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二觑着眼睛打量着王一语，

说道：“这位小公子看着好眼生，”

“只怕不是贾家的人吧！”

贾芸把倪二拉到椅子上，

向他介绍了王一语和刘姥姥，

也把两人的来意说了，

倪二本来歪靠在椅子上的身体，

一下子坐正了起来，

一脸敬重地说道：

“常言道，富在山中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

“我倪二在江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

“最佩服的就是仗义的人！”

“贾家突遭劫难，”

“我们这些外人见得多的是那些个落井下石的小人，”

“像是芸哥儿和您二位这样的仗义之辈，”

“还真的是很难得！”

王一语也没有多客套，

直奔主题地问道：

“倪大哥，凤姐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倪二一提到正事就十分清醒，

低沉着声音说道：

“琏二奶奶的情况很不好，”

“十里亭大牢哪是人住的，”

“我朋友在那边当狱卒，”

“说的琏二奶奶住在监狱最里面，”

“潮湿不说，还有很多蛇虫鼠蚁，”

“琏二奶奶身体不好，进大牢的时候都是被抬进去的，”

“昨晚上身子疼的伸长脖子叫了一夜，”

“今天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估计难活过今晚了！”

刘姥姥听完满脸担心地问道：

“那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倪二点点头说：

“可以是可以，只是我兄弟那边，”

“可能需要打点一下，”

“毕竟是朝廷的重犯！”

王一语点头说：

“这是自然！规矩我们懂！”

“只是倪大哥，事不宜迟，”

“我觉得我们等不到今晚，”

“现在就出发吧！”

大家坐上倪二那不太起眼的驴车，

就直奔十里亭大牢去。

刘姥姥听闻倪二说大牢里潮湿阴冷，

特意带上了几件厚袄子，

贾芸吩咐女仆煮了红糖姜茶。

几人挤在驴车里，

倪二身上的酒气直冲冲地往王一语的鼻子里扑，

想躲都躲不掉，

不过王一语闻着闻着，

觉得有些不对劲，

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人肝脏有问题”的念头来！

王一语知道是自己【妙手回春】的技能觉醒了，

他又仔细看了看倪二的脸，

把倪二看得怪不好意思的，

笑着问道：

“小王公子，我这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王一语说道：

“倪大哥，你最近是不是时常会觉得乏力，”

“食欲不如从前，吃完东西还会觉得恶心、想吐？”

倪二瞪大眼睛，惊讶和不可思议都写在脸上，

半晌，才回复道：

“哎真神了！”

“小王公子怕不是听芸哥说过吧！”

“我在数月之前就觉得食量大不如前了！”

“最近一个月是有些恶心，”

“喝酒后还吐过几次！”

“看过大夫，喝了几服药也不见好！”

“我想着许是年纪大了消化不好，”

“或者是天气转凉，我的胃有些受凉的缘故！”

王一语摇头说道：

“不是胃病，也不是年龄大了，”

“而是肝脏的毛病！”

“倪大哥你喝酒太多了！”

“等回去，我开一副药给你，”

“不过你要注意少喝酒，”

“要不然数月之后，”

“饶是神仙也难救了！”

车里的人无不惊奇，

刘姥姥问道：

“板儿你啥时候懂这些东西啦？”

王一语淡淡笑着说：

“我在书院的藏书室看过不少医书。”

倪二有些不以为然，说道：

“原来是纸上谈兵啊！”

顿了顿，又说道：

“小王公子，我这人说话直，你别介意！”

王一语伸出手，向倪二肋间三指处按去，

倪二立马疼得哇哇大叫，

“小王公子，你作甚戏弄我！”

王一语说道：

“这里按下去会痛，说明你的病已经快入膏肓了！”

“不过你不信我，我也无话可说，”

“只是可惜你这么仗义的汉子，”

“怕是活不过……”

王一语把手收回，

倪二才满头大汗的从刚刚的剧痛中缓解过来，

有些生气地说道：

“你何苦咒我！”

“任是你按压谁的那个地方，”

“都会疼痛吧！”

说着他有些赌气似的按了按贾芸同样的地方，

贾芸一点反应没有，

他又按了按金铭同样的地方，

金铭也没有反应。

倪二刚刚因为生气涨红的脸，

一下子变得煞白，

刚想问些什么，

车夫说了声“十里亭大牢到了！”

几人下车，

天已经有些朦朦胧胧的暗色，

初秋的天气还有些冷，

刚下马车，

王一语就不禁打了个寒颤。

很难想象大牢里是怎样的阴冷。

有个狱卒早已在门口等候，

看到倪二下车，

立马笑嘻嘻地迎了过来，

但是看到贾芸手中的红糖水以及金铭抱的杯子，

不禁面露难色，咂咂嘴说道：

“倪大哥，你这样我很难办啊！”

“这个女犯人上面特意交代过的，”

“生死由命！”

“你这又是衣服又是被子又是红糖水的，”

“被人知道了，我这差事就保不住了！”

几人没想到狱卒会这样说，面面相觑，

王一语上前一步说：

“大哥，据我所知，这个女犯人是先押着待审的，”

“要是在押期间死了，”

“按照大青律例，”

“你们也脱不了干系吧！”

那个狱卒挺了挺胸膛，满不在乎地笑着说：

“要是其他人在待审期间出了人命，”

“我们自是担当不起的！”

“但是这个女的嘛……”

“上面特意交代过，”

“说是要是死了就一个草席拖到后山，”

“跟上面上报一声就行了！”

“我们也是按照命令办事情，”

“哥儿们可别为难小的们！”

其他人还在向狱卒求情的时候，

王一语若有所思的观察着这个监狱，

监狱三面环山，看起来像是建立在荒野之上，

不仅周围荒芜，

连门口的石狮子都缺了一个角，

那大门看起来很久没有打理过，

黑色的漆都脱落得斑驳。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大牢，

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为什么凤姐会被单独关在这里呢？

王一语踱步向前，问狱卒道：

“大哥，你们这个大牢有些年头了吧？”

狱卒正被刘姥姥和贾芸几人纠缠得烦了，

马上抽身出来对王一语说：

“小哥见笑，我们十里亭大牢曾经也是关押朝廷要犯的，”

“但后来四十公里外的多摩大牢建好后，”

“这边的犯人也就少了很多，”

“当年我们这里光是白班就有兄弟十个，”

“现在啊，我们四五个人，”

“既要上白班，又要上夜班！”

王一语接着说：

“大哥你在这里当差多久了？”

倪二不等那狱卒回话，

抢先说道：

“我这哥们儿在这里快十年了！”

“他也是个耿直的不会溜须拍马的人，”

“要不然早调到多摩大牢去了，”

“也用不着在这里受苦！”

狱卒摇着头叹气道：

“这里的条件是苦啊！”

“进我们这里的，没有几个活着出来的！”

“如果是一般的犯人，”

“凭我和倪二的关系，”

“你们带点什么衣服被褥进去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这个犯人……”

狱卒说着做出一个拱手求饶的姿势，

“小的实在是不敢违抗命令啊！”

王一语眼珠转了转，

脑海里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对着贾芸和刘姥姥说：

“既然这位大哥这样说了，”

“我们也别为难他！”

“厚衣服和红糖水就别带了！”

刘姥姥还试图再给狱卒说些什么，

被王一语用眼神制止了。

倪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壶女儿红，

对着狱卒说道：

“这个是我珍藏好几年的女儿红，”

“还有些卤肉，”

“我邻居进去看一眼就出来，”

“咱们哥儿几个先在外面喝喝酒！”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倪二的狱卒朋友看到他拿来的酒，

眼睛都瞪直了，

说道：“那我们就喝一壶！”

“小张，你带他们进去！”

“别待太久，一壶酒的功夫就出来！”

贾芸连连点头说好。

几人跟着另一个狱卒进了十里亭大牢，

王一语走在后面，

看着这破旧的大牢，

回头看到倪二从怀里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银子，

递给那个狱卒。

心想着倪二这个人还算是仗义，

以后要在京城混下去，

这个朋友还是值得结交的。

正想着，关押凤姐的地方到了。

关押凤姐的地方果然在大牢的最深处，

空气潮湿的能挤出水来，

还有老鼠听到有人来后，四处逃窜的声音，

月光透过大牢的出气口，

照到了牢房的地上。

一个蓬散着头发的人侧躺在一堆湿哒哒的稻草上，

脸朝内看不清样貌，

但是身体瘦得一看就知道糟了不少的罪。

王一语想起红楼梦里说起凤姐刚出场时的彩绣辉煌，

头上戴着的是金丝八宝攒珠髻，

项上戴着的是赤金盘螭璎珞圈，

身上穿着的是缕金褙袄、石青银鼠褂、撒花洋绉裙。

一双标致的丹凤三角眼，

两弯又细又弯的柳叶吊梢眉，

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那一句“仔细你的皮”，

不知道吓到了多少婆子丫鬟小厮，

对着刘姥姥拔根汗毛就是二十两银子，

很难与如今这个横躺在潮湿的牢房里的人联系起来。

“嗳，嗳，有人来看你来了！”

狱卒小张用手摇了摇凤姐的肩膀，

又用手指伸到她鼻子下探了探她的气息，

转头对着王一语等人说道：

“气息是有的，可能没力气回答！”

“你们动静不要太大，”

“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说完就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