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兰山下

《皋兰山下》

第43章表面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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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议结束,岳教谕回到学校,见董秀才站在门口,便招呼进来。

一进去就开骂:不相干的事情你瞎掺和什么,刚才要不是我拦,你就被人抓住把柄了,真是让人不省心的蠢货。

董秀才低头道:学生也是出于义愤,本地民风粗鄙,夫纲不振久已,妻子殴打丈夫之事时有发生,以至于出现谋害亲夫这等骇人听闻的案件,更可恶的是,百姓竟然为凶犯叫屈,堂堂知县更是一再维护,企图轻判,堂议时竟公然指责父亲有错,世风沦落到如此境地让人痛心,学生不能不管啊。

岳教谕看着这个学生,叹了一口气:唉,也不知道是蠢还是勇,真是个死脑筋,你连事情原委都没搞清楚,就跑进去妄断别人的生死。

董秀才倔犟道:学生确实不知道案件内情,但我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夫为妻纲、父为子纲,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女子犯罪却将责任推到父亲头上,就是不该。

岳教谕气的直摇头:那是县衙,是讲律法的地方,不是你们乡下的祠堂,大明律里从来没有天下无不是之父母这样的混话。

董秀才不解道:怎么可能没有,一定有的,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为什么不定在律法里。

岳教谕怒道:你到底看没看过大明律,连大诰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张口闭口拿律法吓唬人。

董秀才辩解道:大明律我没仔细看过,但即便律法里暂时没有,这也是圣人教诲,我儒家之行为准则啊。

岳教谕让这个得意门生气的头晕脑涨:你听哪个圣人说过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了,这句话又什么时候成儒家的行为准则了,你不是会背孝经吗,父母有过时子女应该怎么办,孝经里是怎么说的,圣人是怎么教导的。

董秀才却对老师的话很茫然:您只是让我背诵孝经,并没有让我知道里面说的是什么啊。

岳教谕彻底气疯了,抄起戒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董秀才不敢反抗,跪在地上嚎叫。

毕竟年纪大了,打了几下就开始混身发抖,怒吼:滚。

董秀才连滚带爬跑出学校。

岳教谕心中懊悔:原以为是个老实孩子,没想到刚有点功名就开始作妖,如此见识浅薄却又自以为是,老夫一世英名迟早坏在他手里。

打算去找许知县,这就夺了董秀才的功名,但刚才劲使大了,这会腿抖的厉害,没办法走路,只能先让训导搀着回家。

休养了几天刚能下床便去县衙,许知县笑道:现在知道姓董的是个什么货色了吧,不过后悔已经晚了。

岳教谕奇怪一个小小的生员,依朝廷律法,自己和知县同意就可夺了功名,怎么还晚了。

许知县拿过一张纸:你看看这个,临洮府对董秀才的理论赞赏有加,有意擢拔。如果现在夺了他的功名,那你我就成挟私报复,公然和上司对着干了。

岳教谕急道:那现在怎么办。

许知县冷道:案子死抗到底,人压着不放,还能让个秀才把我办了,这时候认怂老子以后还怎么在官场混。你也别闲着,想想办法,找找上面的关系,这姓董的如有出头之日必定为祸乡里,到时候你就是罪魁。

董秀才的人生机遇就在这二人的运作下半路夭折了,当然他本人并不知情,机遇来他不知道,机遇走他也不知道。生活过的愈发困顿,自从投河后他便再没下地干过活,家里全靠老婆一人支撑,有了功名后更是如此,每天只知道踱着方步视察乡里,做沉思状,或在家大声朗读经典。

官府每月的补贴远不够开销,笔墨纸砚要讲究,衣服帽子要讲究,书本更要讲究,他也渴望能像方生一样起个新院子,但没钱,县里也不可能给他补助,更不愿意像方生一样亲自上阵去干砍树采石的粗鄙苦力活。

教书成唯一的可选项。勉强收拾出来一间房,就要开学授课。

立学堂的事情远比他想的容易,因为之前学校前的惊人表现,加上这次堂议的高谈阔论,给他吸引来很多粉丝。听说他要开课,纷纷跑来帮忙,连他家的房子也顺便修整加固,焕然一新,还捐赠了几副桌椅板凳,一个正经的学堂建立起来。

上课的过程却远比想的艰难,他不会讲解更不会教育,只是一味强调背诵,但学生没几个省心的,上课不好好听,下课也不好好完成作业。没人做到头悬梁锥刺股。

冥思苦想了几天,找到个好办法。

在门口的大树上挂几个竹筐,有不听话的、背诵任务没完成的,就关在筐里不给饭吃,还时不时用棍子抽打,饿他两天自然就听话了。

效果是立竿见影,但家门口整日哭闹不止,有心软的家长悄悄把孩子接走,不过也有忠贞之士见此专程把孩子送来,更有家长当众立了生死文书,以表对严格教育的支持。

两口子为这个吵的不可开交,董秀才这次为了师道尊严死不让步,董夫人无奈求助岳教谕,岳教谕使人捣毁了董秀才的竹筐,责令如果再这么胡闹,就罢了他的功名。

董秀才这才有些收敛,但已经尝到甜头怎能轻易放弃,只是不再明目张胆,学堂内却是戒尺、棍棒、鞭子一应俱全。

方生看不惯前去理论,董秀才反骂他放纵学生耽搁孩子前程,更不能让他接受的是方生招收女学生,让男女童共处一室,败坏社会风气。

两人越骂越凶,最后直接动上手,董秀才虽然身材高大,但方生是拳棒手的徒弟,更何况自小劳动皮糙肉厚,没几下就把董秀才放倒,打得是鼻青脸肿。

让老婆搀着去学校、县衙控诉,却没人搭理,只能吃个哑巴亏。

回到家中痛定思痛,决心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教出几个名士大儒来,让大家看看到底谁对谁错。

自此对学生愈加严苛。

兰州百姓建房都选择春天,建完后晾夏秋两季,冬天之前就能入住。兰州卫却从入冬开始将周边所有工匠集中在县衙,要把县衙后院翻新一遍,年前必须完工,工期特别紧张,黄河北的移民自然是主力军,没白天没黑夜的干活。

往年过年,都是老百姓自己在闹,官府不怎么参与,于指挥一入冬就搬到铁古城,兰州卫的军队都挺进到各燧堡要冲戒备,官员们也就没什么心思过年了。

今年却大不相同,快过年了官兵还没挪窝。没有布防,没有警戒,而是把所有心思放在修整城市上。

官兵百姓全部动员起来,城区扫洒了一遍又一遍,沿街的商铺装饰一新,街边的破房子该修的修,该拆的拆,没办法修的就直接在前面树一面新墙,把难看的地方给堵上。

以前过年,每家只在自家门口挂灯笼,这次连街巷、沿街的树上、城墙上面都挂满了,全城一片红。

城门楼子粉饰一新,守城的兵丁也是穿着崭新的衣服,手持明晃晃的刀枪。

城外也不逊色。自清水驿一直到兰州城,再到沙井驿,马路修整的又宽又平,并且从东关堡开始,顺着官道整整齐齐的栽了两排树。

寒冬腊月种树,老百姓还是第一次见,争相围观这难得一见的高科技。

刚开始栽树的方法和惯常的没什么不同,路旁挖个坑,然后将山上的树连根运过来埋在里面。但天寒地冻的,不管是挖坑还是挖树都太费劲,照这个速度年前不可能完工,坑就慢慢变小,树根也越来越少,到最后直接把树砍了,然后在路旁勉强掏个小洞,硬栽里面,好在是冬天,垫土浇水后马上冻的结结实实,个个立的稳稳当当。

百姓发明了新的歇后语:兰州卫种树——扯蛋。

本来打算在冰桥旁也栽两排,但黄河冰层太厚,实在凿不开,没办法只能用浇冰法立了两排木桩,木桩上也挂了灯。

指挥使大人一反常态,从腊月初八开始每天都在全城巡视一遍,高标准,严要求,对卫生没搞干净的,树没立稳当的,墙没砌好的,灯没挂正的,一一纠正,处罚了很多责任人,有两个士兵因为穿戴不合规,当场挨了三十军棍。

把兰州搞新搞漂亮是当前第一要务,其它所有工作都为这个让路。

不管怎么说,兰州以前所未有的新面貌呈现在大家面前,百姓都莫名的兴奋,城里挤满了人,这看看,那瞅瞅,啧啧称奇。

用董秀才的话说:这才像个城市的样子嘛。

人们对冯指挥的感观大为改变,这是个有魄力、有责任、有行动力的好官。

不过高兴了没几天,上面下达命令,自腊月二十三起,所有人出门必须洗漱干净,穿新衣,戴新帽,妇女必须佩戴首饰,否则不准露面。这个规定具体什么时候结束,等兰州卫的通知。

幸好是冬天,百姓不用下地干活,不然依这个规定很多庄稼就荒了。

各乡各里派出人手,每天拿着铜锣到处宣传。

官兵将城里城外流浪乞讨、有碍观瞻的统统抓起来赶走,具体赶到什么地方没人知道。

这么大的阵仗,到底要干什么,是不是有大人物要来兰州。

兰州虽然城小民薄却是交通要冲,每年往来的文臣武将很多,其中不乏公爵级的大员,但这些人大多不注意环境优美之类的事情,每次都是短暂停留休整,便继续开拔,以前于指挥也不喜欢搞这种形象工程。

如此兴师动重还是第一次,这个大人物到底是谁,众说纷纭,上面不肯公开,下面就胡乱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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