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部署已达。
仪鸾司派出五位武功好手,前往东海蓬莱阁,由前大都督府总阁领李文忠带队,旨在秘密救出陈千叶,带回应天府。
指挥史毛骧和蓝承,则被赋予了另一项职责——彻查东宫内鬼,也就是巳月的那位素未谋面的“上封”。
至于月缠,则是和东宫的御医一道,照顾皇太孙,只求多撑一日是一日。
好在月缠深得陈千叶真传,尤其是对毒理颇有研究,与御医配合之下,暂时还能稳住朱雄英体内的魔角霜毒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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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鸾司,后堂。
毛骧邀蓝承主宾落座,二人对视了一眼,毛骧率先开口:
“蓝公子,你可知圣上如此安排的深意?”
“毛大人神机妙算,还请示下。”
“哈哈,蓝公子,你我兄弟之间,莫要搞得太生分。”
“大人抬爱,蓝承诚惶诚恐,怎敢与大人平辈而论。”
“哎呀,蓝公子,你是聪明绝顶之人,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莫说平辈而论了,我毛骧日后说不定还要多多仰仗公子。”
既然你这么热情,我就不妨顺水推舟了,蓝承心道。
“大人谬赞。既然大人看得起在下,那蓝承就斗胆称大人一句‘毛兄’了。”
“哈哈,这就对了蓝兄弟。咱们兄弟齐心,才能其利断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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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骧此人,外柔内刚。
其城府之深,谋略之远,比开着上帝视角的蓝承也不遑多让。
蓝承虽然才刚刚崭露头角,但这样的绩优股,毛骧焉能不加码下注?
比起蓝府之前的那些个纨绔子弟,蓝承简直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典范了。
关键是,洪武帝对这位蓝家后生,已经产生了一种隐隐约约的、天然的认可。
这种微妙的氛围,甚至蓝承自己都没感觉到。
但以毛骧敏锐的嗅觉,却体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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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兄,昨日听闻您说,宫中最近还出了些案子?”
“嗯,不瞒你说,最近宫里的案子,是一件赛一件的邪门。”
毛骧把自缢的宫女一案,与蓝承简要说了说。
“毛兄,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与否?”
“哎呀,兄弟你但说无妨,这屋里又没有旁人。”
“毛兄,你不觉得,这两件案子,有一种相似之感么?”
毛骧目光一亮,道:
“哦?兄弟有何高见?”
“毛兄这是要考教我了?”
“哈哈,瞧兄弟你说的,我心中确实也有相似之感,但咱们二人互相印证一番,岂不更好?”
这毛骧倒也坦诚。
蓝承接着说:
“如此,在下献丑。”
“宫女一案,看似自缢而亡,疑点却颇多。”
“首先是自缢之人,寻死轻生,焉能不留下遗书凭据,诉说生前不公之事?”
“其次,如此面目狰狞的死去,也绝对不合常理。”
“若此宫女的死亡并非意外,而是另有凶手。那么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
“制造舆论,将此案的线索指向幽冥,达到渲染陛下所谓‘杀孽深重’的目的。”
“杀人诛心,妖言惑众,势必动摇我大明的根基。”
“此一计,不可谓不歹毒。”
“而皇太孙殿下所中之毒,也有同样的特点。中毒后多少会有些神志错乱,胡言乱语。”
“试想,皇太孙被本不致命的寻常毒蛇咬伤,却昏迷不醒,胡话连篇,这像什么?”
“呵呵,自然是像妖魔作祟,鬼怪上身了。”
毛骧笑着点点头,接话道。
“如此一来......”
“就渐渐做实宫中阴魂不散,厉鬼索命的传言。”
毛骧接的十分默契。
“正是。”
“蓝兄弟啊,不得不说,你去做这东宫伴读,实在是有点大材小用之嫌。”
“这二者之间的关联,我也是才想起来。却没想到兄弟你只是听我说了一遍,竟推理的如此清晰。佩服,佩服!”
“毛兄过奖了,我也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而已,给您多贡献点思路。”
“嗯,兄弟所言,确实与我不谋而合。”
“眼下巳月的事情意外败露,兄弟,若是你,你觉得他们下一步会如何行动?”
这......蓝承陷入了沉思,毛骧也是目露思索之色。
其实推理断案历来是如此,抽丝剥茧,曲折迂回,循序渐进。
最终的目的,便是料敌机先,提前做好谋划。
于关键之时将敌人一举引入彀中,不战而胜。
而这最难的一环,就恰恰是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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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不妨,我们来做个假定。”
“哦?毛兄请将。”蓝承来了兴趣。
“假定你是凶手,我是查案之人。”
剧本杀么......蓝承倒是挺爱玩的,论玩这种角色扮演游戏,他可是相当擅长。
“嗯,兄弟你且记住,既然你是凶手,那就要处处想凶手之所想,要忘记自己本来的身份。”
“毛兄放心,我理会得。”
“宫女一案,你筹划成功——”
“于是我向更高层的上封请示,下一步行动的时机已经成熟。”
蓝承道:
“上封发挥指令,让我......直接对皇太孙下手。”
“于是我......找到了潜伏在宫中卧底的侍卫。”
“为了做成意外,并最终将案件同样引向幽冥,我便请教了......某位用毒的高手,给了我用英陀罗花油和白头蝰蛇之毒混淆视听的方法。”
“那侍卫是暗器高手,英陀罗花油涂于无影针之上,十拿九稳,无人能看得出来。”
“嗯......此事,似乎以一人之力,还是无法促成啊。”
毛骧插话道。
“嗯......那白头蝰蛇,乃是江北最常见的毒蛇,在狩猎时提前布置,将其引入蛇窟即可。”
“包括那只勾引众人的兔子,都需要提前训练布置。”
“所以,我联系了熟悉栖霞山地形......又参与狩猎行动部署的......另一个内线。”
“此外我还得找一位......驯兽的高手。”
毛骧点点头,又说道:
“兄弟说的精彩,这其中,可还有什么细节遗漏?”
“嗯......那只棕灰色的兔子.......”
“江北一带只产白兔,棕灰色的兔子极少。”
“那驯兽师虽然想到了这一节,但没办法,即刻能用的训练好的兔子,只有这一只了......”
“而后,栖霞山的内线,潜伏在山林之中,他还得是个......轻功高手,能一路跟随,却不被发现。”
“至于向这些动物传递信号的方式......深山之中,蝉鸣鸟语甚响。模仿鸟叫,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方式。”
“想必这驱使动物的方法,是驯兽师传授于他。”
“或者,干脆这二者就是同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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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精彩至极啊!”
蓝承头脑一片清明,但此时他却并没有太多自满的情绪。
毛骧看似不经意间的几句引导之语,便无形中驱使他找到了逻辑严密的推论。
相比于他,自己不过是个熟悉细节、头脑清晰的工具人罢了。
仪鸾司指挥使,简直如海中暗渊,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