过头来看李维，眼睛清澈，如一汪清泉流水。

李维问：“婉儿，在想什么呢？”

婉儿看着李维，睁大眼睛，摇摇头。

“不用担心我，我很安全。虽然现在案子有些复杂，但是我有办法解决。”

婉儿听着乖巧地点点头。

“还有啊，我跟你说，你不会说话是因为受了刺激，这个是能治好的。你先学习写字，有空锻炼锻炼，说不定慢慢就可以说话了。”

婉儿笑了，嘴角微微向上翘起，露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十分美丽可爱，大眼睛眨巴眨巴，好像在说真的吗？

翌日，天空依旧灰蒙蒙的。午后开始下雪，雪花落地即化。

小院门外，突然来了个小姐姐，身段窈窕地倚在门边。

赵坤立刻丢开手中的小灰，屁颠屁颠跑到门前，脸红耳热的问玲儿需要什么帮忙？玲儿眨了眨眼轻声问：“我找李维小公子。”

“要见我哥啊，玲儿姐姐你得先求我。”赵坤凑近前去笑嘻嘻地说。

玲儿抿嘴一笑，伸出玉指轻点额头，将赵坤的脑袋掰到一边，然后冲着院里大声询问：“李公子可在啊？”

“在下李维，姑娘哪位？找我何事？”李维慢步走出院外。

“李公子好叫我家小姐惦记，前几日邀约不应，今日亲自来请。”玲儿却不回答，只指了指门外停放着的一顶华丽轿子。

“这么多天也不主动联系，拿了钱转身就忘了人？”花轿掀帘，刘诗卿从轿中探出半个身子。

“这才几天，你该不会是来讨债的吧？”

“你有钱吗？”

这话说的，噎不死个人，李维诚实地回答没钱，问找他有什么事。

刘大美人一副饱受委屈的表情，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李维连忙摇头说不是，没事，约我聊聊人生啊理想的，也很好。年轻人嘛，总是需要找人倾诉一下情感，探讨一下未来的。

但是呢，李维面露为难，他最近太忙了，实在没有时间搞涩交活动啊。

刘诗卿不接受这个理由，说她可是特地设了盛宴款待。

赵坤一听盛宴两字，又见李维要拒绝的态度，连忙拉住他：“哎、哎、哎……哥，你这人怎么这样？好不容易有顿大宴，就不能带我享顿口福嘛！”

李维白了他一眼：“要去你自个儿去。”说罢就往院里走。

县试就在眼前了，他计划了要好好读书的，虽说有十足把握，到底也还是需要临阵磨枪的。

刘诗卿阅历丰富，丝毫不露怯，一挺胸，一对俏兔呼之欲出：“李公子和奴家可是签了约的。一个月至少也要陪上一次，不然违约了，是要付高额违约金的。”

李维顿足转身，嘴角翘了起来：“姐姐也知道我是吃货，有大餐不吃那是傻子。”

“这就对了嘛，小哥儿还在长身子，就该多吃点儿。”刘诗卿巧笑倩兮，美目流波。

李维听话地乖乖上了轿子。

等赵坤换了件干净的新衣跑出来，轿子已经走远了，他连忙追了上去：“……哎，你们等等我啊，咋这么急！”

到了勾栏，进了门，入了内院，就听见走道两边房里传来的男女之间的剧烈有氧运动的动静，那叫声滔天，一阵高过一阵，吓了李维一跳，古时候那什么也这么开放的吗。

“哥，这是在干嘛呢？”这声音莫名勾人魂魄，赵坤摸了摸脑袋。

“你不是说你都懂。”李维笑眯眯地调侃。

“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刘诗卿暧昧一笑。

“我可不是小孩子！”赵坤不服气。

李维心想这事情放在以前，一定要大声说几声晦气，呸，长针眼的活儿。

想起前世温柔的女友，又有点怅然若失。要是没穿越，此时的他是不是也可以拉着女友做一些比较成人的事情，又何至于在这里听这些狗男女苟且于前呢？

当然他也只是随便想想而已，心里面其实也不是很想。毕竟现在的他，对这种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十三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才是正经事。

“姐姐可否和我细说一二？”赵坤终于开窍明白了，脸红耳热的凑近刘诗卿。

“呸！谁是你的姐姐！”刘诗卿虽说见识广博，但脸还是微微红了。朝赵坤啐了一口，又瞟了眼李维，水汪汪的眼睛里，蕴含着一泓春水。

“我和李维是兄弟，他的姐姐就是我的姐姐。”赵坤嬉皮笑脸的缠着刘诗卿。

有时李维还真羡慕赵坤，他活得真性情，想说就说，想做就做，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心中无一丝挂碍，也不受约束，自有一套自己的道德观，在生活态度上是一向的积极猥琐。而自己，还是受了太多教条、道德的束缚。

宴席甚是丰盛，烤羊腿羊排，黄焖鱼翅，京师烤鸭，葱烧海参，四大抓炒，清汤燕窝，御膳它似蜜……都是排得上号的京师名菜啊，足见刘诗卿的用心程度。

美酒珍馐当前，但赵坤尽量克制自己，只是淡定地饮茶，端着张大黑胖脸，仿佛得道高人。但眼里的余光可耻地出卖了他——这厮不断地瞟着摆在面前的大羊腿，喉头颤动。

明明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却只是偶尔饮汤，吃一筷子素菜，就是为了在刘美人面前表现自己有见识、高素质。

李维心中暗笑，刚刚还吵嚷着要享受盛宴，现在装个什么大尾巴狼？

作为一个标准吃货，面对这一桌子羔羊、鱼翅海鲜，李维自然不会控制手脚。一瞬间，面前的烤羊排就被他消灭了一半，惹得与赵坤亲切交谈的刘诗卿忍不住抿嘴偷笑。

李维不管，只管大吃大喝。真特么香！这羊腿烤得恰到好处，外焦里嫩，他会告诉刘诗卿他平生没吃过这么地道好吃的烤羊腿吗？

饮宴完毕，擦了一手油，吃得肚子生疼，撑得慌。

刘诗卿与赵坤仍然相谈甚欢，十分投机。如果有人和你聊天，让你十分愉悦，那说明对方情商高出你太多。赵坤显然不会知道这个道理。

趁着刘美人出去的档口，赵坤立刻松了一口气，问被李维啃完的烤羊腿，能不能再上一份？留下作陪的玲儿撇撇嘴说独此一份，这可是小姐特地提前三日从京师预定下的，请了京师大厨赶来通州做的，不然根本吃不上。

听到烤羊腿这么珍贵，直把赵坤给懊悔的，肠子都差点悔青了。

过于丰盛的宴席，让饱腹的李维昏昏欲睡。

眯了小会儿，睁开眼正好看见刘诗卿斜倚靠着，一脸兴致地打量他。

她今晚并未饮酒，只喝了点汤羹，但是此刻鹅蛋脸却绯红，鼻翼张合着，红唇抿着，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事情的发生。

她的眼睛就像一汪潋滟的秋水，含情脉脉地看着直打饱嗝的李维。

然后拉起李维的手，摸了摸，直赞说温润如玉石。

李维抽出手笑道：“我的手就这么金贵啊，这一桌宴席你早都赔大发了。你要是真想和我一起去谈谈人生和理想，我倒是很乐意奉陪。”

“哎呀，奴家就捏一下就放开，你躲什么嘛？”刘诗卿不知是嗔怪还是撒娇，“哼，男人都是一个德性。不理你了，说正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