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让愫愫花开花（1）——真正的钻研精神

第二节魔植课的上课铃一响，埃德琳老师将教案丢一旁，双肘支在百合花形的讲台上：

“合上书本。”

未等雪凝的手够过去，她的魔植书和课堂笔记“吧嗒”一下，犹如紧紧地闭上壳的蛤蜊。全班所有同学课桌上的魔植书、笔记本动作一致。她瞧见左前几排的一个浅茶色头发的男生试图撬开书页瞅一眼内容，结果吹着手指头沮丧放弃。

“现在复习上节课讲过的内容，我随机点名。”

“哎哟！”雪凝听到奈菲□□。

“上节课介绍了愫愫花这种魔法植物。那么，愫愫花开出来的花蜜，最多有多少种魔法效果？卡埃。”

雪凝先前注意到的那个浅茶色头发的男生慌忙站起来：“四……四种？喜、怒、哀、恐。”

“噢？提示一次：问题是‘最多’有多少种魔法效果。”

名叫卡埃的男生憋红了脸，局促地盘弄撬不开的书。

“要是你上节课不是光顾着朝讲台上的这盆花流口水，耳朵应该多听到一点的。”埃德琳老师叩了叩讲台上的花盆，“站一会吧。”

几下零星的笑声。但大部分人高度紧张，生怕埃德琳老师下一个点到自己。

“阿芙隆，你来回答。”

阿芙隆站起身。一些人偷偷地大舒口气。雪凝看着阿芙隆银金色长发的背影，听她清晰地回答：“六种，埃德琳老师。”

“哪六种？”

“愫愫花原生开出来的花蜜的确只有喜、怒、哀、恐四种情绪魔法，但第6纪元时，曾经有一位叫卡迈托·普利珂金的星芒大法师尝试将全部四种花蜜等量混合，结果花蜜发生了剧烈的魔法反应，产生出了此前的书籍上从无记载的全新魔法效果——一半概率，混合之后会形成一种‘万毒解药’，天下奇毒无有不解；另一半概率，混合物形成了‘毁灭之毒’，是第6纪元后期的史料里记载的天下最可怕的毒药之一，饮之之人会尝遍人世间最负面的情绪，最多七日之内会自杀身亡。”

埃德琳老师微微点头：“请坐，阿芙隆。下一个问题，将四种愫愫花蜜混合，在什么情况下会形成‘万毒解药’，什么情况下会成为‘毁灭之毒’？曼兹。”

雪凝稍稍一愕。这个问题，上节课老师并没有讲过。她可是全程专注听讲的。眼瞧周围，果然，几乎所有同学都一脸茫然（当然，左边雪凝是没瞧的，不想看到阿克米）。

曼兹一脸疑惑地站起来：“什……什么情况下？唔……”他双手背在腰后，偷偷地一左一右摇宁古斯塔夫和加雷思的椅背，结果两只损友一个望左一个望右，曼兹求助无果，只好答道：“刚……刚才阿芙隆讲了，一半概率会形成‘万毒解药’，一半概率会形成‘毁灭之毒’，所以我想混合之后，究竟会变成神药还是极毒，看……看它们混合时的心情咯？”

哄堂大笑。

“请坐。”埃德琳老师说。

曼兹愣了：“啊？坐？我答对了？”

“不算错。”

笑声戛然而止，几乎每个人都歪了脖子，一脸着懵：看……看彼此混合时的心情？

唯有曼兹昂首挺胸，咧嘴大模大样地坐下来，朝左右各捣了一拳。加雷思和他对敲，宁古斯塔夫还没来得及还击，他的噩梦就来了——

“安尼斯托，你来回答一下，为什么说四种蜜酒混合之后的效果是药是毒，主要看它们的心情？”

“神啊，”雪凝听到宁古斯塔夫用极小的声音抱怨，“这问题是人类的难度级别吗？”

“不是，但你干吗吃惊？埃德琳老师本来就不是人类啊。”曼兹兴灾乐祸地把宁古斯塔夫踹站起来。

“报告埃德琳老师，我不知道。”宁古斯塔夫一边站起来，一边说，“我就站一会吧。”

雪凝倒。

“那曼兹同学，你来解释一下，为何你方才认为蜜酒混合之后会出什么效果，主要是看它们的心情？”

刚刚风光满面地坐下、自以为躲进安全区的曼兹傻眼，磨磨蹭蹭地起立。一旁的加雷思笑疯了。

“加雷思同学笑得胸有成竹的样子，要不你来回答一下？”

站在那里的宁古斯塔夫和曼兹大乐，一齐把加雷思轰起来。

教室里超多人想笑，但大家都拼命低头绷脸，生怕咧出一个笑纹，让埃德琳老师的火力转移。

加雷思一起身，雪凝瞬间只觉眼前的光线仅剩10%——加雷思的身高体形跟曼兹一个级别，这俩人在前面并排一杵，简直是哼哈二将人形遮光板。宁古斯塔夫其实个头也很高挑，但跟这俩人站一块，颇有一种漫威电影里的洛基站在雷神索尔旁边的感觉：对比出了苗条纤秀的效果。

雪凝盯着前方那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古铜色后脑勺——加雷思正在拼命抓头：“我课间休息的时候把书往后翻了翻，在第四十七章‘魔法植物学的前沿问题’里面，看到一个假说：一棵愫愫花植株会开出喜、怒、哀、恐哪一种魔酒，并不完全是随机的，跟它在生长过程中的环境和接触到的周边生物情绪有关。有魔法师发现，长在气候宜人、风调雨顺的环境里的愫愫花，开出的花朵里‘喜之酒’占大多数。而生长环境艰苦恶劣的愫愫花，开出‘怒之酒’、‘恐之酒’的概率大。‘哀之酒’多见于食肉动物经常出没的丛林、草原，可能是亲眼见过太多杀戮。人类在温室里培育的愫愫花则有些阴晴不定，跟被宠坏的孩子差不多，开出来的花蜜什么脾气都有。魔法师们还没有完全弄明白愫愫花是如何接收和处理外界生物的情绪信息的，但有不少的实验指向这个方向。”

“这些和我刚才提问的关系是？”

加雷思迟疑：“……我只能……猜……会不会是……当把‘喜、怒、哀、恐’四种蜜酒混合，四种蜜酒里各自酝酿的情绪之间，出现了魔法渗透和交锋？要是‘喜之酒’中的喜悦乐观情绪占上风，就化解了‘怒、哀、恐’的负面之力，从而成为能化解诸般负面因素的‘万毒解药’；反之，要是负面情绪占上风，‘喜之酒’中的喜悦情绪也会被侵蚀为苦涩阴郁，最终变成万劫不复、不存希望的终极‘毁灭之酒’。所以说混合之后的结果‘看它们混合时的心情’也没差。”

哇哦！雪凝惊喜，加雷思的答案和我思考的几乎一模一样！不知埃德琳老师会如何点评？雪凝晃来晃去调整视角，最后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背上，才总算透过加雷思和曼兹这俩“人形遮光板”胳膊间的缝隙瞧见了讲台。

只见埃德琳老师朝加雷思点了点头。

“回答得很好，请坐。”她难得地除了“请坐”之外还给予了“很好”的表扬肯定。

教室里响起小片的讨论声。就连加雷思自己，似乎也没想到他的大胆推测居然是对的，人有点儿断片。曼兹嘟囔：“喂，加雷思，是不是阿克米给你传音了？”

加雷思在桌子底下朝他竖小指。

宁古斯塔夫道：“还站着干啥，‘很好先生’？你再不‘请坐’，我就把你的椅子抽走了啊。”加雷思连忙坐下。

埃德琳老师将手肘从讲台上移开，纤腰直起，眼神扫过仍站着的三位同学。

“作为学生，第一义务是上课要专注听讲。”她眼光瞧向卡埃，卡埃低下头。

“第二义务是时刻褒有对知识的好奇心，比如加雷思同学这样，把教科书往后翻翻，涉猎延伸的知识点，而不是机械地局限于某一堂课、某几个知识点。”

宁古斯塔夫和曼兹老老实实地低脑袋作垂头丧气状。

“而身为学生最可贵的品质之一，是发散性的想像力。曼兹同学勇敢地想像了一个答案，有人在笑，但我想那答案多少是他的灵感反应。”

曼兹秒变得意，脑袋扬起。

“然而，真正的钻研精神是：对于灵感，不能放置不管，而要多思考思考：为什么是这样？宇宙中的万般现象、诸般道理，皆存在联系和逻辑。老师没讲、书上没写的知识，不该是我们求索的边界。我希望我的每一个学生明白：只要我们将无处不在的好奇心、发散性的想像力和严整的逻辑推理结合起来，世界上不存在百分之百回答不出来的问题，这，也是学问和研究的乐趣所在。”

雪凝望向埃德琳老师的眼神变得目不转睛。这段不期而至的话直击她的心灵，将她从未认真想过的某些东西，用简单的道理概括了出来。是呀，无所不在的好奇心……追根求底的探索欲……或许，自己在寂寞的童年里没变成自闭症，很大原因是在书和捣鼓实验中找到了乐趣吧。可是不知为何，她同龄的孩子里很少有人在这方面与她共鸣。不……不是很少，而是没有。雪凝叹了口气，又把下巴垫到手背上，闷忖：就连我的好朋友黄珊珊，也只是觉得魔法宇宙有趣，而对它诞生背后的科学原理兴趣缺缺。

蓦地，雪凝头一回意识到：在自己的生命中，虽然有朋友，但好像从来没有过知己。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移向头顶上方的参天巨树。千愿树银灰色的枝干横亘，漫天金叶在柔薄的春阳中俯视大地，如同无边无际、不会眨眼的星星。

在那些星星的凝视下，雪凝不知自己在走神，还是在发呆。

埃德琳老师那句话“世界上不存在百分之百回答不出来的问题。”——若在地球上，这是每个科学家的心声吧。雪凝再次望向埃德琳老师那张美丽而不露感情的脸，不知为何，想到了自己的科学家父亲。

埃德琳老师让卡埃、宁古斯塔夫和曼兹坐下，挥手取消“蛤蜊合书咒”，允许大家翻开书和笔记复习了五分钟，然后继续合上书本提问。直到将关于愫愫花的所有重要知识点都简明地过了一遍，埃德琳老师离开讲台，缓步走到课桌间的过道当中：

“既然掌握了知识，让我们进入本堂课的实践环节。所谓实践——”她银瞳中的冰霜隐去，碧瞳闪过一缕黠然的笑意，“有同学想尝尝愫愫花蜜的味道吗？想尝的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