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曾经读到过一句话。

喜欢一个人，就会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然后在尘埃里开花。

当时，李长安就想，如果将自己低到尘埃里，那自己岂不是被淹没了，而没了自我的人，就不可爱了。

那时他就断定，那尘埃里开的花，结出来的多半是苦果。

黄石的经历，验证了他曾经的想法。

要论实力和地位，黄石无疑是凌驾在黄夫人之上的。

他是树，黄夫人只是藤蔓。

可是，从两人相处的细节，管中窥豹，可以看出，实际的生活中黄夫人是完全占据上风的。

黄石沉浸在爱情的幻觉中，过分看低自己。

黄夫人则在宠爱中迷失，忘记了自己藤蔓的身份。

所以，故事变成了事故。

李长安坐在椅子上想着想着，忽然啪的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看看你，看看你，想什么有点没的，你在骚柔矫情个什么劲，把自己当诗人呢。修仙世界需要的可不是伤春悲秋诗人，需要的是冷酷的杀手。’

李长安告诫自己，不能当诗人，要当杀手。

……

时间匆匆，转眼间三天过去。

李长安早上打着哈欠，向灵田走去。

昨天夜里他去另一个黑市，结果却没了上次的运气。

摆摊摆了大半夜，一张黑蛇皮也没卖出去。

不过，李长安也不急，一是今年的灵梨就快要成熟了，到时候他就有三十六颗灵晶的酬劳发下来，就算黑蛇皮没卖出去，他也有足够的钱买法器了。

另外则是第一批去秘境探险的人，已经去了差不多一个月，应该快要回来了。

到时候要是有人真收获不菲，可以想象必将掀起滔天波澜，在财富神话的驱使下，下一次去的人肯定会更多。

要去秘境的人，肯定会拿出积蓄采购一些防身之物，到时候，他的黑蛇皮就好卖多了，说不定还能多卖点钱。

来到灵田，李长安查看了一下灵梨的长势，一个个青色的灵梨，个个都有大半个拳头大小，晶莹剔透。

‘辛苦了一年，总算快到了收获的时候。’

李长安脸上露出笑容。

虽然他现在兜里有了些钱，不复以往的困窘。

但对于自己灵农的身份，他还是很在意的，背靠杨氏家族这棵大树，他能有个安全的据点，又能蹭灵脉，好处多多。

回到家门口，李长安遇见端着个木盆，头发湿漉漉，似乎刚洗完澡的张寡妇。

“长安，去灵田了啊。”张寡妇一手叉腰，一手提着木盆打招呼。

“是啊。”

“今年收成咋样？”

“看着挺不错的，足额拿到酬劳应该没有问题。”

两人随意聊着天。

自从上次张寡妇说要跟自己过日子后，李长安发现这几日，张寡妇对他的态度，发生了不小转变。

以前，张寡妇只要遇到他，总要摆出一副风骚撩人的姿态，口花花调戏他两句。

这几日来两人遇见，她再也没有说过那种勾引人的话，都是随意和他拉着家常。

“长安，你盯着我干嘛，姐姐脸上有花啊。”张寡妇笑吟吟道。

李长安从走神中醒来，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只是觉得张姐姐最近好像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张寡妇白了李长安一眼，笑道：“哪里不一样了，是不是姐姐这几天不调戏你了，你觉得浑身不得劲。”

“咳咳。”李长安无言以对。

张寡妇性格火辣大胆，倒也没有掩饰什么，道：

“以前，姐姐调戏你，你以为姐姐真想和你睡觉呢，你别一天听宋唯那老鬼胡说八道。

我只是看你傻乎乎的，喜欢看你脸上那尴尬不知所措的样子罢了。”

她抿起嘴角，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眼波流转，有一种水一样的柔媚盈盈欲流，笑吟吟道：“调戏良家少年，以对方的尴尬当酒，稚嫩当菜，重温青春，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么？”

李长安想起自己以前在张寡妇调戏下，每每落荒而逃的场面，心中非常尴尬，连忙板着脸道：“我觉得很恶劣，一点都不有趣！”

张寡妇呵呵一笑，用一种火辣辣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李长安，自顾自道：

“现在可不一样了啊，我现在是真想让你当我爷们，和我一起过日子，自然不好意思再那样不正经的勾搭你喽。”

在张寡妇饱含热情的目光下，李长安有点招架不住，只能干笑两声。

看到李长安还是没有回应，张寡妇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场面略显尴尬。

不过，张寡妇毕竟人生阅历丰富，迅速化解了尴尬的气氛，笑道：

“既然你嫌姐姐现在表现太疏离，那姐姐只好像以前那样喽，毕竟，家里老爷们说话，我妇道人家，是一定要听的。”

她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然后伸出一根葱白手指，对李长安勾了勾，恢复了以往的撩人模样，声音妩媚道：“来来来，长安，跟姐姐回屋，姐姐帮你检查一下身体。”

李长安飞快转身，向屋里走去，再次落荒而逃。

身后，张寡妇一只手按在胸口，笑弯了腰，随着笑声起伏，雪子翻涌，荡起丝丝波澜。

她正是处在女人最盛放的年纪，此刻大笑的模样，像是一颗晶莹圆润到极点，在晨光里青碧草叶尖尖上悬着的一滴颤巍巍滚动的露珠。

又像是一颗在挂在枝头、饱满馨香的甜蜜果实。

路过老槐巷的两名男修，看到这一幕，各个停住脚步，眼珠子瞪得滚圆，目光中透出痴迷。

张寡妇注意到有人，立刻收敛了笑容，俏脸一板，骂道：“看什么看，不要脸的东西！”

转身回了屋。

……

又几日过去，这天黄昏时分，李长安刚吃过饭。

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他走出院门，就看到三艘灵舟，从天边疾驰而来，落在了村口处。

“去秘境的人回来了！”

“不知道秘境是啥样子！”

“走，去瞧瞧。”

清溪湾顿时热闹了起来，人流涌动，哗啦啦的全都往村口跑。

李长安和宋唯、张寡妇也跟着人群，跑过去看热闹。

很快，随着灵舟上的人鱼贯而出，哭声和笑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升腾而起。

有人面色通红大喊大叫，有人哭的晕了过去。

场面一时间变得极为混乱。

李长安挤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像是处在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起起伏伏。

好半天，挤出一身臭汗的他，终于脱离了人群，也大体了解了发生了什么事。

半个小时后。

他和宋唯、张寡妇三人，围坐在院子的石桌旁。

“没想到啊，钱大牛那个二愣子，竟然能活着回来，还突破到了练气中期，他这下可真是一步登天了。”

宋唯眼中仿佛有火焰燃烧，神色激动道。

这一次，老槐巷有两名街坊报名去了秘境，其中一人身死，另外一人则是在秘境中极为走运，采到了两株颇为珍稀的灵草和几块珍贵矿石。

他刚一出秘境，就用自己分到的三成份额，在杨氏家族那里换取了一颗突破瓶颈的灵丹和一件一阶中品法器，然后当天夜里就一举冲破瓶颈，达到了练气中期。

刚才回到清溪湾的时候，那叫一个神采飞扬，衣锦还乡，看的诸多老街坊都是眼红不已。

李长安神色不动，提醒道：

“宋叔，你别光瞅好的看，另一个没回来的人你怎么不说，这一次去秘境，可是死了不少人，就连中部区域的练气中期修士，也死了十三个。”

宋唯摇头道：“死人不可怕，去秘境冒险哪能不死人，重要的是真的有所收获。本来我以为，去秘境的不乏练气中期和后期的修士，练气初期去了只是送死。

没想到练气初期倒也有些人活着回来，只要活着回来的人，不说满载而归，总是有所收获，最起码能顶种几年地。”

他咽了口唾沫，道：“隔壁巷子的楚老头，才练气二层，竟然都活着回来了。他这把老骨头，是想在秘境帮孙子攒一笔家业，没想到还真让他成功了。”

张寡妇神色闪动，也是道：“的确，据说在秘境中，并不是修为高就一定收获大，有时候要看运气，就拿咱们清溪湾来说，这次去秘境的练气后期修士并不少。

可收获最大的却是一名练气中期，据说他得到了一颗‘龙血丹’，那可是最最顶级的一阶灵丹，能够让年过六十、气血下滑的练气圆满修士，重燃筑基希望的宝物。

就算自己只有三成份额，在杨氏家族换到的东西，也足够他修炼到练气后期了！”

修行者想要突破小关卡和大关隘，需要精气神圆满，才能发起冲击。

而年过六十的修行者，气血会自然下滑，也就失去了筑基的可能。

龙血丹能够逆反这个过程，让修行者气血重新饱满起来，对于那些年事已高的练气圆满修士来说，这可是一等一的神药。

筑基！

对于所有练气修士来说，都是此生最大的梦想！

一颗龙血丹最起码价值数百灵石，甚至破千也不一定！

李长安看着两人眼底的野望，眉头微皱，心中轻叹一声。

他还记得当初秘境出世时，宋唯和张寡妇都很坚定，表示不会去秘境凑热闹。

可现在，当看到有和自己一样修为、甚至比自己修为还差的修士满载而归，他俩顿时将以前的念头抛之脑后，都表现的跃跃欲试。

不过，李长安也能理解他们的心绪。

当初秘境问世时，他就问过自己，自己要是没有金手指，能忍住不去么？

得到的结果是一开始能忍住，如果看的有人真的有所收获，会产生一种我上我也行的心情，恐怕就会去冒险了。

没有人想老老实实当一辈子的底层牛马，当阶级跃迁的机会摆在眼前是，很少有人能够抵御这种诱惑。

看到两人眼中升腾的火焰，李长安没有多说，因为他知道说也没用。

不过，他自己是觉得不会去秘境探险的。

可以想象，在财富神话的刺激下，这一次去秘境冒险的人一定会更多，竞争也会更激烈，厮杀也会更残酷。

别人看到的是实现阶级跃迁的机会，李长安却看到了淋漓的鲜血。

当然，这并不是说李长安比其他人聪明，而是他拥有金手指，道途有望，才能表现的这么清醒。

‘这次秘境搞得大家如此狂热，我黑蛇皮肯定能轻易卖出去，等下品法器到手，去溶洞杀荒兽，蛮修之道就能提升迅速，过不了多久就能达到血轮境巅峰。

到时候，只要找到天角洗身录后续功法，蛮修之道就能突破，凭借蛮修之道，足以匹敌练气六层修士。

战斗力上去了，能做的事情就多了，还怕赚不到灵晶么。

而且，杀荒兽得到的荒兽皮也能卖一大笔钱，反馈到我修仙之道，突破练气中期不成问题，然后往溶洞更深处探索……’

李长安信念坚定，绝不去秘境凑热闹。

‘去秘境随便遇到一名练气中期，我都打不过，遭遇厮杀，我怎么办？

不想死只能逃，难道要众目睽睽之下穿越到溶洞中，那样我最大的秘密就暴露了。

除非我以后一直呆在溶洞中，放弃修仙世界，否则永无宁日。’

心念收回，李长安看向两人，问道：“这么说，你们是打算要报名去秘境了？”

“是有这个打算。”

宋唯直言道：“不过，我们还要多打听一些事情。正好，钱大牛突破练气中期，明日要举办宴会，刚才已经邀请了咱们这些街坊，明天去讨一杯水酒喝，先了解一下秘境里的具体情况再说。”

他拍着大腿，羡慕道：“钱大牛这下子可真是发达了啊。”

一旁的张寡妇眼中也是满是羡慕之色。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约好明天一块去钱大牛的晋升宴，然后宋唯和张寡妇就纷纷告辞离开。

宋唯大踏步往前走，边走边哼唱起来，声音中透出几分豪壮之意：

“最怕问初衷，幻梦成空，年少立志三千里，踌躇百步无寸功。”

李长安听着宋唯的哼唱，一下子给愣住了。

这两句诗词，出自李长安嘴里。

当初，李长安刚穿越过来，不太喜欢宋唯那种消极的人生态度，对方言语间总是一副该要认命的态度。

一旦李长安言语中表现出昂扬之态，他就会向当初嘲讽黄石一样，嘲讽李长安。

李长安知道见不得别人充满斗志、带着希望生活的人，多半曾在现实面前撞得头破血流过，遭遇过希望的破灭。

所以，他就故意用这两句刺激宋唯。

当时可把宋唯给气了个半死。

现在，宋唯自己竟然哼唱起来这几句词，不复颓废模样，眼中希望之火重燃，竟然透出些许年轻人的朝气。

李长安看着宋唯的背影，忽的一笑。

这个口口声声劝人躺平的家伙，原来从来没有真正放弃过。

想想也是，要是宋唯真的像自己说的那样放弃了所有幻想，一心躺平，那么大可以去凡俗界作威作福，何必要留在清溪湾。

留着，就表明了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