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后，阴。
那日从螺街回来后，魏七和李三黑就正式认李南寅为主，一个被安排收集更多和无上神教有关的信息，另一个则负责新招募二十人的训练。
而李南寅则独自一人登上了无上神教接新人的船。
已经是三月中旬，苍流城一带也迎来了熟悉的“回南天”，空气潮湿到像是在身上抹了一层淤泥。
再加上此时乌云集聚，燥热不退，巨大的躁郁笼罩在这船上每一个人的心头，不时有水手和信徒的争吵也融进了无尽的海浪中。
李南寅呆在甲板上，海风虽不能抚平他的心却能让燥热离他远一点。
甲板上还有不少同样想法的人，只不过他们极有默契地分成了两派，以桅杆为中心，一派在左，一批在右。
两伙人的中间，除了李南寅之外，还有一对貌似从海对岸密州来的兄妹，衣服极具标志性的缀满了各色羽毛。
不过他们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好，妹妹脸色惨白，哥哥还在假寐，见李南寅目光扫来，那原本观察四周的少女如受惊的小鹿，立刻垂下了眼皮。
李南寅也没有深究的意思，把视线转向了其他地方。
甲板的另一头，两伙人身前各出现一个拿红色箱子的人，一步一停，拿箱两人口中念念有词：
“感恩六（五）长老恩情，让我们能聆听神的教诲。”
“为六（五）长老献上赞礼。”
两人刚说完，就立马有人往箱子里投了一吊钱，投完还喊了一句：不投不是真信徒。
此言一出，信徒们哪怕再不乐意也得掏钱了。
已经掏过钱的又加入了道德绑架的队伍，对着还没掏钱的人怒目而视。
一套组合拳下来，两侧的钱很快就收完了。那拿箱两人的目光转移到了李南寅和那对兄妹三人身上。
那假寐的少年已被贪婪的目光惊醒，一手护着妹妹就像只炸毛的母鸡，衣服上的羽毛都立了起来。
呼吸急促，对着那二人，一言不合，就要出手。
倒是那面色惨白的少女眼眸转动道：
“我们是自己来找无上神的，和五长老和六长老都没有关系。”
潜台词就是也就不用交钱，有理有据，拿箱两人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转向李南寅。
“我也是自己来找无上神的，和五长老六长老没有关系。”
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觉得这借口不错，李南寅直接借用了。
那两人无奈，悻悻离去。
而目睹这一切的其余信徒们有些不开心了，内心都在后悔，早知道自己也不给钱了，脸色都忽青忽白的，没有心情再说话，甲板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咯吱咯吱！
似老鼠啃食东西的声音忽然传进耳蜗，接着，腥臭味冲上了甲板。
李南寅起身就往船底看，霎那间，乌云从天边转移到了他脸上，他声音低沉道：
“食人鱼群！”
明明现在不是食人鱼出没的季节啊，李南寅心中有些不安。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句话在此方世界是真理，所有的坏事都可以找到妖族的影子。
荧惑傍身，他不担心食人鱼群会对自己造成伤害，他更想知道食人鱼如此反常的原因，会不会是被驱逐已久的苍流妖族重启战端的信号。
甲板的两边，众人也看见了食人鱼群，身体皆是一抖，乌云从李南寅的脸上扩散开来。
这些信徒都是靠大海讨生计的人，对食人鱼群自然不会陌生。
每年能找到的被巨型食人鱼群杀死的渔民骨架连起来可绕苍流城三圈，更不要说那些死无葬身之地的了。
虽然不是本地人，但见众人这副脸色，那兄妹俩也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妹妹的脸已经快可以发光了。
哗！
众人的心随着船猛晃了一下，食人鱼不仅仅在撕咬船底木头，也在吞噬他们的理智与善良，不少人哭丧道：
“快选人吧！”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们的眼睛都钉在李南寅和密州兄妹二人身上。
所谓选人就是从船上挑人扔下去，吸引食人鱼群的注意力，让鱼群去咬人而不去咬船，船上人再开足马力逃跑。
这是苍流城渔民压箱底的招数，可这一船非亲非故，有谁愿意牺牲自己呢。
支持五六长老的这两派人非常迅速地达成了共识，既然大家人都不少，那就先找软柿子捏。
没有选择李南寅，他们的目标是兄妹二人。无他，这带着个病怏怏少女的密州兄妹更好对付。
那拿箱两人又折返回来，脚步似乎踩在心头，少女直接咳出了一口血。
被血腥气刺激，船底那些食人鱼的攻击更加疯狂了。
眼见众人都围了上来，那少女突然转头对李南寅道：
“可以麻烦你送我哥哥回密州么？我愿意跳下去换哥哥一条生路，你也能够活下去。”
“你是个好人”
说完，少女还鞠了一躬。
“季鹿！”
那炸毛少年一把抓住妹妹，同样给李南寅鞠了一躬。
“大人，我叫季鹰，这是我妹妹季鹿，我们从密州来苍流看病，现在看来做不到了。”
“我想把她托付给您。”
这一船人中，除了李南寅，都是想让他们兄妹死的。
所以他们俩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李南寅身上。
兄妹二人都在低头等着李南寅选择谁死谁活，却不知道，李南寅已然有些恍惚，他想到了南酉，有妹妹的人真的看不得这些。
“会开船么？”，他蓦然问道。
哥哥还没有反应过来，妹妹就忙不迭道：
“会！会！会！”
下一秒，荧惑自指尖跃出，兵分两路，一道直冲海面，一道刺向往季氏兄妹来的众信徒。
这火焰坠木不着，但却像猎犬一样追着众人撕咬个不停，有慌乱的，一下子掉进了海里，瞬间让海面变成了红色。
即使荧惑在海面燃烧，但鲜血反倒吸引了更多的食人鱼，船只再次陷入停滞。
砰砰砰！
李南寅直接把这些慌乱的信徒都踢了下去，选人者终被选。
趁此之机，轮舵旁的季鹰更加振奋，使出全力转动了轮舵，船终于开始行动。
与此同时，一颗如太阳般的火球划破了阴暗下来的天际，直接砸在了船只前几秒所在的位置。
火光照亮了兄妹二人的脸，两人对视一眼，终于确定自己活了下来。
然后，两人齐齐一跪。
“谢谢大人救命之恩。”
但李南寅并没有理会他们，反倒是脸上的阴沉更浓。
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整个海面的能见度都极低，远方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在往这片海域赶。
原本能降低燥热的海风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啪！
积蓄已久的乌云终于落下第一滴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