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能不朽

《孰能不朽》

第十九章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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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州大部分国家的精锐主力被尽数歼灭, 无名却没继续捞战功,至此为止她捞的军功已经非常多了, 再捞的话就要招人恨了。

自己吃肉总得给别人喝汤, 不然又是吃肉又是喝汤,什么都不给别人留,再好的交情也要掰, 更别提她与其它将领们的交情也就一般般。

鉴于此, 无名没再参与之后的大规模灭国战争。

防风国其余的将军在防风侯的命令分别率领军队灭掉那些元气大伤的国家,柿子捡软的捏。先从小国下手, 灭掉小国后会征伐小国的青壮入伍, 其余人则组织起来负责后勤, 用该国贵族累世积攒的财富和土地打动氓庶, 再伐中等国家, 以战养战。

这也是同辛筝学来的, 大军远征在外,食敌一钟粟当吾二十钟,但辛筝就是能吃得被占领地的氓隶们心甘情愿心服口服。其它国家因为国情而学不了, 但防风国的国情与严重近似反倒能学, 既如此不学白不学, 毕竟辛筝当年灭兖州数百国的战绩已经证明了这招效果很好。

事实证明这招也的确很有用, 无名坐镇唐国故地, 整顿唐国, 丈量土地, 清查人口,安置伤残军卒,恢复农桑, 短则三五天, 长则一旬就能收到一个国家灭亡的消息。

说惊讶也不惊讶,说不惊讶也不惊讶。

不算她手里的十万精兵,后续灭诸国,防风侯出动的总兵力已经达到了一百万,相当于防风国九分之一的人口,就这还没算上那些被灭亡后征召的青壮。

如此庞大的军队,若不能所向披靡那防风国也该反省自己变法是否变了个寂寞。

而要供养如此庞大的军队,每日的粮草损耗不是一座山,而是很多座山。

防风国上上下下都被迫进入了疯狂中,尤以官吏为甚,一个人当十个人用,每日干活到深夜,头发纷纷随风而去。

无名并非官吏,但做为小君她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行国君之权,因而唐国灭亡后的土地与人口都暂时由她管理。

虽只一国,但唐国做为豫州最大的国家,仅在豫州的疆土便超过了豫州五分之一的土地,更别说它在澜州西北也有一部分疆土,一国疆土顶好几十个国家,人口亦然。

每天从子夜干到子夜,根本不得闲,唯一庆幸的是宁神剑功效神奇,不仅能平复精神,还能让人一直保持着旺盛的精力,更不会掉头发。

修有事来探望无名时发现宁神剑被这么个用法不由得惊叹。“我头回知道宁神剑还能用这么资本的用法,不过你背后又没有资本在盘剥你,怎么你比工人还压榨自己?是为了那个人族诸侯吗?可你是祂的表人格,又不是真正的重新投胎,爱情不可能让你做到这一步。”

表人格是在里人格的基础上诞生的,某些本质上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无名随口道:“既然有了这份权力,我总得让我治下的氓隶们过得好一点,如此才对得起手中的权力。”

修的眼眸有些复杂:“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不过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过了三十万载仍旧爱你如初。”

想起记忆碎片里看到的修与寻的恩怨,无名嘴角抽了抽,被你爱上简直是这人世间最可怕的悲剧,没有之一。

修低头看了看无名手里的奏章。“你还给伤残军卒聘请医者治疗,安置他们的后半生?”

奏章上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对最底层的普通军卒的安置措施,能治疗不落下残疾就尽力治疗,注定要落下伤残的话,那就想办法抚恤与安置后半生。

不是给钱了事的那种安置,而是有军功的就授予田地,有田地,哪怕自己没法种也可以租给别人种,靠收租养活自己,没军功或田地不够多的,无名便找人教他们一门手艺,多少也是进项,争取让人能自己养活自己。

“有什么问题吗?”无名问。“我看到一些记忆里的文明就是这么干的。”

“没问题,只是有点超前,不过这不是大事,浩瀚历史长河中总会时不时蹦出个把超越了时代的人,比起兖州那个,你很正常。”修道。“只是,你不知道那些游医十之七八都是兖州的间吗?”

无名道:“我知道,但我缺医,我不可能因为游医是间便不用它们,这是阳谋。”

兖州的游医遍布帝国,诸侯贵族们不知道那是间吗?不知道放任它们在自己境内活动很危险吗?知道啊,但没办法。

游医虽然行医,但人的主业是间,只是副业干得太出色,成了保命符。

给贫苦没钱的氓隶看诊,教氓隶们采集野生草药用于自己,或是抵诊金,再或者给游医一碗饭就能当诊金,具体怎么收诊金看病患的家境决定,反正不收钱。闲时还教导氓隶们更好的农耕技术与制作更好的农具,甚至还会组织当地的氓隶们修渠灌溉田地以增加地里的产出。

谁会不喜欢这些间?

至少底层非常喜欢。

诸侯贵族若是将它们给杀了,穷苦的氓隶们染病后便只能等死,也没地方再去学更好的农耕技术与工具,更没法组织起来修渠。

一句话,谁敢杀这些间,氓隶们哪怕不炸也会心怀怨恨。

不信邪的人自然有,但要么被暴/动弄死,要么在之后的某一次战役中被徙卒们坑死在战场上,反正没有好结果。

“也是。”修似笑非笑道。“可你的静是平静而非冷静。”

无名反问:“怎样?”

修笑。“不怎样,只是有点感慨,表人格和里人格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像。”

“不同的人格算是一个人吗?”无名反问。

修坐在地上道:“是,也不是,看你自己怎么想。”

“那你怎么看?”

“你是也不是。”修叹道。“寻很爱我的,但你对我没有任何的爱意。”

无名:“....你在说笑吗?”

修道:“是真的。”

无名道:“你把面具摘下来再说这话。”

修将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了面具没有任何血肉的森森白骨的半边脸,与另外半边俊美的容貌形成了最极端的对比。“祂爱我,所幸你只是暂时的。”表人格不爱祂,因为表人格是暂时的,所以祂还能忍,若里人格永远都醒不来,那就没法忍了。

无名无言的瞧着修的白骨,若这是爱,那寻对修着实爱得深刻入骨。

修将黄金面具重新戴上。“我有个事想求你。”

无名疑惑。“我只是凡人,能帮你什么?”

“寻能帮我。”修道。“我隐约感觉到了另一个同类的精神波动,但我一时半会找不到它,等到了以后,为了它的安全,我想将它送去拘缨,我希望你的本体能帮我保护它。”

无名道:“我要如何让里人格知道?”

“你知道了就等于祂知道了。”修道。

无名不解。“你不怕祂杀了你的同类吗?”

修笑。“祂爱我。”

无名沉默须臾,最终还是决定不纠结这种奇葩问题。“我也有个事想问你。”

“何事?”

“你可认识烛吟?”

“烛吟?哪个?”修下意识的翻着自己的记忆长廊,烛吟不是什么常见名字,却也不是什么生僻名,活了几十万年莫说同名的人,便是同名同姓的人都见过一大堆,认识的烛吟自然也不止一个。虽不止一个烛吟,却非每个都能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因而很快便翻出了一个人。“你是问蛮荒纪时古妖帝国灭亡时那个倒霉蛋?”

“倒霉蛋?”无名不解。

“心比天高,也有才能,奈何心悸之症没得治,跟人打架需要掐时间,平时更需要控制情绪,不能有激烈的情绪。”修感慨道。“即便如此最终也改变了古妖原本必灭绝的命运,也是很厉害了。某种意义上她与辛筝有点相似,不过开局比辛筝差多了,辛筝撑死也就普通的地狱开局,她却是十八层地狱开局。不论是资源还是身体都不如辛筝,唯一超过辛筝的大概就是第一王朝末期的烂摊子比如今的第四王朝更烂,神灵也救不了那种,我记得你和她关系挺不错的。”

听着就是个不一般的传奇,无名心说,问修:“那你可知我将她的墓修在哪里?”

“湟水之畔。”

“具体点呢?”

“这我怎知?你那会儿还是里人格,里人格看到我就想弄死我,咱俩平时都是没事不见面,有事更不见面的。”修伤感道。

无名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需要重新上学,不然爱这个字和她的理解怎么差那么多?

“你可以走了。”无名道,不要妨碍她批奏章。

修收起面上不知是真是假的感伤,精神勾勒出的虚影消失在了无名面前。

无名揉了揉抽疼的额角,黑褐色的眸子隐约泛绿,额头没那么不舒服了,无名继续埋头批奏章。

要处理的事情好多,好像有点理解为何阳生都第三境了,衰老速度却一点都没慢多少。

国君这份职业就不是人能干的,不仅要巩固权力,还要操心各种大大小小的国事,工作强度大、压力大....除非奔着当昏君享受生活,不准备管事去的,否则未老先衰是必然。

好不容易将唐国的秩序给恢复了可以喘一口气,秋收又到了。

秋收不仅仅关系到远征的各路军队的口粮,也关系着唐国氓隶们冬日的口粮。若是在南溟沿海那一边还好,哪怕是冬日也没那么冷,或者说,正因为冬日降温反倒不容易热死人,是一年中最舒服的季节。可豫州北部还是很正常的四季分明,冬季是一年中最难熬的季节。

草木枯萎凋零,冬日之前若没有攒够过冬的口粮,冬日时食人便是必然。

反正无名的童年记忆里,冬日时氓隶们易子而食并非什么稀奇事。

忙完了秋收,将征上来的秋粮进行分配,再送去给那些还在打仗的军队,下雪了,又要组织人手扫雪,加固房屋,冬狩获取大量的肉食顺便削弱野兽对氓隶们的伤害,以及救灾。

小冰期之前豫州不常下雪,哪怕下雪,雪也不大,小冰期到来后,豫州南部尚且隔三差五的下雪,何况北部,雪灾频发。

考虑到冬季时雪灾已经是大概率事件,不,哪怕是平时,对于氓隶而言冬季本身就是天灾,小冰期只是加强了它的杀伤力。

无名只得再次投入无止尽的工作中。

“春季要忙春耕,夏季要忙水利,秋季要忙秋收、冬季要忙降雪冬狩....”因为养伤而得以逃过工作的丹颉对来探望自己的无名道。“一年四季都有干不完的活,干一段时间还行,干一辈子,你们对此着实是真爱。”

他也干过官吏的活,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一千载左右,但那是他这辈子最辛苦的时间,公务永远都干不完,头发一把一把的掉,很难理解那些能够一辈子都投入其中的人。

无名道。“也谈不上热爱,别人干一辈子是因为这份活被人养着,不需要耕作,为官为吏却是脱产的,没有务农辛苦,收入稳定,更可以善用权力,将权力变现为财富。”

丹颉道:“可能是文化差异的关系,我无法理解。”

并非所有的古妖官员都是因为热爱所以当官,但能够坚持几千年甚至万年,多少还是心存喜欢的,不然干着干着就干不下去自然而然就改行了才是常态。

无名笑了笑,她有点明白修对烛吟的评价了,如果记忆碎片没有错,第一王朝时古妖的社会并不比人族好多少,但重建的古妖第二帝国却是截然不同的风貌。

丹颉一边吃着蜜饯一边道:“不过说起来,我们的文化差异真的很大,古妖是没有婚姻的,而且我们繁衍后代都是将差不多时期进入发/情期的男女集中起来,抓阄决定发/情期与谁一起生孩子。不过你们人族,好像比较支持婚姻生育,并且将孩子根据嫡庶,婚生与否分出尊卑等级。”

无名问:“你听说了什么?”

丹颉坦诚道:“我听人说防风侯生了两个庶孽,我记得,庶孽在人族中好像指代非正室所出的庶出子女。”

无名点头。

“你好像没有子嗣?”丹颉道。

无名继续点头。“是啊。”

“你的部下们有点担心你的以后。”丹颉说。

他并不能理解无名的部下们对无名的担心,不就是配偶和别的人生孩子了,并且财产以后都会由那两个孩子继承吗?继承的是防风侯的财产,又不是无名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们多虑了。”无名道。“两个幼崽影响不了我。”

丹颉道:“我也这么想的。”

丹颉是发自真心的觉得这不是事,无名亦然,但其它人不这么想,包括防风侯。

开春的时候无名送走了伤愈辞了短工,要回湟水之地继续找墓的丹颉,没几日便收到两个大消息。

第一个是防风侯很快就会到唐地来,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大军在前面打仗,打下的地盘自然需要整合与治理,防风侯一直在忙这个,随着疆域越拓越远,丹陵便有点够不着了,防风侯只能山不就我我来就山,带着百官跟在大军的后面一边巡狩一边治理。

跑到唐国来是必然,但来得这么早就有点意外了。

无名思考了须臾,推测与那两个庶出子嗣有关,老实说,防风侯将两个孩子瞒得挺死的,在两个孩子站住了,不会轻易夭折后才给人上宗室谱牒,也因为上了谱牒才会有消息传出。

无名算了算下两个孩子的年纪,都是亘白1137年生的,难怪自己一无所知,那会儿她还在蒲阪划水看戏呢。骤然得知防风侯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有点不开心,却也没到生气的地步。

她又不瞎,防风侯年过四旬都没子嗣,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虽然防风侯还活着,但宗室旁支里心思活跃的不在少数,甚至连防风侯的亲弟弟都暗中向其它同姓宗室示好:大君无嗣,我看好你来日继位。

亲弟弟尚且如此,何况其它人。

历史上四十几都没子嗣的国君也不是没有,但别人那要么是生了,但所有子嗣都夭折了,要么就是有活着的子嗣,但都是不合法的私生子,并无成活的合法子嗣,防风侯却是不论夭折的幼崽还是私生子都没有,不免令人怀疑他的生育能力。

若是嗣君,无法生育这一条足以废储,但防风侯是大权在握的实权国君,只有他废别人,没有别人废他,倒不至于担心因此被废,却也挡不住别人去支持其它公族子弟成为嗣君。

能在这方面同防风侯媲美的也就兖州的辛筝与宁州的濁山侯,但这俩,前者家里原本有国君之位要继承,但随着她迎王入兖州,废除封国后便没了,如今的辛筝是帝国丞相,虽然权势甚于一方诸侯,但相位不世袭,王位亦不世袭,自然没人会在意她有没有子嗣。

而辛筝自己,只能说奇葩之所以为奇葩便在于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摩,反正辛筝明显是没有生育后代的兴趣。

濁山侯的问题在于其性别,她要生育后代就得自己十月怀胎的生,整整十个月都得防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危险,没有足够的安全把握与充裕的时间濁山侯是不会轻易生育的。女性诸侯与贵族们皆如此,因而同样是无子,濁山侯的压力相对较小,更别提她是第三境武者,身体衰老缓慢,只要愿意,七老八十了都还能生。

防风侯他就不一样啊,濁山侯那是为了生命安全,嗣君再重也重不过国君。但防风侯是男人,他不需要自己生,所有的生育风险都不属于他,他只需要播个种就行,后续都是女人的事。这种情况下他年过四旬还无子,需要面对的压力远胜濁山侯。

防风侯会与其她女人生孩子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倒是防风侯撑到了四十多岁才撑不住颇令她感到意外。

推敲出了防风侯的行程加快是为何后无名便将此事扔脑后,关注起另一件事。

辛筝颁布王诏传天下列国废分封,让诸侯们识趣点自请除国,如此你好我好大家好。但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傻子才愿意除国,若非打不过,搞死辛筝的心都有。

迄今为止向帝都自请除国的都是那些在战争中被灭了国的国君,纵是如此,也并非所有亡国之君与亡国贵族都愿意投向辛筝,原因也很简单,投靠别的国家说不定还能再混个贵族身份,血缘世袭,但投了辛筝,辛筝可不会给贵族身份。

辛筝废除的可不仅仅是诸侯们,而是整个分封体系。

亘白1142年之前没有任何未亡国的国君愿意响应辛筝的王诏自请除国,指责辛筝挟王以令诸侯的倒是一抓一大把。

亘白1142年,葛天侯自请除国,消息传出,天下哗然。

天下人的惊讶大概能用一句话来总结:居然真有这种傻子?

无名见了倒是一点都不惊讶。

青婧与辛筝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的同盟,而葛天侯早在当年立青婧为嗣君时就被架空了,葛天国与其说是葛天侯的,倒不如说是青婧的。

对于玉宫之主而言,区区葛天国能与整个帝国的权势相比吗?更别提这位巫女还是灾难君王,灾难君王她会在意寻常人在意的权势吗?

只是——

“下一步是冀州吗?”无名拿着情报思考道。“也对,帝国所有疆域中冀州是开发得最好,人口也最多的一州,哪怕这些年的战乱与大疫损耗了很多人口,但底子雄厚,哪怕元气大伤,剩下的体量财富也是惊人的。得了冀州的人口与财富,谁还能是她的对手?更别提冀州这些年诸侯兼并频繁,若不趁早吞下冀州,待冀州内部自行整合完毕,那不妙的便是兖州了。”

论体量,没有任何一州能与内部整合完毕的冀州相提并论。

“只不过这回你打算怎么做呢?”无名颇为好奇。

尽管辛筝如今是第四境的武者了,寿命达两百岁,但历史上人族还有过不入武道的贵族靠着精细的养生活了两百多岁呢,活得比第四境的武者寿命还长。

灾难君王也说过人族的理论寿命长达几百岁,但理论是理论,实际是实际,实际是大部分人都活不到自己的理论寿命,包括入了武道的武者与修习灵力的术士。

辛筝也就比防风侯小那么几岁,防风侯都已经撑不住开始抓紧时间准备继承人了,后继无人的辛筝压力只会更大。

论着急,辛筝比防风侯更着急,这也决定了她必须在最短时间里吃下冀州,要速度就不能走寻常路。

无名思考了许久,最终不得不承认:正常人就不要去揣摩奇葩的思维了,如果揣摩得到,那她就该审视一下自己是否正常人了。

尽管如此无名仍旧派人持续盯着冀州与兖州的后续发展。

暮春时节,被无名给扔脑后的一件事找上了门,防风侯的巡狩终于抵达唐地。

尽管数年来一直都有书信往来,但见面这还是无名领兵出征这几年的头一遭,讶异的发现眼神中写满了心虚愧疚的防风侯比起数年前老了许多,原本只是有点霜色的两鬓这会儿一片斑白。

进了台城,打发走了从人们,只剩下两个人时无名感慨道:“你老了很多。”

防风侯闻言露出了苦笑,看着无名数十年如一日,不曾有丝毫改变....不,还是有改变的,无名的眼眸曾经是黑褐的,如今黑中透绿,但其它仍如双十的年轻人。“比起你,我的确老了很多,你会不会嫌弃我?”

无名摇头。“不会。”

防风侯看着无名,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他看得出无名说的实话,她的确不在意皮相,在意的唯有他自己,对着镜子看着白发与脸上悄然爬上的皱纹如鲠在喉。“有的时候我真希望你和我一样。”

无名道:“我也希望自己与你一样。”不是寻的表人格,不需要面对寻的苏醒。

无名看着防风侯,忽问:“如果有一日我不再是我,你可还能认出我?”

防风侯不解:“你怎么会不再是你?”

“因为我发现,人有的时候真的会变成另一个人。”无名叹道。

防风侯心中更虚了。“你生气了?”

无名疑惑的看着防风侯。

防风侯继续道:“那两个孩子,真的很抱歉,只是我们一直没有孩子....”

无名摆了摆手。“我并不在意此事,正如你所言,你我没有子嗣,而你需要继承人。”

防风侯眼神复杂的看着无名。“你不生气?”

“不生气。”无名道。“不过事先声明,我不会替你打理后宫,你的后妃们的生活用度你自己打理,不要找我。”

防风侯道:“不需要你打理,她们已经死了。”

无名疑惑的看着防风侯。“都死了?”

防风侯解释道:“其中一个在生了孩子后跟我要名分,我赐死了她,其她人也不太放心,没有生孩子的都遣回了家,有孩子的都赐死了。”

无名皱眉:“....那可是你孩子的母亲!”

防风侯看着无名的眼神愈发复杂与幽深。“我需要的是继承人,不是妻,虽然那女人口口声声说不在意名分,什么都不想要,只是担心自己没名没分影响孩子,但我又不瞎,说是什么都不想要,但眼睛里的贪婪野心,哪是什么都不想要,分明是想要小君之位,太后之位。我不介意给她名分,却也不想自找麻烦。”

“那也不是你杀人的理由。”无名道。“她们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你若不喜,送其归家便是。”

“我死之后,孩子去认回生母,置你于何地?”防风侯问。

“认就认呗。”无名不以为然。“亲生母子,想认母很正常。”

防风侯用理智咽回心中不理智的疑问,改口道:“你可真是宽宏大量。”

无名瞅了瞅防风侯已经从心虚变成快爆炸的眼神,安抚道:“不论两个孩子认不认母,都不敢慢待于我,别忘了我可是防风国两大名将,除非你想收回我的兵权。”

防风侯道:“我不会收回你的兵权。”

“所以他们认不认母又与我何干?”无名道。

“他们是我的孩子。”防风侯道。“你不想做他们的母亲?”

无名不可思异的看着防风侯。“你都说了那是你的孩子,不是我的,虽然我是你的妻,但只要不是我生的,统统与我无关,我为何要给与我无关的人做母亲?”

防风侯怔了下。“可你不是很喜欢孩子吗?”他有看到无名与稚童们玩得很好。

“我喜欢幼崽是因为幼崽心思单纯,相处起来很舒服,这并不代表我就要喜欢你与其她女人生的幼崽,还要给人当母亲。”无名狐疑的看着防风侯。“你莫不是想让我养他们?”她看着很母爱泛滥吗?

防风侯无言,他确实有这个打算,将两个孩子给无名养,既可以提高两个孩子的地位,又可以让无名与他们培养感情,以便他们来日善待无名。

看出防风侯真有这心思的无名道:“我劝你打住,我不会给你养孩子的,你的孩子你自己养,我不会管的。”

防风侯看着无名溢于言表的抗拒,防风侯心中悄无声息的松了半口气。“你不愿意便罢了,那你说该立哪个为嗣君?”

无名不解的看着防风侯。

防风侯解释道:“你不想养他们,但我总得多给你一点保障,立嗣君的决定权在你手里,他们才会尊重你。”

无名感觉头疼。“我不要,立嗣君立得不好,祸害的是一国,我不沾这事。你也别替我操心,你若死我前头,我不一定会为你的孩子效忠。”

防风侯闻言只能道:“那我多给你一些封地,兵权你也一直留着....”

无名皱眉:“你怎么跟交代身后事似的?”

防风侯笑。“我都四十几了,以防万一罢了。”

“我不想听。”无名道。

“那就不听。”防风侯道,他把遗诏都准备齐全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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