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炮！”

佛郎机炮猛得向后一震，呛人的浓烟随之扩散开来。

很快有人将打空的子炮取下，蘸了水的拖布从前端捅进炽热的炮管中，激起一阵刺啦作响的白雾。

“装子炮啊！愣着找死啊！”何成回过头怒叱道，一个镖师赶紧捧着预先装好的子铳过来，但手忙脚乱之间竟然卡在了装填口。

“他娘的废物东西。”何成无奈，只好自己跑过来，亲自动手将子炮塞进炮管。

现在他无比怀念王间长那小子。死板是死板了点，但是从来不会出错。

何成用一柄铁锤将子炮后部的卡栓敲紧，然后接着命令：

“再开炮！”

又是一声巨响，铁质的炮架发出吱呀作响的呻吟。这门上了年纪的炮已经很久没有被如此激烈地使用过了，它的炮架似乎有支撑不住的倾向。

不过此刻也顾不了这么多，因为蛇群就在自己的眼前。

大火依然在熊熊燃烧，当火药的硝烟气息略微散去的时候，就可以闻到一股焦糊的烤肉气味。

橘红色的火焰中依然可以见到不少扭动挣扎着的蛇型身影，但更多进入火场的蛇已经被活活烧死，现在它们焦炭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布满林间，像是一大片枯死的树。

依然有无数发狂的蛇前赴后继地扑向火场，但也有些蛇被炙热的烈焰逼退，选择转变方向，试图从火场的两侧前进。

何成手下的两门炮，就是一左一右拱卫两翼的中坚力量。

火光将天地都染成一片橘红，为这片战场提供了最基础的照明，也将更多的细节隐没在阴影中。

何成压根看不清对面的情况，也不知道自己的炮弹是不是命中目标，只能看见树林间无数晃动的剪影。

于是他只好一刻不停地开炮，每当一发炮弹射过去，对面呼啦啦倒下一大片树林，他紧绷的心弦才能得到些许缓解。

“喂，多久了？”

何成擦一把额头淋漓的汗珠，问道。

“从火车出发开始算，已经一柱香的时间了！”

“呼，才他娘的一柱香的时间！怎么这么慢！”

何成骂骂咧咧地又放了一炮。

按照之前的计算来看，现在火车大概已经到了善司庙，卸下村民后就要掉头回村。

阻击计划的前半段非常顺利——或者说顺利地超出预期。蛇群被青龙山那场爆炸杀伤了一大半，冲到火场面前的时候已经稀疏了许多。否则，单靠这一片火以及两门小炮，第二道防线恐怕早就陷落了。

但何成很清楚，现在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两门佛郎机炮连续发射了十几轮，现在炮管烫的发红，如果继续像刚才那样高强度发射，恐怕要炸膛。

因此何成不得不有意识地限制火炮的发射频率，从刚才的几十秒一发降低到两三分钟一发。

火力频率降下来以后，防线的压力瞬间增大。已经有不少蛇冲出了林子，跑到事先砍伐出的空地上。

好在这些蛇都只是六七品的妖兽，充其量就是外观上可怖一些，并不难打，很快就被镖师们砍瓜切菜般消灭了干净。

但是更大的危机正在袭来。

大火已经足足烧了一柱香的时间，现在那些草木几乎全部化作了飞灰，火场里渐渐没有东西可烧了！

……………………

“让何成他们撤回来。”

江辰放下望远镜，转头对赵宁说道。后者抬手看了看怀表，然后皱起了眉头。

“火车至少还要一柱香才到……是不是让他们再坚持一会儿？”

“撤回来吧，我怕再拖久一点儿会出事。”

江辰清楚这两门炮已经到了极限。再拖下去，恐怕真的要炸膛。

“明白了。”

赵宁答道，随后转身下楼。

镖师之间本来就有一套简单的沟通旗语，在夜里也可以通过灯光来传递信息。信号发出，很快就收到了回应，意思是“收到”。

没过多久，就看到两侧的炮组收拾完东西，一溜烟地往回跑。

没有了两侧的交叉火力，蛇群的行动愈发迅猛。再加上火场的火势减弱，没过多久，不少妖蛇就冲破了火场的封锁，向村庄扑来。

由于江辰早有部署，火场到村庄防线之间的一切阻碍都已经被清理干净，再加上火光的照耀，他终于有机会仔细观察这些妖蛇的样貌。

他只前三枪打死的那只妖蛇，虽然体型巨大，但外观上看起来与寻常的蛇没什么两样，可眼前的蛇群可就不一样了，与其说它们是蛇，不如说它们是怪物。

这些蛇的外皮闪着美丽的流光，但粗糙血腥的骨刺却将这样美丽的外皮分割成丑陋的碎片，反而让妖蛇的整体显得更加怪异。它们刚刚才从火场中钻出，身上还带着尚未燃尽的火焰，再配上那可憎的蛇头，简直同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一般恐怖。

还没有交手，江辰手下的气势就已经矮了三分。镖师们或许还能保持镇定，但那些猎户们已经害怕得不行，几乎想要丢下阵地转身逃跑。

他们之前只知道是闹蛇灾，谁知道眼前竟然是这样的怪物？在这样的惊吓中，手里的弓箭刀枪一瞬间变得像纸片一般无力，因为这些妖怪，生来似乎就长着一副刀枪不入的外表。

正在他们惶恐不已的时候，高处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冲在最前头的那只妖蛇高昂着的丑陋脑袋突然炸开飙出一支小小的血箭，它庞大的脑袋向一侧坠下，破坏了整个身子的平衡。五六米长的躯体在惯性作用下打横，随后翻滚了几圈，最终软趴趴地瘫倒在地。

李云申开火了。

他用的正是江辰之前用过的那把长枪。近乎完美的气密性赋予了铅弹极高的杀伤力，只是一发，便隔着近百米的距离，将这条五品的妖蛇打死。

这场华丽的射击表演再次给猎户们赋予了信心，原来这些妖蛇也能被火器所伤！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理，但也是人之常情。就像玩恐怖游戏的时候你可能吓得半死，但一旦对面的鬼露出血条，整个游戏的性质就变了。

恢复了信心的猎户和镖师们抄起十八般兵器，嗷嗷叫着冲向蛇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