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能不朽

《孰能不朽》

第 848 章 第七章青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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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石头上坐着一对羽族年轻男女,青蘅恰好识得两人,男子是风洲的王子,也是羽国最近百年异军突起的王子仲辛,风洲诸子中仲辛的年纪倒数第二。但羽族的继承法是诸子平等继承权,没有长幼之别,长子和幼子拥有同等继承权,公平到青蘅刚知道时很怀疑他们怎么没打出狗脑子来,了解到风洲是开国之主,而第一王朝时的王位在羽氏皇族绝嗣后是禅让制后才理解。

世袭制下长子与幼子平等继承权肯定打出狗脑子,但风洲的王权不是继承来的,而是血与火中打下来的,不论长幼谁的继承权优先,他的王权都正统得不能再正统。而他之后,羽国的王权还不一定世袭呢,做为第二王朝开创者的风洲正处在昔年炎帝的位置上,禅让还是传子在他一念之间,他的决定将决定羽族王朝未来的王权制度,而从风洲死活不立嗣君不难看出他其实也没拿定主意。

人族的智囊们分析过对风洲的心态,虽然与炎帝都活到了三千岁,但风洲的心态更接近黄帝而非炎帝。

炎帝虽然活了三千多岁,但炎帝的长寿不是天生的,她是纯种的短生种,因而炎帝的子女们也都是短生种,炎帝生了多少个孩子就送走了多少个孩子,晚年的炎帝活得已经没人性了,直系后代在她眼里只一个身份:自己治下的子民。

昔年少昊丹朱与青帝争位也正是败在炎帝的这种心态上,少昊丹朱做为风姓氏族推出来的王位候选人,能力与青帝不分伯仲。换个人处在炎帝的位置上,一个是自己的直系后代,一个是异姓人,两者能力又不分伯仲,肯定就传位给丹朱,但炎帝最终选择了青帝。

丹朱的血统没有为他加分,炎帝直系子孙的身份在炎帝眼中毫无意义,甚至不仅没加分,还减分了。

炎帝需要的是一个能打压九姓氏族、神裔氏族、神权的继承人,这三者占据了太多的社会资源,社会矛盾积累得厉害,炎帝在时还能镇压,但她离去后这些矛盾会迅速爆发出来。

新王必须能在继位后迅速消弭炎帝离去带来的影响,镇压天下不让人族分裂,而丹朱出身九姓大族,这决定了他永远不可能对九姓举起刀。他要能挥刀那更可怕,在那个极度重视血缘的时代挥刀向血脉至亲,以血脉至亲的尸骸铺路王途,这样的人坐上王座,所有人都要不寒而栗。青帝就没这个顾虑,她对谁都能挥刀,也不会有人觉得她可怕,最多觉得她的手段太无耻太流氓。

青蘅在玉宫最重要的课程便是读史,并听百家名士分析历史,百家名士对炎帝选择青帝的历史意见很统一:虽然青帝的过河拆桥背信弃义卸磨杀驴等手段令人无奈,但炎帝希望她做到的她都超额完成了。

风洲也活了三千载,但他天生长生种,光阴长河对他人性的消磨没有炎帝那么严重,更别说长生种的三观本身与寿命契合。不像炎帝,短生种的三观、不死药的长寿完全不契合,最终被光阴长河磨灭了人性。

拥有人性,受到普世三观(羽人)影响的风洲更接近黄帝,做为羽族第一王朝的埋葬者,没人比他更清楚羽族第一王朝的问题出在哪。第一王朝中后期王位名义上是禅让,实际上与世袭无异,羽氏皇族绝嗣后权臣们分不出胜负,这才定下了禅让,但权臣定下的禅让与人族那法理上只要你是人族就有继承权(虽然法理上有不代表能从上层氏族抢到王位,但思维足够开阔也能创造奇迹,比如白帝,比如钻空子的辛筝)的禅让完全是两回事。王位由权臣家族轮流出任,只要出身好,王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脑子好不好?那不重要。

要说风洲只是为了第二王朝的国祚是扯淡,世间没有不灭的王朝,他能纠结这么多年足以证明他对王权世袭的执念有,但没那么重,他最担心的应该是自己死了以后自己的子孙不肖,搞出第二王朝翻版,王朝灭亡还是其次。第一王朝灭亡后能有第二王朝,未来不过是来个第三王朝。怕就是怕没有第三王朝,元洲不止一个种族,邻居们都不是吃素的,王朝更迭时亦是趁火打劫的良机。

第一王朝与第二王朝的顺利过渡在于他与经桓握手言和,准确说是经桓反水。第一王朝的当权者们提防手握并且的经桓是出于政客的本能,没想过同样出身高门世家的经桓会背叛自己的出身,没有防备的结果便是经桓发动兵谏恭请第一王朝的末代羽皇与上层权贵自尽。

末代羽皇被经桓请求自尽时哭着说自己不想死,据说美人垂泪无比可怜动人,奈何碰上的是经桓,从他后来与无光好上不难看出经桓对女人的口味:强大、自信、成熟、责任、温柔、美丽、性感缺一不可。

末代羽皇只占了美丽一项,据说美得倾国倾城,其余则是倒欠,因而经桓完全没受到美色的干扰,更加悲痛的表示:人族与龙伯的军队在边境虎视眈眈,只等羽国内部两败俱伤。陛下是羽族的王,为羽族去死是王者的责任,陛下这一生就没履行过王的责任,还请陛下为自己的族群履行一次王者的责任。

然末代羽皇真的不想死,表示不是自己不想履行王的责任,但羽族王朝实在是积重难返,底下人又不听自己的,自己也没办法,不是自己的错,自己可以退位,以后老老实实的被圈禁,绝对不会给人添麻烦。

末代羽皇此人,若史书记载没问题,很难说她是大奸大恶,但也不无辜,就破坏而言,甚于纯粹的暴君。

羽族王朝的确积重难返,除非来个四帝级别的妖孽,不然谁来都得服输。但末代羽皇也不像她说的底下人不听他的,她没办法。末帝的权术相当精湛,平衡之道玩得相当溜,因而羽族第一王朝后期的诸王中她的王权最强。然而,末代羽皇除了弄权与平衡朝堂就没干别的,权术造诣修得空前绝后,人族四帝都要甘拜下风。

当然,末代羽皇不论是真的傀儡还是权术大家,王朝的更迭中她都必须死,豺狼虎豹就在门口等着破门而入,因而风洲不可能一上来就对旧贵族大清洗,那会让旧贵族们主动打开家门迎接豺狼虎豹。但风洲也必定要打压旧贵族,旧贵族又不是死人,肯定会反抗。

史书记载风洲与旧贵族的争斗前后持续了数百载,以风洲一批又一批的将旧贵族们流放生洲告终。末代羽皇死了尚且如此,要是没死,可以想到会是多好的一杆旗帜,末代羽皇肯定舍不得失去的王位。

末代羽皇拖拖拉拉不肯死,经桓只得亲自动手帮末代羽皇体面。

末代羽皇与上层权贵死得干干净净,经桓打开青都城门,第一王朝与第二王朝顺利完成过渡,没打出狗脑子,人族与龙伯扫兴而归。

第一王朝与第二王朝的平稳过渡幸运有经桓,第二王朝与第三王朝呢?还会那么幸运吗?

如果没有会怎样?参考一下第一王朝与第二王朝的过渡,若经桓没在最后反水,一半概率龙伯与人族瓜分羽国。羽族要么被同化成为元洲历史长河中又一个消亡的种族,要么沦为奴隶附庸;另一半概率风洲与翼惊蛰这对组合足够强,在内乱后马不停蹄的迎接人族与龙伯这两位恶客,并成功将恶客驱逐,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但即便最终成功,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羽族还能剩多少人口,需要用多少岁月来恢复很值得深思。

风洲与黄帝的心态相似,希望直系后代继承自己打下的万里江山,却又担心子孙能力不足,黄帝时元王非常优秀,其它人不及,再加上一些因素,最终元王继位。但风洲心态近似黄帝,处境却不似,羽国中比风洲的直系后代更合适的人选不仅有,还不止一个。

翻阅羽国的史书就会发现风洲早期因为局势不够稳定,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哪天就死了,对继承人的安排是自己死了翼惊蛰继位,经桓辅政,翼惊蛰要是也死了,那就经桓上,完全没考虑自己的子嗣。

后来局势稳定下来风洲在继承人方面便含糊起来,一直纠结到如今,所幸他命够硬,熬死了翼惊蛰,经桓也很难说能不能熬赢他。可以确定的是风洲的亲生子女都有两名因为实在熬不住而想对风洲做点什么,虽然失败被杀了,但经桓始终没有效仿之意,甚至他还与玉主无光相恋并生育了后代,完全没考虑过这段感情会对自己继承王位造成怎样的打击,也可能考虑过,但不在乎。估摸着经桓应该无所谓风洲传子还是禅让,只要风洲的继承人是一名合格的君王就成,不合格的话....经桓忠诚风洲并不代表他会忠诚风洲的子嗣。

时至今日,风洲传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只不能确定最后是传哪个,在风洲还活着的十几名子嗣中仲辛竞争力能进前五,前四很难超越。序齿不妨碍他的继承权,但他的年纪使得他的积累不如年长的兄姐们。

那名羽人女子青蘅则更熟悉,纬景,这次月照之战羽族的将领,几乎被君离按在地上捶,但青蘅觉得这不代表她是废物。做为羽国边境诸将之一,人族自然也有纬景的档案,这是一位战争天才,君离亲口盖章的天才。

这俩不是第一次交手,百岁之前君离从青州攻入羽国南境,在羽国南境所向披靡,老家就在云水之畔的纬景是那一场战争的受害者。纬景之父是羽族贵族的旁支,本身也平庸得可以,因而只是在云水下游一座城邑担任属官,城破时被杀,没什么可说道的,他最有名的大抵就是生了纬景,城破后纬景组织当地羽人继续对抗君离。

那会类似的羽人并不少,君离基本没记住,纬景是少数被他记住的人,因为纬景用兵很有灵气,很敏锐。但那点印象在百岁的光阴中也慢慢消磨干净,直到此次月照之战,君离一边将纬景按在地上揍一边觉得对方的用兵风格有点眼熟才想起来。

青蘅记得君离私下对纬景的评价:那名羽人将领只要不死,来日必为名将。

纬景虽然一直都被君离按着揍,但君离敏锐的察觉到每次交手后纬景都会有进步,更难得的是纬景有一颗屡败屡战的心,只要还活着,她就能迅速重整旗鼓以最高昂的精神迎向敌人。这是个压力型名将,遇强则强,所有击败她的人都会成为她成长的养料。她这回碰上的要不是君离,就不是从头到尾被按着揍,而是前期挨揍,后期反杀。

青蘅的军事不如君离,也没与纬景交过手,但这不妨碍她从纬景的档案中判断出纬景的潜力,一生打了两场仗,每次碰上的都是君离这种妖孽,被揍得惨不忍睹,纬景不仅活了下来,没有留下心理阴影,还能以最好的精神状态再战并迅速进步,这资质非常难得。

青蘅观察了下,羽国王子与未来的将星看上去关系很好,大部分人心情糟糕时都不会希望身边有人,除非本身关系就比较亲密。便如赭,心情不好的时候赭喜欢一个人安静的地方,不喜欢任何人靠近,却不会排斥自己。

意识到什么,青蘅便没凑近去更好的聆听音乐,但笛声真的好好听好有灵气。

笛声歇止时纬景的情绪并未好多少,仲辛忙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且你输的人是君离,他是与经桓比肩的名将,输给他不丢人。”

“输就是输,虽败犹荣不过是弱者的自我欺骗。”纬景深呼吸,平复了情绪:“我还年轻,终有一日我会超越他,斩下他的首级。”

仲辛支持道:“我相信你,来日我为王,定以你为将攻破人族的都城。”

纬景嗤道:“算了吧,等你为王少昊君离的骸骨都已腐朽为泥。”

“少昊君离已两百余岁,待你长到能与他比肩的高度,他也同样老死了。”

“没关系,我可以学王,白帝没了,但人族王朝还在,少昊君离没了,人族王朝也还在,他日我攻破人族的帝都自然念头通达。”

仲辛觉得那有点难度,风洲这么多年都没如愿,但心上人不管有什么志向都得支持。

青蘅遗憾的换了个方向散步。

散到宴饮过半时青蘅终于往回走,宴饮还未结束,但为了不妨碍底下人开怀畅饮,辛筝与风洲都已退场回到各自的营地休息,青蘅一回来便看到辛筝在扒拉自己的琴。

琴是好琴,但抚琴人却不是好乐师,辛筝的音律造诣也就比普通人好一点,辛国的国力在那摆着,熏陶不出艺术家的君侯,焚琴煮鹤的君侯倒是一抓一大把。

青蘅听着那只比噪音好点的琴音都替琴心疼,自己在山林中从数万株桐木中寻找的最好的一株,亲手削木为琴,跑到雪山之巅收集稍微接触就能夺人命的冰蚕,抽丝为弦,终成此琴。

“你怎么了?”青蘅心疼的看着自己的琴。

辛筝答:“哦,风洲暗示我商船往来生洲与元洲中间没个歇脚的地方很麻烦,建议我修筑城邑,他愿意帮忙。”

青蘅的目光终于从瑶琴挪到辛筝脸上,确认辛筝没在开玩笑。“生洲不是默认是龙伯与羽族的吗?”

虽然辛筝有没有计划未来撕毁盟约....不对,她只是默认,根本没有落于简牍上的盟约,翻脸都能省不少环节。但在当下,辛筝对外的态度始终是让龙伯与羽族去瓜分生洲,人族的商船会慢慢增加同生洲的往来,却不会筑城,只是经商。

“是啊。”辛筝道。“所以他糖衣下是毒。”

“但你为糖衣动心了。”青蘅道。“却只想要糖衣不想要毒。”

辛筝笑。“知我者青蘅也。”

青蘅坐了下来。“你若于生洲筑城必定会引起龙伯的警惕,哪怕你只筑一座城,人族的繁衍速度与人口都决定人族能很快将足迹扩散到生洲各地。羽族亦然,风洲能得到什么?”

辛筝哦道。“当下的话,挑拨人族与龙伯的关系本身就是好处,同时我于生洲筑城,哪怕只筑一两座也势必要牵扯精力。长远来看,人族王朝强盛时他什么都得不到,然人族重演旧事时必定对偏远之地控制削弱,那时生洲的人族与人族开垦的土地都是他的盘中餐。”

青蘅瞬懂。“你想从中得到什么?”

“一颗钉子。”辛筝答。“生洲的纬度与元洲相差无几,同样深受冷期影响,但它也有甚于炎洲的优点,生洲有四季轮转,因而土壤比炎洲肥沃。待羽族与龙伯将之开发出来,我没法想像他们彼时的国力,我需要一颗钉子钉在生洲,避免自己对生洲的发展一无所知,也方便我在需要时做点什么。便是来日人族从炎洲腾出了手,在生洲也需有一个踏板。”

青蘅闻言一点都不意外辛筝明面上默认生洲属于龙伯与羽族,心里却计划来日在生洲分一杯羹。若非小冰期,若非炎洲有清水流域这块肥得流油的粮仓之地,很难说辛筝这会是否已经在生洲抢地盘。

辛筝感慨道:“冷期时炎洲比生洲好,暖期时生洲比炎洲好,鱼和熊掌皆我所欲,奈何人族人口太少。”人族的人口若翻个一番,她还妥协个屁,直接掀案。

“那应不应呢?”青蘅问。

“应。”辛筝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冷期终有结束的一日,除非能解决炎洲土壤缺乏肥力的问题,否则炎洲大部分疆域的价值都不大,将最有价值的那几块地开发出来做为下一次冷期的粮仓,之后便是生洲。”

“我还以为你会看上流洲。”青蘅道。“听西洲回来的商队说流洲的地形以平原为主,比炎洲更好,且位于温带与寒带,土壤肥力也比炎洲好。”

辛筝摇头。“太远了,除非解决炎洲的土地肥力问题将炎洲完全开发出来,令元洲与炎洲之间城邑密集,往来频繁且便利,否则流洲开出来也控制不了。生洲更好,它离得近,只隔了孟章海,甚至陆地也有一角与元洲相连。”

青蘅道:“那你得先解决龙伯与羽族。”元洲与生洲最近的航线都在北边,而北边是龙伯与羽族的地盘,人族连寸土都没有。虽然青州与扬州也可以前往生洲,但距离更远,沿途风险也更大。最重要的是龙伯与羽族可以轻易破坏人族与生洲的往来,让人无法睡得踏实。

“那是必然。”辛筝道。

“你活得到那时候吗?”青蘅好奇的问。“要放开手脚去抢生洲你得先保证后方的稳定,炎洲,至少清水邑、海东平原这些地方得完全开发出来,确保即便是冷期也有稳定的粮食来源,这需要多少时间?”

“短则一两百载,长则三五百载。”辛筝道。“我现在深刻体会到了白帝的心情,后人最擅长的便是将重要的事情交给下一代。”

“你未免太悲观了。”青蘅道。

“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辛筝道。“白帝修漓水水利修得仿佛赶着投胎,如今想想,未尝不是想明白了这一道理。但她是修水利,我是开发一片蛮荒之地,堆人命也无法速成。”

那幸亏堆人命也无法速成,青蘅心说。“就算下一代不行也还有下下一代,总会有人将前人的遗产利用起来,好比漓水水利、云漓大运河之于你。”

“谁知道那会是多久以后。”辛筝叹息。“罢了,我的事急也没用,不说我了,你遇到了什么?怎么焉焉的?”

青蘅简单说了说之前散步偶遇的笛声,惊叹道:“纬景虽是将军,但她的音乐真的很有灵气。”

辛筝淡定道:“正常,她以前是沃东第一乐师。”

青蘅错愕的看着辛筝,回忆了下自己看过的档案,只记载了纬景参加过的战争,这也正常,纬景有名将之姿,却还不是名将,间者才不会浪费大量资源去将她从小到大都查一遍并呈回后方,嫌上级太无聊吗?纬景从军之前的资料很少,只提了下她的家世。

“第一乐师怎么跑去....”做了将军,青蘅话说到一半便想起百岁之前经历过的战争。

辛筝淡然道:“时代浪潮中没人能置身事外。”

青蘅一脸无言。

辛筝见了,忽问:“你可有恨过我?”

青蘅疑惑的看着辛筝。“我恨你做什么?”

“你爱乐,我却一直让你做不喜欢的事。”辛筝道,青蘅退休养老后她也有关注魏无病谱的乐曲,退休前的是青蘅因为能用在音律上的时间太少,水平一直在二流乐师中徘徊,退休后却是与日俱进,短短数载便达到一流巅峰。

一个人最好的学习时间是总角,再次是束发,再再是及冠,年纪越大灵气越钝,学习能力越差,进步空间也越大。蹉跎百载,还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达到一流巅峰,辛筝想像不了青蘅的音律天赋究竟有多妖孽。

青蘅恍然,思考须臾,问辛筝:“王你说乐是什么?”

辛筝想也不想答:“舒缓精神的工具。”

这回答很辛筝,万物皆工具,青蘅一点都不意外:“乐是语言,人诉说自我诉说人生诉说天地万物的语言,而要诉说自我需认清自我,要诉说人生需理解人生,要诉说天地万物需见天地万物。没有那百载,我仍会是一流的乐师,但也只是一流乐师,徒有技而无心。”

辛筝嘴角抽了抽。“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夸自己?”

也只是一流乐师,徒有技,让那些穷尽一生都达不到一流的乐师情何以堪?

青蘅谦虚道:“只是实话。”

辛筝建议道:“你要不要去参加下届乐师比赛?”人族的乐师皆以拿到乐师大赛的首名为荣,龙伯、靖人、羽人的乐师也都会跑来参加,上上一届的首名就是被羽人乐师摘走的。但魏无病从未参加过乐师大赛,使得她的乐迷们在同其它乐师的乐迷掐架时底气不足,更无奈的是魏无病从未理会过自己的乐迷,因而乐迷们连自己追的乐师的性别及矮胖瘦都不清楚,一流乐师中青蘅的乐迷最少不是没有原因。

青蘅无所谓道:“待我将我的大曲谱好就会去。”

“你的大曲都谱多久了,乐师比赛也没规定必须用大曲,随便什么乐曲都可以,你谱的曲子那么多,总有合适的。”

青蘅坚持道:“那些曲子很好,但我总觉得我还能做出更好的曲子。”

“你这种心态永远都不可能做出最好的曲子,不论做出多好的曲子你都会觉得还能更好。”

青蘅理所当然道:“不停的超越自我,那不是很好吗?”

辛筝赞同:“那倒是,但你不是更希望后人记住乐师的你吗?”

青蘅颌首。“所以我更要做出一支能流传千古的大曲,如此世人记住的便是乐师的我。”

辛筝闻言也只能表示鼓励。

***

需要谈的都谈得差不多,一旬之后会盟终于圆满落幕,青蘅几乎立刻提出告辞去生洲走走。

辛筝讶异:“怎么这么着急?我虽决定生洲筑城却也不是说筑城抬脚便要去筑城。”

青蘅苦笑:“我怕我回来得迟了,去寻赭时看到的是尸体。”

赭这个夏卿当得虽然不像前任一样知法犯法,但论仇家数量和质量,在任还没两年的赭甩开了在任七八年的前任夏卿十条街,以至于青蘅这几年都不敢随便出去旅游,怕一别就是永远。

辛筝自信道:“他不会有事,虽然早期时发生过官员被杀的事,但最近百载已经很少发生这样的事。何况我派了三倍的暗卫负责他的安全,再加上他自身也是第四境的武者,这要是能被人宰了,那只能是我先一步被人杀了。”

青蘅不置可否,单纯的地方官与地方豪族的冲突还真不算什么,诚然,辛筝在位最初的那几十年里发生过不少地方官上任时死于非命的案例,但做为巫宗的主人,青蘅知道更多。

最开始的确有地方官倒霉,后来反应过来后,除了粗心大意的地方官,倒霉的都是地方豪族。

很多地方官会故意孤身或是只带一两名护卫上任,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很弱小的猎物,上任后再故意刺激地头蛇,然后就没然后了。

当地头蛇拔剑准备剁了官员时震惊的发现自己已被军队包围,人赃并获,抄家砍头流放一条龙服务,国库发了横财,官吏得了一笔晋升的功绩,当地氓庶得到了田地与工作机会,所有人都很满足。

因而地方官其实是官僚体系中最安全的群体,除了辛筝没人会杀他们,而他们不犯法辛筝也不会杀他们。最危险的反倒是政治中心的公卿们,每一个决策都会牵扯到无数人的利益,而人生于世谁也无法摆脱利益立场,伤害到了别人的利益会有危险,不伤害别人的利益又得对辛筝阳奉阴违,还是危险,百年来公卿们不得善终的概率居高不下。

赭虽与芸芸众生一般渴望高位,却相当理智,动了别人的利益,还能挣扎求生,而惹了辛筝,辛筝想杀谁没人能阻止,脚踩两条船看似如鱼得水,但辛筝在位近两百年里,脚踩两条船且活到退休的高人可有超过一掌之数?

赭若选择另外两条路,大概率某一日青蘅会去刑场送他最后一程,而现在这条路,大概率哪天收到赭发生意外的消息。

因而蘅也不知哪条更危险,但不论赭如何选她尊重,只赭若选择脚踏两条船亦或对辛筝阳奉阴违,那她尊重之余也会如对曾经的盾一般同赭保持距离。

辛筝笑道:“你就算不相信我的人品我对人族的控制力。”

青蘅提醒:“地方军队。”

辛筝噎了下,然王者的脸皮终究非同凡响,面不改色道:“那是岁月积累的沉疴,不由人定。好吧,知道你担心你的小情人,早去早回。”

在生洲选择筑城的地点并不费事,辛筝早就图谋不轨,这些年往来生洲与元洲的商队都兼职间者,与龙伯、羽人经商之余也收集了生洲的地形、地理、特产、气候等情报。

辛筝让青蘅跑一趟也是以防万一,生洲太远了,鬼知道商队间者有没有耍她,也不用全是编,只要有一部分是编的,制定战略时都会达成惊人的偏差,保险起见让青蘅跑一趟生洲核对一下历年来汇总的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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