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领旨!”
朱祁钰这一声,却是让群臣为之目瞪口呆。
难不成,朱祁钰是用王文?
“朕以你为西南招讨处置使,出镇重庆府,节制四川、贵州、云南三省文武官员。”
果不其然,朱祁钰就是任用王文征讨西南。
招讨使,始于唐贞元年间。
非是常设职务,遇有战争,无论对外,镇压叛乱,临时加招讨使衔,战后取消。
常以大臣,将帅或节度使等地方军政长官兼任。
“郭登,朕命你平苗经略使,驻地长沙府。”
“凡是两湖、广西之大小官员,皆受你节制。”
经略使,始设于唐贞观年间。
主要用于代表皇帝在边疆地区的统一军政指挥,偏重于军事,是一个非常设职位,事毕即撤。
“臣领旨谢恩!”
王文和郭登,连忙从文武之列奔了出来,对着朱祁钰营伏地大礼。
只是这一次任命,王文和郭登就在景泰朝站稳了脚跟,位极人臣。
而群臣也在此刻恍然大悟。
苗人分布广泛,非是只有西南之地。
若是让一人执掌五省之军,那便是将半个大明交到其手上。
就算是朱祁钰再肯放权,他也不会如此行事。
虽然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然而防人之心不可无。
招讨处置使,经略使,都是于唐贞观年间初设。
朱祁钰这是自比李世民,或者说是以李世民的天可汗尊号为奋斗目标。
王文和郭登,都是朱祁钰的嫡系人马。
朱祁钰送他们两人一份大大得功劳,群臣也是觉得理所应当,也是自知不能出言反对。
“不是我,也不是你。”
罗通悄悄开口,对着于谦说了一句。
只不过罗通的脸上,不带任何喜怒表情。
于谦没有接话。
于谦只是抬头望向御台之上,不过随即又低下头去。
因为于谦心里清楚,自从自己明确表示不支持朱祁钰易储后,君臣之间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朱祁钰许诺于谦,让于谦还有一年的时间来改制京营。
这一点,于谦没有忘记。
因为这個承诺,朱祁钰没有派于谦领兵,于谦也没有打算外出征讨。
其实按道理来说,于谦本来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且原本历史上的于谦,在苗人反叛之时,也曾经自请统兵前往镇压,只不过被那时候的朱祁钰给拒绝了。
“刘卿,朕问你。”
“于平苗之策,你有什么看法?”
朱祁钰再一次问起了御史刘孜。
“臣以为,当剿抚并用。”
“对于愿意臣服之苗、瑶,朝廷设置州县,派遣官员赴任治理,编人口户籍,收取赋税。”
“敢于抵抗王师,则刀兵加于脖颈,毁其村寨,收其土地。”
“同时朝廷还派遣学政,授其汉字,教其汉语,是其于我华夏无异。”
刘孜当着群臣之面,侃侃而谈。
这一刻,刘孜觉得自己是在指点江山。
“古人言,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于苗瑶一事,朕以为该改为,顺之者昌,逆之者亡逆之者亡。”
“顺之者昌,服从王法,摒弃陋习,拥抱文明,如同熟苗。”
“逆之者亡,逆大势,反叛朝廷,不改愚昧,如同生苗。”
朱祁钰点了点头,认可了刘孜的剿抚并用之言。
“若是苗瑶降而复叛,若是他们四处攻打汉地州县,又该放如何?”
朱祁钰又问了一句。
“于汉蛮之边境,修墙筑堡。”
“苗瑶来犯,则点燃烽火狼烟以示警。”
“若是进击之时,则从边墙而出,直捣其穴。”
刘孜说的这个对策,其实毫无新意,也是原本历史上明朝一直推行的政策。
防范苗瑶的边墙,叫做南方长城,于贵州、湖南等地多有分布。
“朕以为,不必修边墙。”
“其一,修筑边墙之耗费,何不作为征讨大军之粮饷?”
“其二,西南乃是我大明疆土,何故于国境之内存有“边墙”一说?”
“朕是要行教化于诸藩,朕不是于大明境内划出法外之地。”
朱祁钰站了起来。
“朕不是杨广,朕不会急于求成。”
“改土归流,乃是百年大计,最忌讳急功近利。”
朱祁钰这是在给群臣敲警钟,也是让王文和郭登戒骄戒躁。
“对于苗人,朕知道分作生苗、熟苗。”
“于服从王化之熟苗,准其子弟入官学,准其科举入仕。”
“每一年,州府官员当召集熟苗头人,公祭其祖先蚩尤。”
朱祁钰这是在适应分化瓦解,也是在布置统战工作。
“对于生苗,朕是要杀其头人,废其奴隶贱籍。”
“分头人之地,为奴隶所得。”
朱祁钰这是在实行“大土豪分田地”,也是在进一步摧毁苗人头领的统治基础。
“我大明之官,不可偏袒汉家子民,不可欺压诸藩。”
“无分汉藩,朕要的是一视同仁。”
朱祁钰心里清楚,地方官员多少都会对苗瑶有轻视之心。
而且随着这一次平苗大战的开始,一些地方官为了战功,说不定还会故意逼反苗瑶,以其人头作为晋身之资。
“对待苗瑶,分为防、治。”
“防,亦军事镇压和封锁。”
“使生藩困于部分地区生活,同时扶持听从朝廷号令的土司,以夷制夷。”
“治,就是大力推进移民屯田。”
“招揽内地百姓前行驻屯,设立卫所,改变当地人民结构,传入中原文化教化当地少数民族。”
“先将一批批生苗转化为熟苗,接着让熟苗同化于华夏。”
“朝廷允许苗瑶少民族保留其民族的文化,使其自觉自愿接受汉化。”
朱祁钰总结了明清改土归流的基本策略。
朱祁钰一直认为,相较于西方殖民者大肆屠杀原住民,明清在西南的改土归流是比较文明的。
正是因为相对文明,所以华夏后来的民族冲突并不剧烈,各民族也都潜移默化的接受了汉化。
作为穿越者,朱祁钰也是经历过后世民族大融合的。
除了身份证件上的民族属性不同,其实大家并没什么两样。
“苗瑶之地,经济文化原始落后。”
“其地近于烂土,春阳多瘴。夷性狡猾,不通汉语,率皆草衣木食。出入负刀弩,好斗杀,重财轻命。男女无别。死则杀牛祭鬼,集其种类,击鼓唱歌而乐。”
“不通文字,借贷结绳为记。科头跣足,笼鸡贸易,架楼而居。饮食多不洁,器用与犬豕同。婚姻用牛马,有丧击铜鼓举哀。”
朱祁钰这是客观指出西南少民的愚昧落后。
“朕治下之大明百姓如此愚昧未开,朕于心不忍,朕定要使其融入文明之中。”
既然说了视汉藩于一家,朱祁钰也是把自己当成各民族共同的帝王,犹如李世民之天可汗。
“村村兴社学,处处有书声。”
“文教丕振,风气和平,礼乐文物与中州诸大藩等,王化大行。”
“风俗淳厚,率多尚礼,以耕为乐,不喜华靡,尤重于婚丧,有中州遗风。”
“衣服语言颇有易其习,亦风教之所渐也。”
“渐被华风,饮食言语,素所服习。椎髻之俗,悍劲之性,靡然变易矣。”
“朕希望有生之年,能与列位臣工一起,观西南蛮夷之巨变!”
朱祁钰再次强调,治理为主,征讨为辅。
“我大明在西南的改土归流,也不是全然不动刀兵。”
“若需要大军出击之时,也该当机立断。”
“是征讨,还是安抚,你们自行决断。”
朱祁钰担心王文和郭登会束手束脚,故而再次重申对于他们的信任,再次强调他们的自主决策权。
“朕之前问询过几个苗人,他们的回答很有趣,朕今日也说给你们听一下。”
“第一个苗人,朕问他住在哪里,他说他住在山上。”
“朕问他为什么不住在山下,他说他想住在山下,只不过被赶上了山,山下的土地被人给占了。”
说到这里,朱祁钰停顿了一下。
“那个苗人不是自愿去山上住的,你们猜,是谁住在山下,又是谁把他赶上了山?”
然后朱祁钰又继续往下说。
“第二个苗人的祖上是熟苗,后来离开故土,前往中原定居。”
“这个苗人,与汉人看不出任何区别,也读经史子集。”
“他告诉朕,他最崇拜诸葛武侯,他最喜欢诸葛武侯征讨南蛮时的欲擒故纵。”
“只不过后来他才知道,他祖上就是太所谓南蛮。”
朱祁钰这是在杜撰,因为他根本就没见过什么苗人。
朱祁钰说的,是他穿越前从网上看到的文章。
朱祁钰说的第一个苗人之事,指的是西南地区从山脚到山顶,其实分布着不同的民族。
住在山顶的民族,是被迫迁移,因为明清两朝一直在西南改土归流,直到彻底把西南变成汉地。
第二个苗人之事,说的是民族大融合后,各民族之间其乐融融、不分彼此,都是以华夏正统自居。
“刘卿,朕若是命你巡按贵阳府,你可愿意赴任?”
朱祁钰问起了刘孜。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刘孜率先挑起平苗之议题。
为了奖励刘孜的懂事,朱祁钰特意给了他一次机会。
“为陛下,为大明,臣肝脑涂地!”
刘孜满心欢喜,他觉得自己之前的功课没有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