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里格格管束下人的本事, 实在算不上拿的出手。

只十来个奴才，就管的消息到处透风，漏的跟个筛子似的。

除了从赫舍里府上带进宫的两个大宫女, 忠心不改。其他宫人们，心思早已开始浮躁，私下想着运作去别的宫殿伺候。

原以为这位会是个得宠的, 想着赶个早，趁赫舍里格格刚入宫, 手里没有得用的人，好当上未来妃位主子的心腹。

这快一年过去了，得宠的影子没见着，倒是接二连三的得罪人。皇上和太子殿下, 亦对她并不亲近。

若不是有赫舍里氏的人脉, 在内务府打点，赫舍里格格的日子，恐怕过的不能这样舒坦。

博尔济吉特庶妃送羊肉这一举动，后宫的嫔妃，都是欣喜或感激的。

后宫之中, 低位嫔妃最多。她们的膳食份例里, 没有羊肉。想要吃上一碟上好的羊肉，得花个几十两银子去御膳房点。

嫔妃月银就那么点, 寻常家底，哪敢这么挥霍。

慈宁宫里, 除了太皇太后和太后, 太妃们也都收到了博尔济吉特庶妃的心意。

从科尔沁带过来的厨子，烤羊肉的手艺在御膳房可以傲视群雄。

食欲不佳的太皇太后，闻着家乡的味道, 也不由就着羊肉，多吃了几口饭。

康熙的晚膳，在乾清宫用的。

烤至金黄色的羊腿，摆在席面中心。

康熙拿着片羊肉的小刀，忽然道：“梁九功，你将这盘珍珠圆子，送去永和宫，给四阿哥和六阿哥吃。顺便看看，永和宫的那份羊腿，和朕这一盘羊腿，比之如何。”

好一个顺便看看。

梁九功看破不说破，他道：“嗻。”

梁九功领命出去后，康熙望着满桌子的菜。

丰盛的菜肴，一个人独自享用，忽而觉得没滋没味。

“这份莲子八宝鸭，清淡下火，送去咸福宫。礼尚往来，朕不白吃。”康熙又吩咐道。

梁九功一人到永和宫，阮酒酒神情讶异。

“怎么劳得梁公公亲自过来。皇上还未用膳？”阮酒酒诧异的问道。

梁九功的眼睛，不着痕迹的往桌上瞥着。

就算他没有尝到味道，单从色相和闻着的香味，就敢笃定，德妃娘娘的这份烤羊腿，比送去乾清宫的那份更好。

“皇上心系娘娘和两位小阿哥。因着政务忙碌，不能陪娘娘和两位阿哥用晚膳，皇上便吩咐奴才给娘娘送一碟珍珠圆子来。珍珠圆子口感软糯，您和两位阿哥都能尝。”梁九功道。

梁九功偷瞄的小动作，遮掩的再好，还是没有瞒过阮酒酒。

阮酒酒扑哧一笑：“皇上时刻记挂，我实在无以为报。还请梁公公一会儿带上一盅热汤，请皇上也尝一尝。”

“听咸福宫送来烤羊腿的宫人说，慈宁宫并用一只羊，乾清宫和毓庆宫并用一只羊。那两只羊，是博尔济吉特庶妃亲自挑选，选的肉质最好的。”阮酒酒转而说到烤羊腿上。

梁九功神情透露着尴尬，皇上的小心思，被德妃娘娘发现了。

阮酒酒纵容的笑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至于本宫这里的一只羊腿，肉质说不上是最好。但是，份量足够大。四张口吃饭，少点儿不够分的。”

胤禛和胤祚挥舞着勺子，鼓鼓脸颊上的奶膘，一看就知是平日里吃的多，才能养成的。

“好吃！梁公公，也吃。”胤祚的小米牙，咬不动羊肉。

他嘴里咬着一块羊肉，慢慢的吮吸着烤羊肉的味道。

神仙童子一般的小阿哥，招呼着他吃肉。梁九功恭敬的脸，忍不住的，换成慈和又灿烂的笑容。

“奴才多谢六阿哥惦记。只是，奴才近前伺候皇上，身上不能有味道。辜负六阿哥一片心意。”梁九功细声慢语道。

梁九功没有因为胤祚年纪小，就胡乱拒绝，而是妥帖的给了个很好的解释。

胤祚歪头思考了很久，好似明白了梁九功的意思。

“这样啊。那吃这个。糕糕，像花儿一样香。哥哥最喜欢吃。”胤祚指着桌上雪白的桂花米糕道。

胤禛手里拿着帕子，擦着胤祚油乎乎的嘴。

“梁公公回去后，想必还要伺候汗阿玛用膳，没有时间门吃东西。今儿小厨房做的桂花米糕，确实格外好吃。”胤禛道。

“芝兰。”阮酒酒喊道。

芝兰拿出一张什么都没有绣，材质寻常的素帕，包上两块桂花米糕。

“知道梁公公还得向皇上复命，时间门仓促，奴婢只能取一方干净的帕子，包好米糕。您提着帕子打结的地方，不会烫到手。”芝兰道。

“奴才谢德妃娘娘赏，谢四阿哥、六阿哥关心。劳烦芝兰姑娘了。用帕子包着米糕，是极为周到的。”梁九功向阮酒酒行礼谢过后，才接过蓬松软弹的桂花米糕。

梁九功带着一身桂花香味，回到乾清宫。

康熙斜睨他一眼：“又从永和宫得了什么好吃的。桂花米糕？”

“皇上英明。六阿哥赏给奴才两块桂花米糕，奴才在路上吃了。”梁九功道。

康熙酸酸道：“小六就只想着你了？你手上捧的是什么，难道也是小六给你的？”

梁九功上前几步，把汤盅摆在康熙面前。

“回皇上，这汤盅是德妃娘娘让奴才给皇上您送的火腿瑶柱冬瓜汤。娘娘说，这汤煨了几个时辰，味道十分鲜香。”梁九功道。

“还不快把汤碗重新端上来。”康熙眉开眼笑，急切的唤人道。

“还是德妃时刻想着朕。如同朕时时挂念她一样。”

汤盅的盖子一打开，火腿霸道的咸香味儿，扑面而来。

康熙的心，也不知是被美食征服，还是被美人征服。

总之，他喝一口汤，神情笑的荡漾，如春日湖面泛起的波纹，打旋的桃花，朵朵飞舞。

梁九功又开始牙疼了。

咸香味的浓汤，被皇上吃出一碗甜汤的感觉。

“德妃那儿的烤羊腿，是不是比朕这儿的大。”一口热汤暖了心，康熙还不是问一句。

梁九功收起呲牙的牙疼表情，躬着腰低头准备回答。

“算了，你不必说了。朕知道，德妃那儿的烤羊腿，肯定比朕这儿的好。博尔济吉特庶妃待朕和待德妃的区别，朕心里有数。”康熙道。

“烤羊腿再好，不及这一盅热汤。”康熙道。

康熙荡漾的后果，就是一盅汤倒了三碗，喝到肚皮发撑。

“梁九功，提着灯笼，陪朕走一走，消消食去。”康熙吃的太撑，坐下胃胀的难受。

这消食散一散歩，不知不觉就走到永和宫门前。

“皇上？”

康熙一愣，跨过门槛。

“你怎么出来了？晚上冷，快回屋里去。”康熙扭头喊着梁九功。

“梁九功，把朕的披风拿来。”

阮酒酒笑盈盈的向着康熙走过来，她没走几步，康熙就快步迎过去。

“哄了胤禛和胤祚两个睡了后，我闲着无聊，便想到院子里走一走，看看天上的月亮和星星。”阮酒酒道：“未曾想刚一走出来，就瞧见了皇上站在影壁边上。”

康熙笑容柔和又温暖，他抖了抖披风，给阮酒酒系上。

“玛琭与朕心有灵犀。朕批奏折坐了半天，脑袋昏沉的。想着散散步，清醒一二。谁知走着走着，就到了你这儿。”康熙也是要面子的，自是不会承认他要散步的真正原因。

饮食之上，康熙一向克制。阮酒酒真信了康熙的话。

她担忧的看向康熙：“我陪皇上再走一走？皇上为了国家大事，辛苦了。脸好似都消瘦了些。”

康熙躲闪的挪开眼神，他今日系腰带时，才发觉衣服不如往日穿着宽松。

让人拿着软尺一量，腰围宽了半寸。

虽不明显，却实打实的真胖了。

“不走了。朕陪你看一会儿月亮，就回去继续批奏折。”康熙道。

“皇上又得熬夜了。”阮酒酒道。

“忙过这阵子就好，朕不会至自己身体于不顾的。”康熙道。

“皇上如今都知道我要说什么。我话还没有说出口，皇上就把话堵了回去。”阮酒酒撒娇道。

康熙揽着她的肩膀：“朕只知道你时时关心朕。”

一个人看月亮，清泠泠的月光，照在屋顶树梢地上，犹如一层霜。

两个人看月亮，月光柔和甜蜜，洒在身上，宛若轻纱。

一阵风迎面吹来，阮酒酒眯了眯眼睛。

康熙仔细把她身上的披风拢的更紧：“朕送你进屋。今晚可要再喝一盏热牛乳，再入睡。”

“雅兰到厨房去取了。”阮酒酒道。

“你现在入口的食物，最应当谨慎。让雅兰去取很好。”康熙道。

“雅兰也是如此说的。她们守着我，守的可严了。”阮酒酒道。

“朕也恨不得一眼都不错开的，一直盯着你。”康熙道。

康熙倒也没有骗阮酒酒，送着阮酒酒进屋后，他回到乾清宫。

乾清宫的蜡烛，烧了大半夜。大殿里灯火通明的，康熙伏在案前，不时皱着眉头。

直到上朝前，他满打满算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又精神奕奕的摆驾上朝。

群臣高呼万岁，与此同时，天际大亮，阳光撒向大地的每一处，光芒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