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埃德琳老师（1）——传奇魔酒愫愫花

教室中央那不合常理地用竹篮盛放的一泓清波盈盈的水，在阳光下若真若幻地捧出了一道七色彩虹，渐渐地，两道、三道……一道又一道的彩虹弯，犹如层叠在水面与虚空中的七色光桥，在朦胧升起的水汽中闪耀。

雪凝耳中恍然听到海浪的声音，空气席卷过一股温暖的、咸腥的湿气，仿佛有一种来自遥远海洋的巍然奇异的气息自道道虹桥中降临，篮子里水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碧蓝而深邃。倏然间，“嘭！嘭！”水面翻卷起两道猛烈的水浪，腾龙一般飞旋而起、扶摇上升，直冲天际三十英尺。在那汹涌激旋的浪尖上，出现一张秀丽的女人的脸，然后是修长的脖颈、曼妙的身姿，纤细的腰肢底下，是一条闪闪发光的巨大鱼尾。

“埃德琳老师好！”大家全体起立。

很少有事情能让雪凝整个脑袋懵到慢三拍，眼前的景象即是这样的事情之一。还好杰西卡和奈菲一边一个，把她拉站了起来。

雪凝目注那秀丽非凡、人身鱼尾的女子从浪尖上缓缓降落，心中惊叹：埃德琳老师居然不是人类，是人鱼，确切地说，是塞壬女妖！

“大家好。”埃德琳老师轻颔螓首，犹如从退潮的海浪里走上沙滩的神秘精灵。令雪凝更加吃惊的是，当水浪完全褪去、恢复为一篮静水的时候，埃德琳老师的鱼尾也消失了，化为一双披着半透明的鱼鳞长裙的修长人腿。她赤着洁白的双足，迈着奇特的异族步伐走上教室前方的讲台，开始上课。

雪凝认出埃德琳老师不是普通人鱼族而是塞壬女妖，是因为她那头不同于人类金发的、散发着刺目金光的纯金长发，以及那双一碧一银的独特异色眼瞳。

传说塞壬女妖左眼装满人间魅惑，右眼看透命运瀚微。她们长于占卜术，但不需要水晶球，因为她们右边的银眼就是“水晶之眼”。左边的眼瞳则瞳色各异，比任何人间女子都漂亮。

雪凝难以想像一位塞壬女妖为何会来人类的学校当老师，就雪凝听过的传说，她们对人类可谈不上友好，而且很少离开南半球的海洋。

然而瞧周边同学的表现，大家对于这一位异族老师，应该是习以为常，翻课本的翻课本，记笔记的记笔记。

在地球上的希腊神话里，塞壬女妖是一种擅长用歌声迷惑水手、令他们的船只迷航触礁沉没的迷人又可怕的海妖。而地星这颗魔法星球上，的的确确有着塞壬这一种族，他们也的确拥有天籁般的歌声和魅惑众生的天赋法力。

但听埃德琳老师上了一节课，雪凝感觉到：塞壬族，或者说至少埃德琳老师，是完全可以控制自己的天赋法力的。她讲课的风格精炼、简洁，几乎没有一个多余的字。她的双眼奇妙极了，倘若只看她的左眼，那绿宝石般的碧眸简直是葡萄美酒夜光杯，足以将人间的乱花看醉，然而她的右眼却是冰冷的寒霜结晶，一种属于异族的距离感，只要她愿意，随时可将她容貌中的天然魅惑冻结抵消，而她正是这么做的。

雪凝甚至感到，班上男同学在她面前的表现，比在阿芙隆面前还镇定冷静。

魔法植物学课也是两节连上的课。第一节课是理论课，第二节课是实践课。第一节课上，埃德琳老师为他们讲授了一种名为“愫愫花”的魔法植物。这是世界上花蜜最多的植物，花朵呈一盏盏鸽子蛋大的小酒盅形，里面盛满琥珀一般透亮的、香气四溢的花蜜。这种植物的花期是七天，而只要开到一天以上，“花杯”里的蜜就会自己酿成蜜酒，若是开满七天的花，里头的花蜜足以让一头熊醉倒。

不过这种植物之所以不叫“蜜酒花”，而叫“愫愫花”，因为它的花蜜很奇特，具有影响人们情绪的效果。魔法师们发现，虽然愫愫花开出来的蜜酒花，每一杯“小酒盅”的外表都差不多，但其实有“喜、怒、哀、恐”四个种类。

要是幸运地喝到一杯“喜之酒”，会马上快活乐观得像个二百斤的胖子。而要是不那么走运，喝到“怒之酒”，这人的情绪会变得易燃易爆，仿佛揣着随时会蹿上天的大爆仗。喝下“哀之酒”的人不如喝“怒之酒”的人那般有外在破坏力，但情绪都会变得无比哀伤悲观，就算看到掉在地上的落叶，眼睛里也会盈满唏嘘的泪水。而喝到“恐之酒”的人是最倒霉的，基本上在一段时间内会变成“受迫害妄想症”，成为时时刻刻都在担惊受害的“总有刁民想害朕”型人格。

受蜜酒里的情绪魔法影响的时间，基本跟喝下的那朵愫愫花开放的花期时间一致。也就是说，如果喝的是刚开放一天、还没来得及酿成酒浆的纯花蜜，魔法效力最短，一天之内就会消失。而如果喝的是七天陈酿，那人整整一个礼拜都会变成“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吗？”的状态。

要以雪凝来看，这种只有四分之一概率抽到“幸运杯”的危险植物，根本就不应该考虑去喝它的蜜浆。可是，周遭的同学们却是眼神无比热烈，目不转睛地盯着埃德琳老师放在讲台上的那盆愫愫花。这令雪凝好生不解。

雪凝挺鼻子嗅嗅。纵使坐在教室后排，愫愫花绽放漫溢的诱人香气依然清晰可闻。这是一种让不明情况的人会受巨大吸引的香气，充满了撩拨人味蕾的甜美魔力。雪凝想，要是在路上经过一家奶茶店闻到这香味，八成会停步去买一杯，可明知这是什么东西发出的香味，就不该受诱惑了呀——就好像漂亮鲜艳的蘑菇多半有毒、不要去采那样的常识？可是，同学们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我爸说，没有品尝过愫愫花蜜的人，不算真正的魔法师！”曼兹叹息着摇头晃脑。

“可不是嘛，愫愫花蜜，酒神的妖精！”宁古斯塔夫不知啥时揪下了发绳，一头冷金色的发丝狂野地披泻在肩上，一手垫着下巴，慷慨抒情，“有首诗怎么唱诵来着：‘音乐家们沉沦至死的灵感火山，画家们顶礼膜拜的上帝之手，天使的灯盏上衣袂飘举的飞天，火冕的万丈光华下化为红尘的魔烬’！”

“他们怎么了？”雪凝问奈菲。

哪知奈菲也双眼迷蒙，捧着脸入梦般地痴痴凝望埃德琳老师讲台上的盆花。过了五秒钟才反应过来：“……咦？这可是愫愫花呀！世界十大魔酒之首！早在第6纪元的史诗里就有它了，听说是人间极致的美味！”

“就算味道神奇，可是遇到‘喜之酒’的概率只有四分之一呀，其他酒的功效这么麻烦……”

“不是‘就算’，是味道真的真的很神奇。”奈菲对她的无动于衷超级不解，“几乎所有尝过愫愫花魔酒的人留下的记载，都对它的味道赞不绝口。”

雪凝哑口无言。简言之就是：西岛人有一种奋不顾身的吃货精神吗？

杰西卡倒是有几分明白雪凝的心思，说道：“愫愫花蜜对人情绪的影响也不全是坏事。自古以来，艺术家和英雄们以勇于痛饮它们为荣。“银眉诗人”格鲁达西涅喝了哀之酒写出千古名诗《不死的代达勒斯之死》，打动一代枭后天鹅皇后凯莎琳放了不夜原的古蛮部落一条生路；“黄昏之剑”布履西埃·迈里金大法师喝了怒之酒，冲冠一怒刺杀御斯殿使者，斩下御斯殿“天地之柱”的母源建立夜虚宫，最终创立了夜芒台。”

瑞雅在奈菲右边点头：“还有史上第一刺客“骷髅之刃”布里腾，他在一个神秘的山洞里喝了一杯恐之酒，发狂七天，醒来后大彻大悟，此后放下屠刀不再杀一人。愫愫花之酒的名声跟历史上好多伟大的传奇相伴呐。等我满18岁，一定要尝尝这种传说中的魔酒！”

前排的曼兹则更急不可待：“你们说，下堂实践课会是什么内容？会不会就让我们实践实践，喝了它？”曼兹指讲台上的花盆。

“别想得太美，”加雷思脑袋比他冷静，“我们都未满18岁，不能喝酒。埃德琳老师刚才讲了，她讲台上的那盆花已经开放3天，是酒不是蜜，叫我们别乱打主意。”

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时，教室里的气氛空前兴奋。趁着课间休息，一大拨人涌去讲台，眼巴巴地靠近观摩那盆开了四盏沉甸甸的蜜酒的愫愫花。埃德琳老师在花盆上套了只透明肥皂泡般的小型水结界泡泡，导致大家看得着闻得着、就是碰不着。雪凝想到了小时候一群小学生放学后围着拿勺子浇拉丝棒棒糖的老爷爷的景象，感到挺可乐的。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课桌旁一道轻盈的水色身形一闪，埃德琳老师不知何时来到了教室的后排，朝阿克米的座位走去。

雪凝登时想起昨天劳动课上曼兹没讲完的半句话，不禁竖起耳朵，想知道埃德琳老师跟阿克米说什么。

此时后排本来和她坐一块的杰西卡、奈菲、瑞雅以及前排的大多数男同学，都跑去讲台那边去作“吃货围观”了，教室后面空荡荡的，仅剩她、阿克米和正专注看书的加雷思几个人。雪凝把魔法植物学书竖起来挡住脸，耳听埃德琳老师好听的声音犹如初春时节，风铃轻振的神韵：

“阿克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