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给伪装网涂抹了湿泥，又覆盖了一层灰土，一角用砖块压住，牵曳着另一角盖在自己身上，披着伪装网匍匐到了赵泽身边。

赵泽缩回头来，和他一起将伪装网整个盖在身上，一处既能抵挡阳光，又能防止空中侦察的伪装侦察阵地，便既大功告成。

赵泽拿出纸和笔，与表哥两人一人一份。表哥负责绘制逃生路线，赵泽负责绘制侦察目标的俯视全貌图。

一阵微风卷了过来，吹起的灰土弥漫在伪装网包裹的侦察阵地内。

表哥屏住呼吸，等那阵风沙渐停之后，才打开纸张，一边画图，一边轻声描述。

“这楼里有三个出口，分别是单元楼洞的正常出入口，以及二楼通道左右各两个窗户。楼高三米左右，左边窗口跳出去是间面店，右边窗口跳出去，是公安局……如遇敌搜索，应当第一时间在二楼楼梯口阻敌，否则插翅难飞。”

赵泽端着照相机，按着快门给粮食局大门拍了一张照，回头笑了笑，“真要是遇到敌人搜索，你挡着，我先跑。”

“臭不要脸。”

赵泽恬不知耻地点头，说：“革命总有分工，有人牺牲，就有人立功。”

“你是怕我体重大，从二楼跳下去会摔断腿？”

“胡扯！我就是想立功。”

赵泽放下照相机，开始在图上作业。表哥侧头看了他一眼，那货一本正经，脸上的泥污斑斑驳驳，一双眼睛里闪着光。

地图是赵泽昨天晚上手绘的，这基本功别说侦察连，就算防化连的，也基本都要会。手绘地图不像正经军用地图那么细致，没有那么复杂的等高线，但该有的元素都得有。

磁北线、分区格、虚拟的经纬度、目标概略俯视图，包含建筑物数量、位置，标注火力点、支撑点、屯兵所。

赵泽拿出指北针，以指针方向重合磁北线，确定南北方位，进行地图标定，再根据两个参照物确定自己和目标的位置，最后开始在地图上进行侦察补充。

“目标正前方，距离三百，有围墙，门口有岗哨，墙内建筑物大小共有七座，以办公楼为中轴，分东西两侧，东侧三座，西侧三座，布局杂乱。从侦察所观察角度，不能确定办公楼后的情况，需要潜入抵近侦察。”

“潜入？”表哥顿时吃了一惊。

赵泽点了点头，在图上标记完毕，道：“那座办公楼刚好挡住了视野，想要不动声色把整个目标的情况都看个一清二楚，除非我们在它背后也建个侦察所。但你也不看看，它后边是什么？”

表哥探出头去，不用细看，就瞄见粮食局的后面，隔着一扇墙，飘着一面五星红旗。

那里是师部大院，和粮食局一墙之隔，是平时师直部队开会看电影的大礼堂。

那地方开个野战侦察所，怕是要痴人说梦。

“要不换个方法！”赵泽突然道。

“什么方法？”

“侦察四要素！”赵泽眨了眨眼睛，“看、听、闻、问！下回抽个空，你干脆直接去问问那看门老大爷……”

“……这么直接的吗？”表哥一脸懵逼，“可那是我们侦察目标！”

“那你就问问隔壁小卖部。”赵泽呶了呶嘴，表哥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粮食局隔壁还真有一个杂货铺子。

“问点啥？”

“想问啥问啥。”赵泽道：“每天进出人流量、车辆数量、里面有多少人上班，里边有没有存粮什么的？”

“……”表哥张了张嘴，一张脸上不可思议，“那不和间谍一样了？”

赵泽轻轻笑了起来，“你以为你现在是个啥？”

表哥一愣，好像也是。A师侦察连以前叫特务连，而普通人的认知里，狗特务就是间谍，间谍就是狗特务。

“目的呢？目的是撒？这也是训练的一环？”

赵泽听着表哥这语调似乎都已经带了南疆调了，心道这普通话还不利索，疆普是越来越溜了。

他转身正对着表哥，收敛起笑容来，认真地点了点头，“对！”

侦察兵其实没那么玄乎，很多时候，他们的情报都是通过询问来获得的。侦察单位的传统保留项目是抓舌头，这活动在八十年代自卫反击战时发扬地尤为光大。通过抓获敌人落单的士兵、军官，采用逼供的方式，以获得有效的情报信息。

但在和平年代，部队间进行演训，抓舌头这条路行不通，毕竟没有哪个二百五会在生命没有真正受到威胁的时候竹筒倒豆子。

于是能问的，就只剩下去一些旁观者。

但其实驻军单位附近的居民、商铺，这些人对当地军事情报的了解程度，也甚至远远超过专业侦察兵对该目标长期侦察的结果。

更有甚者，他们比很多驻军士兵都要了解这些士兵自己的部队。

他们通过垃圾桶里飘落的信封，和一片两片未能销毁的文件残页，能知道驻军部队的内部番号和分队代号，通过前来购物的士兵，他们能知道驻军的单位组成，能通过炊事员采买的鸡鸭、大肉数量，猜测出驻军单位的大概人数，甚至能摸到部队单位训练的脉搏，通过对时间的精算，精准地得知部队哪一天会去打靶……

于是便就出现了这么一个怪现象，当兵都不知道今天要去哪，结果跟着车到了地头，突然发现有那么一群似熟非熟的面孔，赶着驴车，挎着篮子，在荒郊野外，朝他们兜售各种香烟、饮料、矿泉水和方便面。

老郭教过赵泽，他说，有时候趴在那一连几天，对目标所获得的情报，都远远比不过走过去随便找个人问两句。

说起来挺讽刺，但这就是个事实。

不过这种获取情报的方法虽然更加便捷，可却也充满了不可知的危险性。

老百姓也不都是善茬，问得蹊跷了，保不齐人家就直接报警了。

除此之外，还有老百姓的警惕性。

老郭和三班说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一年B师侦察兵们演习时在对A师一团的侦察过程中，偶遇一条河。原本往年演习的时候都是枯水期，但那年八、九月就提前开练，正逢雪山融雪的丰水期，那河水暴涨，河面拓宽，河水浑浊不堪。

地图上的水文标注过了时，B师精英们面对那宽阔的河流愣是束手无策，不敢越雷池半步，于是他们就找了个阿达西，问他这条河有多深？那阿达西一眼就瞧出这帮王八蛋不是好东西，于是就张嘴胡咧。

“河嘛，深得很嘛，急，要把你们冲走的嘛……”

B师侦察兵们一听，当时就调头找别的路了，结果愣是在戈壁滩上多绕了几十公里路，等到第二天趴在沙丘上拿着望远镜一瞅，猛然发现A师的坦克装甲车，在那浑浊的河床上蹚得那叫一个肆无忌惮，这才发现自己被骗了整整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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