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一觉睡到了次日晌午，酒的后劲太大，沈清辞坐起身时还不太清醒，他极少宿醉到这种程度，太阳穴突突地疼。

酒喝得多了难免伤了嗓子，沈清辞声音哑哑的：“鹂儿--”

“哎，主子醒了？”鹂儿守在外头，听见声音立刻推门而入，拿了放在暖炉旁边烘的暖和的衣服伺候沈清辞换上。

鹂儿看沈清辞皱着眉低声问道：“可要给主子叫醒酒汤来？”

沈清辞闭着眼睛，任由鹂儿给自己梳着头发：“嗯。今天要出门，给我梳个冠吧。”随后抽出了那支秦子衿带来的白玉簪递给鹂儿。

鹂儿应了声，接过沈清辞递过来的白玉簪，仔仔细细地束了个冠，沈清辞面嫩，一股子少年气扑面而来。

“素诚今早得了个消息，见主子没醒就没来打扰，此时正在园子里和林禾一起修剪那些枯树的枝丫呢。咱们院儿里的腊梅又开了不少，香的不行呢！”鹂儿说着有些可惜：“不过昨夜里起了风，花被吹落了些，唐枝怕主子觉得可惜，一早就去把那些落花都捡了，此刻过了两次清水，在院子里晾着，踏雪总想往那竹编上跳，现在天凉了，踏雪也不爱往外头去玩了。”

沈清辞嘴角翘着，抬手熄了香炉里的香：“你先去给我熬醒酒汤吧，我出去看看。”

鹂儿把手炉弄好递给沈清辞：“奴婢这就去，天还晴着，主子是在外头用饭吗？”

“嗯--”沈清辞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你安排就是了。”

沈清辞顺了把椅子放在廊下，日光照着人也不多暖和，素诚见着人出来，随手就把修剪花枝的工具扔给林禾，洗干净了手才往沈清辞跟前去。

“殿下，东洲那边的消息来了，九公主…就是如今的贵妃诞下了一位男胎，东洲皇大喜之下，竟中风了，如今除了勉强睁眼，连话也不能说了。”

“沈清绫生了？”沈清辞有些惊讶，转念一想又觉得正常：“什么日子？”

“冬至前几日，倒也没什么特殊的。”素诚回想了一下：“东洲皇帝中风后，他的几个儿子都斗得不成样子了，如今的东洲都乱成一锅粥了。”

鹂儿把醒酒汤端了过来，沈清辞把手炉搁在一旁，捧着小碗轻轻地吹着：“沈清绫生了个男孩，难保那老皇帝是高兴的还是气的。咱们知道沈清绫肚子里不是他的种，他未必就不知道。东洲这场内乱倒是对咱们这边形势大有好处。”

唐枝掐着踏雪的尾巴根儿，踏雪不情不愿地窝在唐枝的怀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沈清辞，像是在控诉唐枝的恶行。

“临近年关了，东洲又乱成这样，短时间内咱们陛下是不会再想着把哪位皇子派去边关了。既是给了咱们筹谋的时间，又能多打探些消息。”

“喵呜--！”

“哎，唐枝，你别掐它。”沈清辞侧眸瞥了一眼，正巧就看到唐枝伸着指头戳踏雪。

“主子，这小东西毛也太长了，等开春暖和了就给它剪了吧，我给它剪。”

“毛剪不剪的不重要，”沈清辞思考着：“你勤把它爪子修剪修剪，我那外衫都给它抓坏了几件了。”

“成，我一定注意着。”

鹂儿吩咐了几个人在檐廊下摆了桌椅，亲自把小厨房做的饭菜摆出来：“主子，先用些东西吧。”

沈清辞应了声，余光扫到一旁晾着的腊梅，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今年的冬天好像不太冷。”

晌午过两刻，宫门处一辆精致的马车朝城外驶去，车轱辘在未化的雪地里留下两条绵延的车辙。

依旧是唐枝留在林子外头，沈清辞一个人拎着两坛酒去了墓地。树枝上的积雪落在沈清辞的白色狐裘上，慢慢融为一色。899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https://www./

沈清辞拂掉了沈清欢墓碑上的雪，跪在墓碑前，又点了三支香。

“阿姐，昨天是冬至，我不是故意不来看你的，实在是昨天贪杯，醉了过去。”

“一个月前，陛下还想给我赐婚呢，让我娶那个…那个余将军家的嫡女。”

沈清辞小口小口地喝着酒：“阿姐，你是没见过那个姑娘，她像极了余将军，是个很有意思的人，阿姐若是认识她，应当也会成为好友。”

“沈清绫生了个男孩儿，还不知道是谁的，我还在让人查着。对了阿姐，我还在宫里认识了一位小孩儿…”沈清辞歪了歪头：“说起来还算是咱们的弟弟呢，他是姚贵人的孩子，我想着姚贵人曾经帮过我们，那小孩儿也挺讨喜，我就想着多帮扶一些吧。”

“那小孩儿叫清邻，还未有字，我想着等他到了年纪，就让先生为他取字。阿姐，我看到他，就像看到我自己小时候一样。”

沈清辞的额头抵在墓碑上，手指拂过墓碑上刻的字，嗓音轻轻的，像一把挠人的小钩子，娇娇怯怯地撒着娇：“阿姐，年前我不能再来了，我想阿姐，可是又梦不着阿姐，阿姐…你多来看一看我吧…好不好？”

墓碑的冰凉透过沈清辞的指尖和额头传遍了四肢百骸，明明已经冷得发抖却仍然不愿离开半分，仿佛这样就能和沈清欢拥抱了一样。

“阿姐…我下次带那个小孩儿来看你吧？我是做不成什么君子了，辜负了阿娘的期待，也辜负了先生的教导，我不行，就把他养成个君子吧，他心性还未定，由先生教导也出不了什么乱子来。”

“我有时候觉得我做的是错的，可是又不知道该做什么是对的，阿姐，我有点难过…”

沈清辞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把呼之欲出的眼泪尽数憋了回去，呼出的热气打湿了墓碑，氤氲了一小片。

“阿姐…我知道阿姐不喜欢香火味，三支香足矣，我便不拿那些凡尘俗物烧给阿姐，脏了阿姐的地方了。”

林子里寂静的很，一些小雀在林子里弄出些动静来，枝杈上的雪被摇晃地扑漱漱地落。

“阿姐，”沈清辞站起身，膝盖处有些酸麻，踉跄了一下：“我如今在御前伺候着，也就年关的时候有些空闲，过了年，我就不大有时间过来了，阿姐要是心疼我，多来我的梦里转一转…也是好的。”

唐枝撑了伞寻来，在沈清辞十步外轻声道：“主子，又落雪了，主子回去吧？”

沈清辞回过头，冻得毫无血色的脸在雪白狐裘的衬托下更显精致，不像是哪家的小公子，更像是天上下凡的神仙。

唐枝见沈清辞听到了，也不多言，只在原地等着，沈清辞走到唐枝跟前拿过另一把伞，撑开放在沈清欢的墓碑旁，正好将墓碑遮挡在伞底。

沈清辞垂着眼睫，声音轻地像是怕打扰她：“阿姐，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