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噬了迪力特和詹妮丽特的‘要你命三千’，恐怕跟创世者的力量也相差无几了。”雪凝苦涩地说，“我进入那个宇宙之后，在属性上固然不弱于他，可他比我多一大优势：对那个宇宙的魔法技艺和魔法力量的娴熟。我虽然创设了他们的魔法规则，毕竟从来没有在魔法宇宙里生活过，甚至在进去之前，我从来没有体验过魔法力量在身体里周流的感觉……”雪凝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这就像一个空有理论知识和氪金装备，但实战技术为零的新手，对上一个一辈子浸淫于魔法研究和魔法战斗的大宗师。而且我还给了他750的智商、750的运动能力！”

黄珊珊努力将雪凝的话翻译成自己更容易理解的语言：要是魔法宇宙是个电脑游戏，那“要你命三千”就是个智商750、魔法750、运动750的终极boss。而这个游戏里的其他NPC的平均设计参数原本都不超过200。那NPC和终极boss之间的架还怎么打？根本是无解的啊！Boss是个bug一样的存在啊！就算游戏设计者亲自进去，不过是科学家对上魔法师，爱因斯坦对上梅林，优势属性驴头不对马嘴，毫无优势可言呀！

“大概我唯一的优势就是不死小强之身了。”雪凝干巴巴地说，“即使被揍扁，我只是意识体回到这个世界的身体，可以再进去一次。”

“……”被自己创造的人类暴扁的创世神……这是怎样的光景呀……

“你一共进去过多少次？”黄珊珊小心翼翼地问。

“四十五次。”

黄珊珊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脏从胸腔掉到了脚后跟。“一次也没成功？”她的嗓音变调。

雪凝摇头。

“本来我以为解决掉他，还能去学校赶上语文考试。”雪凝捂住脸，闷闷地说道，“哪知没有了赛文，时间轴的自动校准系统就失焦了。我还在魔法宇宙里，语文考试的时间竟然已经开始，那时我又没法抽身出来。幸好英格菲尔问我要不要帮我去请假。”

“英格菲尔当时在你身边？”

“不。英格菲尔只是通过意识感应连接到我。他曾经卡住我和魔法宇宙之间的量子缠绕通道一年多，因此和我已有了特定的量子感应。那天我的意识体进入魔法宇宙之后，留在原来世界的身体相当于出现了意识‘空窗’，英格菲尔的意识体于是顺着量子缠绕通道，滑入了我在这个世界的身体里。”雪凝指指自己。

前面的话绕来绕去，黄珊珊90%没听懂，但最后一句听懂了，她吓得弹了起来：“你被英格菲尔的意识附身了？”

“不算是。对来自那个宇宙的英格菲尔的意识来说，我的身体属于上层宇宙的构造，而且我又是包括他在内的整个魔法宇宙的创造者，他不能影响我的身体做任何动作——就像一滴水无法驱动水磨运转。除非我允许他，并且分出我自己的一点潜意识支持他推动我的身体。”

“可是考语文那天，”黄珊珊说，“英格菲尔是自己来的——以他自己的身体，没有以你的身体？他的身体是哪里来的？”

雪凝无力地弯了一下嘴角：“是我的身体。你听说过催眠术吗？”

黄珊珊一脸茫然：“……听说过一点。”

“在我们的世界叫催眠术，在魔法宇宙里叫‘意控术’。英格菲尔是个意控术大师。他其实是用我的身体来到学校，然而凡是接触到他视线的人，都会被他强大的催眠力量催眠，以为看到的人是他。”

“这……这也太魔幻了！”

“别忘了，英格菲尔有411.7的魔法能力。催眠术本身甚至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魔法，在我们的世界也存在，所以他用我的身体也能运用。据说在英格菲尔尚未被禁锢的年代，他曾经让一整座城池的人中了意控术，以为东方的大军压境，于是全城弃械投降，其实城门外只有他一个人。”

“这简直比诸葛亮的空城计还夸张！”

雪凝耸了耸肩：“他到学校来，有没有露破绽？”

“没有！大家都忙着盯着他傻看呢，哪注意破绽？连监考的‘冷面师太’华老师都被他震住了，瞅着他的脸直发呆。”

“廖汎的班主任？”

“是啊，从来不笑的那个女老师。”

雪凝吐舌头：“英格菲尔的长相太夸张了。可惜他在我们的世界所能发挥的催眠力量有限，否则可以换一个长相正常一点的形象当幻相的，不必用他自己。”

“说得好像人家长相不正常似的，人家只是太帅了好吗！哎呀等等！他为什么穿白衬衫黑裤子？和我们删掉的那个人一模一样耶！”

“我要他用那个形象的。总不能穿得跟艾斯魔皇一样吧？”

“唔……”要是英格菲尔穿着他的酷似艾斯魔皇的全套装备来为雪凝请假……好吧，考场的气氛一定会上天，但全考场的语文成绩一定会再掉15分。

黄珊珊脑袋里仿佛有一群辛勤的小蜜蜂在忙碌，把刚才雪凝告诉她的大量信息采花蜜一样尽量有序地存放进一个个蜂箱格子里。这么理了一理之后，她想到一个问题：

“既然你可以无限次地进那个世界，根据概率，只要不断地进去积累运用魔法的经验，总有一次能打败‘要你命三千’的吧？”

“那恐怕我在打败他之前就已疯掉，或者心理年龄老到180岁了。”雪凝把脸埋进臂弯里，“四十五次……那边的时间流速和这边不同，这个世界过去一天一夜，我的精神在那个世界已经经历了23个月的战争。”

黄珊珊之前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心里“嘭嗵”一下：“难怪你考物理的那天看上去那么累，好像多少天没睡觉似的。”

雪凝耷拉着点点头，像只被雨淋湿的小雪鸽，闷在胳膊里说：“每次进那个宇宙里，我都会有一个身体，就跟在这边的世界一样，会感受到疼痛、难受、悲伤、愤怒……四十五次……银河星门在我面前炸毁了四十五次……天盾星座闪耀了七十亿年的恒星塔轰然湮灭了四十五次……我目睹千秋之宇的穹窿支离破碎，地星上只剩死灵在行走，黑曼巴的毒液和炼狱曼陀罗的花粉随着行星尘埃滚滚落下，如同永不停息的荒冢之雪……至于一个星球一个星球惨遭灭绝的生命、一个星系一个星系永远消失的文明……我现在理解为什么一些资深的战地记者后来精神会出问题……‘要你命三千’比我们人类历史见证过的最冷酷的□□者还要不可理喻！”雪凝肩膀颤抖，仅仅回忆就让她快要吐出来了，“而且他的超高智商让他总有办法逃过惩罚、消灭反抗……每次我觉得有把握找到了打败他的机会，却总是被他破解、逃脱、反击……我把他逼退在天鹅之冠，我在夜境的迴光神殿把他六次定格在祭坛上，在布莱德斯坦因，只差一点点他就会被熔化到蒸发，但每一次、每一次！他都在最后的时刻逃脱！750的智商是什么概念，我算是见识到了。”雪凝手指蜷起，不知不觉地紧握成拳，“……四十五次……我好像只是无意义地重复了四十五个剧情不同、结局一样的‘土拨鼠日’1，无论怎样努力，最后总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万物在战火中尖叫、洞穿、凋零、淹没、碎裂、燃烧、寂灭……再来一次？没有意义。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战士……这辈子都不要再看世界末日题材的电影了……”

黄珊珊被雪凝的讲述惊呆，耳膜里仿佛有东西朝外冲，嗡嗡声充满了整个头。她从没见过雪凝如此沮丧的样子。在她的印象中，她这个好朋友虽然不大爱热闹，举止时不时透点孩子气，却一直有一种根源于聪慧的、超脱年龄的镇定气质。她难以想像雪凝在那个宇宙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是雪凝这几天精疲力竭、气色低迷、身体虚弱的模样是清清楚楚的。庄恩博讲雪凝像跟变形金刚搏斗过的小白兔，他大概不晓得这比喻有多贴切！23个月的末日战火？四十五次努力和无情失败……？黄珊珊不由自问，要是让她进到魔法宇宙里去，去跟全宇宙最强大疯狂的邪恶魔法师生死搏斗，无限循环地体验挫败和死亡，她大概早就崩溃掉了吧？

雪凝讲得没错，她本来就不是战士，只是个连引体向上也做不了一个的普通小姑娘呀！让小孩子去打败大魔王拯救世界，那是《机器猫》或者《哈利波特》里的梗，显然雪凝设计的魔法世界要现实得多，结果也无情得多。

说到“现实”这两个字……一想到雪凝连地星人类的数学模型也非要设计得跟地球人一样的一丝不苟的现实主义精神，黄珊珊的心不由一沉：这么现实主义的宇宙里冒出一个全属性3000的奔放奇葩，难怪扫荡天下无敌手了！

1土拨鼠日：来自同名电影，电影中的主人公在偶历一个事件后，每天早上醒来都停留在同一天，遇到同样的人、发生同样的事，永远只在同一天无限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