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能不朽

《孰能不朽》

第七十五章辛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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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纵然因为小冰期的缘故夏季很凉快,没那么犯困, 但夏秋之交温度适宜得不睡觉都糟蹋了。

辛筝用了所有的自制力才放开被子, 从自己舒适的大床上起来穿衣服。

辛筝与赖床做斗争的动静并不大,却也足以惊醒分了一半床的君离,君离睡眼朦胧的瞅了瞅窗外, 什么都没看到, 但通过风声、湿气、空气流速等因素,再加上自己多年来培养的规律作息, 纵无法判断具体的时辰, 也可以判断现在还没到平旦。

平旦时他的身体都会到点自然醒, 而非被惊醒。

而不到平旦的话, 君离讶异的问:“你这躺下可有三个时辰?”

他不确定辛筝什么时候回来的, 但昨天晚上他是一直等到睡着也没等到人回来。

辛筝回道:“当然有, 正好三个时辰。”

她现在的作息超规律,睡三个时辰,练锻体操一个时辰, 吃饭沐浴和会议间的休息时间全加起来一个时辰, 工作七个时辰, 风雨无阻, 雷打不动, 至少目前如此, 以后的话说不定会变成工作八个时辰。

“你要不要再睡一会?睡不够影响精神。”君离问。

“不用, 我现在很精神。”辛筝道。“锻体操效果挺好的,反正我现在每天睡三个时辰,精神头也比九成九的人要好。”

“比起你以前呢?”

“还好。”

还好那就不是凑合吗?君离无语。

辛筝道:“等战争结束了, 我要休沐三天。”

君离好奇的问:“去哪里玩?”

“哪里都不去, 什么都不做,就睡觉。”辛筝气吞如虹般道。“我要睡它个三天三夜。”

“那我到时候陪你一起睡。”君离道。

辛筝拒绝。“不要。”

君离不解:“为何?”

“你若是陪着一起睡,那我就没法睡了。”辛筝抬手抚摸君离的脸。“我这段时间很忙很累,但等忙完了,我很难不对你做点什么。”

君离的耳根瞬间殷红如血。

太可爱了,辛筝忍不住低头在君离的唇上亲了一口。“你怎么一直这么害羞?”害她每回都会努力控制自己。

君离:“....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话说我不在你身边时你身边可有别的男人?”

辛筝捏了捏君离的脸。“放心,且不说我对男色并无多少兴趣,便是有,我也没那个时间。”

君离想了想辛筝的生活作息,放心了。

“咱俩也算老夫老妻了,你对我真不了解。”辛筝道。

“老夫老妻也不妨碍睡别的男人女人,何况你我真正相处的时间又有多少?”君离叹道。

人族的婚姻又不要求忠诚,婚姻义务是生下后代,并且不混淆血脉,至于其它的,随各自喜好,爱咋咋的。像他老娘那样一次只和一个男人交往,哪怕她换男人的速度快赶上换衣服了,也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洁身自好。

他与辛筝大部分时间都相隔千里,只有书信往来,谁要睡了别的男人女人,另一方很难知道。

辛筝歉意道:“你难得来条邑我都没法陪你,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我一定好好陪你。”

虽然是以述职和押送沃西收上来的新粮的理由来条邑的,但君离不远千里来条邑,又何尝没有想见她的私心。

君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着急,沃西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哪怕我三五个月不在也出不了事。我只是在想,你我平时相隔千里,若有人睡了别的人,另一方只会被蒙在鼓里,你可会生气?”

辛筝没想过这个问题,人族的婚姻不要求忠诚,确切说是要求忠诚,但忠诚的标准是:生下后代,不混淆血脉。至于睡不睡别的人,喜欢就睡,不喜欢就别睡,法律与道德都不强求,冀州那边不太好说,但兖州完全不强求。

她便没想过君离会不会和别的女人有关系,如今想一想。

“会。”辛筝很确定的道。

若是别的男人,只要不染上脏病来传给她,辛筝无所谓对方有没有与别的人有关系,但换成君离的话,不开心。

“那你会做什么?”君离问。

辛筝道:“我会将你和那个女人,男人也一样,我会送你们一起去三途河等船。”

君离道:“那我比你有人性,我只想送那个人下黄泉,并不想送你一并走。”

“你也弄不死我。”辛筝笑,见君离不悦,赶紧安慰道:“当然,我都已有了这世上最好的君离,如何看得上旁的庸脂俗粉。”

“我很美?”

“自然。”辛筝点头。

“看了这么多年你还有感觉?”

这个问题问得太好,再美的容颜看得久了也不免审美疲劳,辛筝也不例外,第一次睡君离之前她对君离的脸就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但这话肯定不能说出口,遂道:“但我和你在一起时很舒服,这一点从未改变,也无人能取代。”

君离:“....虽然你在变相承认审美疲劳,但看在你还算会说话的份上,算了。”

辛筝忍不住又亲了君离一口,心中哀叹工作为什么那么多,不然大清早的颠鸾倒凤多有意思。

穿好衣服辛筝下床去妆台前捯饬形象,再怎样也是宰辅,虽然她不介意形象,却要考虑朝廷的颜面,披头散发的去工作,御史能从早弹劾到晚。

君离想了想,也不睡了,跟着起来。

辛筝道:“你没必要一同早起。”

“都已经醒了,躺着也无聊。”君离道。

“可你昨晚又睡了多久?”辛筝道,她还没忘记昨天晚上回来时君离并非躺着的,而是坐着睡的,显然是在等自己。

“我也没想到你那么晚都没回来。”

“以后莫要等我。”辛筝拿起梳子准备梳头。

“行,我以后给你留一盏灯。”君离随口回道,走到辛筝身后去拿辛筝手里的梳子。“我给你梳。”

辛筝松了手。

梳子是用牛角做的,穿过发丝,轻刮头皮,头皮非常的舒服,惬意的氛围里辛筝下意识的闭上了眼享受起来。不一会,手指轻捻着羊角手串,原本放松的脑子也开始活跃,思考起如今的战事,以及兖州的民生。

战争是个无底洞,兖州如今的民生已经不是凋敝二字能够描述的,不少地方已发生饥荒。君离送来的沃西新粮可以说是解了燃眉之急,但只是暂时的,这场战争还有得耗。

正思索着如何破局,一缕发丝划过眼前落至耳畔,辛筝怔了下,抬手捏起发丝。

察觉到辛筝的动作,君离问:“怎么了?”

“有一根白发。”辛筝将雪白的发丝挑出来瞅了瞅,确定自己没眼花,有些感慨。“老了。”

青婧提供的生发养发方子很有用,洗头与梳头发时头发是不掉了,但它改褪色了。

纵然不爱民,拿氓庶当工具,但坐上这个位置获得权力的同时也意味着承担起了数千万人的生活,如果感受不到压力,必定是达到了青婧的境界:不拿自己当人,视众生若动物。

很遗憾,她只是没有节操和下限,并非出神入化。

熟练的揪起白发就要拔掉,却被君离按住。

“白发也是发,揪多了你也不怕英年早秃?”君离道。

辛筝面露古怪之色。“英年?”

“你如今是第几境?”君离问。

“第四境。”辛筝回答。

君离讶异。“你也突破第四境了?何时的事?”

“五天前。”辛筝道,五天前她体内的真气全数转化为了真元,正是武道第四境的特征,那对同门研究的锻体操着实神奇,突破第四境实在是太难了,更别说她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政务上,分给修炼的时间和精力都有限。

不过——

“也?你也突破了?”辛筝问。

“对啊,比你早点,三个月前,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君离道。

“改天吃大餐庆贺一下。”辛筝道。

“我打听一下条邑哪家食肆幌子多,到时一起去吃。”君离在辛筝点头后继续道。“说起来,第四境后天返先天,寿可两百载,你如今才三十七,正是青春年少,年纪轻轻的不要感慨什么老了,我比你还年长呢。”

“咱俩不一样,你是长生种。”辛筝有些失神,不同于她因为习武而维持年轻的容貌与健康,君离的年轻是真正意义上的年轻。

莫名的,她想起了画旬,那个在南溟守着画的鲛人。

“我也没长寿到龙伯和羽族那般程度,只是比普通人略长一些。”君离道。

辛筝道:“那很好,我死的时候你也会死。”

君离疑惑。

辛筝道:“我死的时候想拉你一起死。”

君离点头。“没问题,不过要提前给我时间安排后事。”

沃西那么大一个摊子,他撒手可以,但不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撒手。

辛筝无言。

君离将辛筝的头发往前面拢了拢:“还有别的白发吗?”

辛筝瞄了眼。“并无,怎么了?”

“生了白发,除了拔掉,还可以用墨汁染成黑色。”君离道。“你的头发又浓又软,手感甚佳,若是秃了,太可惜了。”也影响他抱辛筝时的感受,至于白发显老,且不说不管是白的还是黑的他都看不见,就算看得见,君离觉得满头白发也好过头顶锃光瓦亮。

“能不提秃吗?”辛筝不悦。

秃啊秃的,让她很容易想起自己早些年大把掉头发的事。

“好好,我不提,我给你染头发。”

因为只有一根,染发并不难,只是墨汁易褪,且辛筝每日都要沐浴热汤,如此一来每天都得染。心知辛筝不愿浪费时间在这些琐事上,为辛筝绾好发后君离道:“回头我问问阿母和友人,神裔氏族有没有什么给头发长久染色的东西。”

神裔氏族内部什么特立独行的品种都有,保不齐就有研究怎么给头发染色的。

“你又看不见,怎么如此在意?”辛筝不解。

“兕子很美。”君离道。

“你又看不见。”

“我是眼盲,非是心盲。”君离摸了摸辛筝的发髻,确定没歪,再摸了摸木钗,也没歪,遂低头亲了辛筝一口。“行了,让侍女们进来吧,再不洗漱吃饭你就要迟到了。”

辛筝摇了摇铃铛,侍女们很快端着盥洗用具以及朝食走了进来,一部分将盥洗用具放到辛筝面前供辛筝取用,一部分则开始往室内食案与书案两用的案上铺上布巾,再将各色朝食摆在案上,让辛筝刷牙洗脸后可马上用朝食,不耽误任何时间。

君离顿时对辛筝的生活作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也太节省时间了。

一同用了朝食辛筝便去前朝工作,议事、批奏章,唯一的变化便是奏章上呈报的内容。

兖州又旱灾了,伴随蝗灾,坏消息一大堆。

好消息也有,旱灾是大范围的,不仅兖州,别的州也有,大家一块倒霉,证明□□有常,不为善存不为恶亡这话是真的有道理,在天地的眼里,管你是什么人,是人还是非人,统统一视同仁。副作用是,天灾会催化国家内部矛盾,而战争可以缓解这种矛盾。毕竟矛盾来自于人性需求的矛盾,解决不了矛盾便解决人,没毛病。有问题的是被用来解决矛盾载体的对象是兖州,这场战争更加没法通过坐下来谈谈解决了。

之前征的十五万新兵已经训练好了,没接受过训练的氓庶直接送上战场,死亡率太高了,因而辛筝规定新兵必须接受一段时间的训练,恶补一通战场生存的常识才能开赴前线。

训练好了自然也该开赴前线了,这是早就定好了的事,辛筝提笔批了这十五万新兵奔赴蒲阪战场的奏章,同时定下点将和誓师时自己会与王一同前去送行,毕竟这十五万人也不知几个人能活着回来。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死的,因此而失去亲人的家庭都会伤心,甚至迁怒。门面得做足,争取将民怨压到最低,别战争结束了,她自己却因为民怨沸腾被拉下去了。

批了新兵开拔,又催促了继续征兵的事。

十五万人对于整个战局而言不过杯水车薪,还需要更多的兵力。

之前的沃西战争,战死将士近三十万,伤残超过四十万,全是青壮,这样的情况下要再征更多的兵,只会越来越难,却又不能不征。

思忖片刻,辛筝在征兵的奏章上补了一条:未入武道的成年女子不在征兵之列。

女人死多了,回头人口恢复起来会特别慢,也有后遗症,但那是短时间的隐患,短则十年八载,最多二十载就能解决,而女人死多了的隐患解决起来,百十年起步。

只是,辛筝凝眉,权力与义务是对等的,不尽义务自然没有权力,而生育,在传统观念里这是理所当然的东西,不论女子是否履行别的责任,都不可能不生育。繁衍后代,将生命信息传递下去是生物的本能。

当一件事是你不管有没有人催都会做的时,哪怕对别的人同样有利,也会自然而然会成为理所当然,不再是责任与义务,而非责任与义务,自然也换不来任何权力。

而且这样的待遇也容易让女子为了躲避战争放弃习武,不习武的话不论是寿命还是身体素质都会很差,无疑对资源的巨大浪费,浪费可耻。

辛筝思考了片刻,抓过一份空白的公文纸写起下一个要做的事:女人要么习武增加生存能力然后上战场,要么缴军赋时比男人多缴一倍,命和钱二选一。

记下了要做的事,继续批奏章。

一口气批了一个时辰的公文,忽见鲲鹏从窗外飞了进来落在案上,不待辛筝伸手便自己抬爪将脖子上的铜管抓了下来扔给辛筝。

辛筝熟练的让人给鲲鹏准备吃的,鲲鹏眉开眼笑的跟了出去,海上吃鱼都快吃吐了。

送走鲲鹏,辛筝拆开铜管取出里头的书函看了起来,讶异挑眉。

购粮很顺利,找运粮的搬运工也很顺利,一切很顺利的结果便是望舒计算了下发现自己在西洲采购的第一批粮食快则亘白1138年的春季,迟则1138年夏季抵达夷彭列岛,因而询问到时候要怎么将粮食送到兖州。

以为粮食怎么也得战争结束后才能抵达的辛筝:“....”西洲与元洲不是相隔数万里吗?居然这么快?

粮食来得早是好事,手里有粮心里不荒,但粮食来自海上,而自己控制的地盘却没有任何地方与靠海就很郁闷了。

这批粮食想抵达兖州,有两条近路,一条是穿过澜州,一条是从羽族穿过,前者肯定行不通,澜州诸国一定会将粮食扣下,羽族就更行不通了。

辛筝揉了揉眉心。

让她就这么将粮食放在夷彭半岛发霉她不乐意,那可是四百万石粮食,放着发霉是暴殄天物,要遭天谴的。

辛筝的目光看向墙上挂着的舆图,逡巡之后最终落在了南溟海上零零碎碎的半岛与岛屿上,依稀记得,这些地方因为靠海以及气候的因素人烟稀少,更甚至没有人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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