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将定下后,谢祁一直忙着军中的事,很少来宫里。
姜青趁着他不在一旁,无所顾忌,与繁禾姑姑的通信更加密切
掌权这些日子,她已经完全摸清姜朝真正的军事、国库、官员的情况。一个比一个糟,兵力薄弱,无将才;国库空虚,入不敷出;官员更是一个比一个不中用,空活这么大岁数的
就算没有她在背后推波助澜,姜朝十年内也要完
繁禾姑姑觉得与其两方交战,生灵涂炭,还不如里应外合,减少杀戮。姜青对这姜氏王朝已经恨之入骨,自然就答应下来
姜朝是必定要消失的,而那些作恶的人她会把他们一个一个的送到地狱去
化雪的天气,比腊月的时候还冷些,夜里姜青惊醒,想起梦里的场景
哥哥满身都是血,不停质问她为什么要杀爹爹,为什么要害死他。梦里的她是小时候的模样,拼命的往前跑,想逃开这个梦魇,可红色的血随着她跑过的路蔓延,直到梦里一片血海,她就站在其中
血海里伸出无数双手,拉着她坠下
那种愧疚害怕和被血水淹没的感觉令她现在都直冒冷汗
床周围吊着的纱帘被风吹的晃晃悠悠,姜青起身撩开,才发现有扇窗户没关好,冷风呼呼的吹进来
从梦中惊醒,姜青有些疲累不想动弹,可这风吹的实在是阴冷,她的头昏昏沉沉的,就这般放任下去,明日肯定会感上风寒
如果因为一时懒散,生了病,可就得不偿失,她这样想着披起衣服,窗户只有一个微小的缝隙,轻轻一推就可以关上
姜青却不知为什么,关上后又鬼使神差的打开了
夜里起着风,庭院的檐上还有积雪形成的坚冰,冒着寒光,月凉如水它比月光还冷,小湖里结冰,园里的草木也打了霜
就在这满是寒气的院子里,殷红的梅花树下,黑发白衣的男子,是唯一的例外
姜青直直的望着他,告诉自己这是梦,可心里的悸动,令她明悟,那是季禾,她的季禾
不得脑袋想清楚,她先一把扯过披风,边跑边系绳子,推开门跑向梅树下站着的人
季禾猛的被姜青抱了个满怀,他不说话,姜青也从最开始的激动慢慢变为不安
她缓缓退出季禾怀抱,不敢抬头。她不敢去看季禾的表情,冷风吹的她眼泪直掉
季禾蹲下看着姜青,无奈的笑着,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哭什么?”
姜青扭过头抹干净眼泪,解释道“风吹的”
季禾站起身,姜青模糊间听见他在叹气
季禾牵起她的手“外面天冷,进去吧”
“哦”姜青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夜里昏暗,季禾的脸又被狐裘的帽子和垂下的头发遮了大半
她看不清季禾的表情,也猜不出他的心思
进了屋后,姜青赶紧喝了几杯热茶才缓过来,季禾点完灯,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个汤婆子递给她
室内有灯火,姜青看着已经脱了狐裘的季禾问道“你怎么把头发垂下来了?”在她记忆里,季禾从来都是束发,仪表端正的模样
季禾避开她的目光,不自在的笑了笑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突然消失,让你担心了”
姜青皱眉,靠近他慢慢的伸出手,把他一侧垂着的发丝拨开,遮住的右脸上有一条长长的疤,从太阳穴下方一直延续道下颚哪里
疤痕上的壳还么蜕完,一块白肉一块乌壳,给这斐然君子的人填上一抹裂痕
季禾往后躲了躲,有些紧张的笑着“吓到你了吗?”他本来想等伤好了在来找阿青的,只是一回京,他就得知阿青这几天一直在找他
他不想阿青一直担心,才会这么早出现在宫里,如今看来还是应该等些时日的
姜青瞧他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知怎么的鼻头发酸,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她想问他疼不疼,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季禾看她一副要哭不哭的伤心样,俯身抱住她,轻声安慰着“别哭,早就不疼了”
姜青埋在他肩头好一会儿,才闷声问“你去哪儿”
季禾又沉默了好久,久到姜青又问了一遍,他才小声道
“边塞”
声音很小,可对姜青来说仿佛晴天霹雳
她退出季禾的怀中,俩俩相忘,无言以对
良久她才问“为什么?”
她的反应在季禾的意料之中,他温和道“有些事你不肯告诉我,只能自己去看看”
“你都知道了?”姜青问
其实她这句话就是废话,季禾做事没有无功而返的,她只是在等一个心死的答案,由季禾亲口说出来的
季禾点头,看着她认真道“阿青,我们离开吧,我带你去扬州”
这一刻,姜青连脑袋都跟着混沌了
他说什么?带她离开!
怎么可能呢?他知道事情真相后,不恨死自己都算好的了,怎么还会带着自己去扬州
季禾看姜青不可置信的表情,又重复了一遍“阿青,跟我走吧”
深夜的烛光使他面容更加柔和,一双亮如清潭的眼就这样深情的望着自己,姜青几乎要点头,可她只是沉默着,等一切的一切归于平静
姜青无所谓的笑“我才不要跟你走”
如果是很多年前,有人和她说,阿青跟我走吧,她肯定会不计后果的跟他离开,
无论是谁都可以,无论去哪里都行
当时年幼的公主,在满是血腥的屋子里,如此急切的祈求着,可惜没有人来
如今,即使是她的月亮奔她而来,她也无法抽身了
只恨太迟
季禾伸手拉住她,姜青转身挣脱,向前走了几步背对着他缓缓说道“季苍灵,你走吧,去江南找你父亲,不要再回京中”
马上战乱起来了,只有离开这里,抛弃京中的一切包括她,季禾才能活下去
姜青站着,看着季禾的影子,从她的旁边缓缓移开,咯吱一声,又风吹进来,门打开又合拢
他走了……
她这样想着,紧绷的身体陡然放松,无力的坐到地上,季苍灵三个字反复在嘴边呢喃,似乎这样才略微好受些许
赤城传来急报
北原士兵烧了赤城粮库,以至于粮食短缺
姜青立马命赤城周边的城池把粮草运往赤城,又令谢祁即刻启程
即便是这样,赤城还是在谢祁赶到前就破了城,当天夜里,北原士兵突然袭击
他们用火攻,整个赤城都被撒了火油,从里至外燃起熊熊烈火
里面的人怕被烧死,全部组织起来杀了守城的官兵,打开城门逃了出来,只是他们刚逃出升天就成了北原士兵的刀下亡魂
一时间城外的惨叫声比城里的还多
谢祁行军半路,就收到赤城被屠的消息,即刻调转方向超近道去旱城
旱城是赤城前面的一个城池,如果北原士兵继续突进,势必会经过旱城,赤城失守,他必须赶紧去往旱城
如果北原攻破赤城后再攻破旱城,只要他们在拿下一城,便可直击上京,因为除了上京以外最强的军队都在外三城
姜朝领土偏圆,直径散开,为了抵御外敌最外面的城池几乎集结了姜朝最高的战斗力,剩下的全在上京。中间那些,全是纸糊的兔子,不禁看更不禁用
谢祁深知其中利害,所以他是死都要守住旱城
如果连他都守不住……
谢祁不敢想,他只能拼命的去战,为了父亲,为了姜朝,为了姜素律
前方局势恶劣,那些大臣开始着急,姜青每天都可以收到他们的辞官信
姜青一一驳回后,随即派人监视这些要跑的人,
那些辞官的人,要命也好面子,也顾及后果,不敢大闹,于是开始诉苦
就是诉苦对象没选好,选了顾太师。顾太师虽然迂腐,但对姜朝是绝对的忠心耿耿,把这些人臭骂了一顿
好在,谢祁自旱城拦下了北原人马,大胜,令那些老家伙的心安定了不少
这一败一胜下,局势不明,朝中的人拿不住把握,只好先稳住朝中的地位
下午,姜青收到了暗卫的消息
她先前就知道,他们这些人就算留在上京,也会想办法送家眷离开,她早就派暗卫在离京的路上拦截
如今已经全部拦住,怕是那些大人们还在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留的后手没有被发现
姜青拿着信笑道“付太尉,王尚书……还真是不少呢”可惜,你们越是跑的快,就越是死的早
这时侍女进来通报“季世子来了”
姜青畅快的心猛的一顿“他来干嘛”事情已经走到现在,她是真的不想再见季禾
“你就说我有事,没空见他”她吩咐道
“是”侍女下去,过了会儿又回来“世子说,他等殿下忙完”
姜青皱了皱眉“叫他不用等了,我不想见他”早就该这样,直截了当的拒绝就好
她忍住心里一阵阵泛出的疼
姜青默数着侍女的步伐,还怀着丝丝的期待,若是他还愿意等着就好了,她如此自私的想,即使不能做出任何的回应,季禾的出现仍是她唯一的慰藉
过了许久,侍女没有再传来消息,姜青沉下莫名其妙的情绪,外面天气正好,落日黄昏,她突然很想去看平嘉
自周岁宴后,忙着和那群人勾心斗角,她许久没去看过平嘉
她到时,嬷嬷正在喂她吃饭,姜青接过碗,抱着平嘉,学着嬷嬷刚才的样子一勺一勺的喂她
平嘉挣扎着躲开,两截莲藕似的胳膊小幅度的挥动着
平嘉不喜她,大概是小孩独有的机敏,对厌恶自己的人本能的抗拒
是的,她讨厌平嘉,讨厌这个夺走嫂嫂生命的人
嬷嬷适时接过碗“郡主活泼,还是老奴抱着吧”
姜青小心的将平嘉换到嬷嬷手上,见她终于不闹了,长舒一口气
嬷嬷见状笑道“小郡主很听话的,殿下多来看看她,她认识殿下,就会亲近的”
姜青不吭声,她盯着团子的胖脸看了一会儿问道“嬷嬷,她长的像哥哥吗?”带着平嘉的是宫里资历最老的嬷嬷,她和哥哥也是嬷嬷带大的
“小郡主正是发奶膘的时候,哪能看的出像谁”嬷嬷打趣她“不过都说侄女像姑姑,说不定等以后张开了像殿下呢”
姜青半开玩笑的语气“如果真如嬷嬷所说,她长大怕是会怨死我,不像貌美的娘娘,也不似俊朗的爹爹,偏偏像我这个不好看的姑姑”
“殿下说的哪里话,您是京中最美的女子”
姜青摇头,摸了摸平嘉的手,说“她娘娘才是”
太子妃殿下,曾经的京中第一佳人,
姜青想,如果不是在姜朝,如果不是哥哥太子的身份,嫂嫂和哥哥就能做一对平常夫妻,带着平嘉,或许还会有几个孩子,在随便某个地方,一生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