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二宫，仪鸾司。
毛骧居中，蓝承坐在右侧。
对于这个前来跑腿的蓝家后生，毛骧起初并未放在眼里。
虽然带皇太孙爬树的事儿也在宫里传了几天，但无非是小孩子之间的闹剧，不足挂齿。
待到看着蓝承手持朱元璋的令牌，毛骧再不得不重新打量起面前这个俊俏的少年。
哪怕是跑腿，洪武帝的令牌也从不轻易交予他人。
“蓝承拜见毛大人。”
初见毛骧，蓝承直接拜了下去，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他心里清楚，面前这个中等身材，黝黑干练的中年汉子，手中掌握着媲美君王的权柄。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蓝公子何必多礼。”
毛骧起身相扶。
蓝承的表情动作，一如既往的温和、谦逊甚至带着些木讷。
姿态谦逊，礼仪周全。这样的年轻人，不错。
毛骧心里顿时生出些好感来。
八卦六十四象中，谦卦占上上大吉之象，这是传自商周的古训。
哪怕到了二十一世纪，‘礼多人不怪’依然是颠扑不破的人际真理。
“毛大人，恕小子突兀，但此人关重大，皇太孙性命危殆，还请速速布置审案！”
蓝承也不废话，姿态虽然做足，但繁文缛节，在这种当口只会坏事。
毛骧当然不敢怠慢，二人相邻而作，衙门的侍卫给巳月上了刑具，审案自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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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骧审案，在洪武帝年间堪称一绝。
他这个人，状似谦谦君子，对待犯人却堪比阎罗。
蓝承，领教良多。
“来人——”
毛骧一改刚才的客气恭谨，而是换了一副慵懒的语调。
“在！”
“把昨日做工的家伙给我拿来。”
“是！”
做工？蓝承听得不明所以，这仪鸾司莫非还要搞什么木匠活儿不成？
少顷，一个司卫递了把二寸长，形状古怪小刀。
这刀一面亮晃晃的，刃尖锋利异常。
另一面则如砂轮一般，十分粗糙。
那粗糙的一面，沾着不少红白黄相间的东西，看着着实有点恶心。
“木奎。”
“在。”
那司卫答到。
你们昨天用老子的刀玩儿什么了？弄得这般脏？
“禀指挥使大人，昨日晌午，冯司阁带来个犯人，让我等画他的拇指骨骼经络，那拇指十分粗大，我等光是剥皮剜肉，就花了快两个时辰。
“待到把那犯人拇指骨头上的皮肉筋膜，全都用这小矬刀锉干净，都已经是掌灯十分了。”
“困倦之下，未来得及清洗，挂了这等肮脏之物，还请指挥使大人责罚。”
“哦，那画的如何？”
“禀指挥使大人，冯司阁说还算顺利。只是可惜，这犯人身体实在太差，才锉了半张脸，三根指头，不过七日的光景，今天早上就一命呜呼了。”
“哎呀，我说什么来着？画活人的经络骨骼图，这是皇上交与我仪鸾司的重任。你们这个犯人剥半张脸，那个犯人挖一只胳膊，拼拼凑凑的，成何体统啊？”
“回禀指挥使大人，并非属下推诿，只是近日的犯人都是些小偷小摸，干瘦枯槁，虽然每日都喂下参汤吊着气儿，但还是坚持不了几日。因此——”
“好了，你们啊，我毛骧平时就是太惯着你们。那些个小偷小摸抓到，烹了或者刮了也就算了。那些个穷鬼，个个瘦的跟只猴似的，有什么画头？”
“这不，今天我送你们个大活儿，这人啊——”
毛骧拿着小锉刀指了指巳月。
巳月来之前还是神情恍惚、如丧考妣的样子。
本来事情暴露，他也没指望活命，只求来个痛快。
但刚才毛骧和这司吏的一番毛骨悚然的对话，是硬生生把他给吓醒了。
此时看到那挂着红白污渍的小刀指着自己，巳月吓得魂儿都快没了。
就连蓝承也听得连连反胃，其实酷刑在古代倒也是司空见惯，《檀香刑》他倒是也读过一二，但比起眼前这位......说的这些个看似轻描淡写，实则血腥至极的话......
蓝承庆幸出一身冷汗，若是刚才在东宫的对答有半句疏忽......恐怕那小锉刀指着的，就是自己了吧......
毛骧说着走上前去，用小刀轻轻划了划巳月裸露的胸脯。
“这人，你们看如何，来，都凑过来瞧瞧啊！”
几个司卫闻言，一齐凑了上来。
这些人仿佛是在菜市场了挑西瓜一样，在巳月身上左拍拍，右捏捏，模样十分认真。
“这人的胸脯不错，留给我吧，上次李司阁让我做两片晾干的男子前胸肉挂在司里，到现在还没着落呢！”
“哎，水老二，那破胸脯子谁稀罕，这人的眼睛才是真的上乘，你看，又大又圆，炯炯有神的。我高低得给他完完整整的剜走，连筋带皮的，不能缺一点儿。”
“这大腿也凑合——”
“嗯肚脐眼长得挺齐整，不错不错。”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这踏马说的都是人话么......
莫说是巳月，就是旁观的蓝承，腿肚子都开始打起了颤。
这仪鸾司，都是群什么妖魔鬼怪啊！！
他心底已经打定主意，万一自己有什么事儿犯在朱重八手里，那必须得赶紧的撞墙自尽，要是到了这儿......
“哎，别吵吵了，你们跟着凑什么热闹？我只是让你们瞧瞧，让你们碰了么？”
“都滚远点儿，滚远点儿，老子好不容易弄来的人，岂能让你们东挖一块，西剜一角？”
“毛......毛大人......”
巳月此时已经抖的如筛糠一般了，一句话颤着三颤。
“哎呦，这位老兄弟，什么事儿，您说？”
“我......我......我也没得罪咱们各位兄弟，您老......您老人家就发发慈悲，给我来个痛快的成么......”
“哎呀，老兄弟啊。”
毛骧轻轻拍了拍巳月的肩膀，力道不大，却把巳月吓得差点蹦起来。
“别紧张，别紧张。”
“这个......给你痛快呢，是给不了的。”
“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这儿呢，其实就缺一个活人的骨骼经络的标本。得把一个大活人，从头到脚，剥开皮，然后把肉啊，给一点点剃出去。”
“之后呢——”
毛骧拿小刀的锉面轻轻磨了磨巳月的头皮，把巳月吓得，几乎要翻白眼厥过去了。
“之后用这小锉啊，把那些皮肉筋膜啊，给一点点磨掉，把这骨头，得磨的光滑亮泽。”
“唯有这样啊，圣上才能满意不是？”
“你也听到了，之前那些个犯人啊，体格太弱。才坚持六七天就死了。这人一死，身体就烂了，再去画骨骼经络，难免有失偏颇不是？”
“可你不一样啊，老兄弟你这体格，一看就是练家子。是吧，要么怎么能给太子爷当侍卫呢！”
“我看你坚持个二十来天问题不大，你放心，咱给你日日吊着参汤，保准把你全身的皮肉一点点锉下来。”
“不过你放心啊，你老兄我说话算话，这锉下来的皮肉啊，我全给你送回老家去，哪儿风水好，就埋哪儿。”
“不枉你贡献出这么一副上好的骨头架子不是？你意下如何啊？”
蓝承听得都快吐了，不过他观察之下，确实暗暗发现了仪鸾司的套路。
锉个二十来日？先不说巳月能不能坚持住，那小皇孙能等二十日么？
这毛骧用的计策，看来跟自己刚才在东宫时一模一样。
营造氛围，然后用语势压垮对手的意志。
只不过，毛骧用的手段，可他妈比自己要变态一百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