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为，稳定股市为第一要务。股市稳定了，民心便可安抚。”

“如何稳定股市？”

“这倒也不难，夏元吉已经将救市的法子告诉老臣了。锦绣旗下的股票大多是市场上的主力股，令户部、工部还有陛下的内库入场大量购买，就能稳住和拉抬这些主力股的股价。如此，大盘就能稳住，就是要花点银子。”

洪熙皇帝和他老子永乐帝一样，听说要花钱，有点肉疼，微微皱了皱眉，继续问道：“如此便行了吗？”

杨士奇成竹在胸，从容应道：

“还不够。太傅会用报纸，陛下也可以用。”

“陛下可以在报纸上发表谈话，说太傅只是偶感风寒，歇几日便无事，没有贬斥、撤差一事，还要赞扬太傅的功绩和忠心。”

“关于还都南京一事，现在不能与民意对着干，就说‘还都南京’一事只是官员们在讨论，陛下并无定论。”

“股价稳定了，官员们就不会三心二意、左右摇摆，还都南京的事以后再议不迟。”

“太傅并未遭贬斥，还都南京又只是官员们的讨论，那么用不了多少时日，舆论自会平息，民心也就安定了。”

杨士奇的提议面面俱到，洪熙皇帝听完，面露喜色，旋即又沉了下来。

“阁老老成谋国，主意是好的，就照此办理。只是太子......”他眉头紧锁。

“呵呵...”杨士奇颇有意味地看着洪熙皇帝轻笑。

“阁老笑什么？”

“父子嘛，总难免有不对付的时候。臣想起陛下做太子时，也有许多自己的主张，但也不能忤了先帝的意思。如今的太子性子与陛下不同，他认为对的，便要去支持、去做，也不怕陛下生气，倒有帝王乾纲独断的气魄，只是不懂隐忍罢了。”81Zw.?m

“朕并不怀疑太傅的忠心，他若想当皇帝，先帝在时就可以成全了先帝的意思做太子，何必到今天再费心思夺帝位。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话意味深远，君臣二人皆沉默了下来，若有所思。

朱高炽做太子时，与高希同心协力，击退了内外多少政治风浪。可是一旦登上帝位，明知高希没有谋反的心，他还是要防高希，因为高希的政治能量太大。

杨士奇也一样。他位居中枢，是看着高希从一介小秀才，一步步走进大明权力的中心。永乐帝在时，他与高希一样，共同辅佐永乐帝和太子。一旦江山易主，他也只能效忠与他政治理念相同的洪熙皇帝，而不得不在政治上与高希分道扬镳。

午后的殿外，一道慵懒的阳光照到洪熙皇帝憔悴的脸上，大有黯然神伤之感。

良久，洪熙皇帝才从沮丧之中缓过来，说道：“就照阁老说的做。那个李时勉，朕不想见他，更不想让他管到朕的后宫里去。让他去交趾（今越南，永乐帝时设交趾省），做御史去。”

“陛下...”虽然李时勉反对还都，与杨士奇的主张不同，但却是好官，杨士奇想为他说情。

洪熙皇帝却摆手说道：“阁老不必再说，朕意已决。至于太子和太傅，朕已经着人叫他们去了。”

“如今的局势，就按阁老刚才说的法子办。朕也懒得见那些报馆的访员，你这就拟了通稿，发给各家报馆便是。”

“是。”

杨士奇当场文不加点、笔走龙蛇，一挥而就。

洪熙皇帝看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却听太监来报。

“陛下，太子和四王爷来了。”

“掌嘴，本朝什么时候封过四王爷了？”洪熙皇帝骂道。

称高希为四王爷，是因为永乐帝时就要复高希的皇四子身份、册封鲁王，这是公开的秘密。先帝未加禁止，此前洪熙皇帝也未加禁止。

宫里人，下至太监、宫女，上至皇亲国戚、大小官员，都这么叫。

今天洪熙皇帝却敏感起来，令这些宫人、太监都很诧异。

不过，诧异归诧异。传话的太监只能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带着满脸的委屈退了出去。

高希和朱瞻基进了殿，洪熙皇帝将面前墨迹未干的谈话录，向他二人的方向推了推。

“你们俩看看，是否满意朕的处置？”

当然应该满意，这份谈话录实际上是洪熙皇帝向民意妥协，收回了之前“还都南京”的旨意。

“陛下，臣弟想问，陛下是否已经完全放弃了还都南京的想法？”

谈话录实际上只说了两点，一高希学是太傅，近日便会病愈复出，二是朝廷准备救市、稳定股价。还都南京这件事，只字不提。

高希这一问，是抓住了关键。

朱瞻基更直白：“父皇是不是还是想着要还都南京？现在只是缓兵之计？”

“放肆！”

洪熙皇帝怒了。

他这个皇帝当得太窝囊了，要不要还都，本来就是他皇帝一人独断的事，现在他不仅要向民意妥协，还要向曾经最亲密、最支持他的四弟高希，还有自己的亲儿子、当今太子妥协。

他妥协了，可是这两个人还不罢休。

“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

两个赶紧跪下。

“臣弟（儿臣）不敢。”

洪熙皇帝又觉得胸口气闷起来，猛吸了几口气才说话。

“好好好，朕也不与你们多啰嗦。既然你们总想着与朕对着干，你们便离朕远远的，互相不见，倒也干净。”

杨士奇知道洪熙皇帝之前所说的“自有安排”就要说出口，便自管自己研了几下墨，拿笔蘸了墨汁，准备拟旨。

“着太子朱瞻基往应天守太祖陵，静下心来好好读点书。”

“啊，父皇，为什么要派儿臣去应天守陵？”

洪熙皇帝不理他，看向高希说道：“朱高燨仍旧是太子太傅，只是近期不用管事了。既是太子的老师，也跟着去应天吧，好好教导太子读书做人。”

“臣弟遵旨。”高希磕头领旨。

“父皇独断专行，难道忘了要效法唐太宗虚心纳谏吗？”

“来人，将太子送回去。”

洪熙皇帝不想再说话，便叫人将朱瞻基强行拉出殿去了。

他见高希仍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不耐烦地问道：“朱高燨，你怎么还不走？还等着领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