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外商订单减少的原因了？”
陈红军听陈艺杰这么一说，停下筷子，充满怀疑道。
“没错。”陈艺杰道。
“那你说说，为什么？”陈红军道。
陈艺杰道：“当然是因为产品不好。”
陈红军以为陈艺杰能说出什么独到见解，哪知道就简单一句话。
“产品不好？我们家具厂成立快二十年，要是产品不好，外商早不来买东西了，能等到现在？”陈红军不服。
“爸，我的意思是，这几年的产品不好。”
“你是说李旺泉当主任这几年……”
陈红军到底是老职工，听出陈艺杰话里的意思。
“没错，爸，按你说的，十年前家具厂就开始做拼接的根雕家具。如果按照标准的工艺流程，这些家具能用多久？”
“按照最开始那群老师傅传下的手法和工序，整个制作过程不打马虎的话，一件拼接根雕家具用上十来年没问题。”
“那如果偷工减料，或者不按照工序做呢？可以用多久不出问题。”
“这个不好说，看程度。”
“你就按最坏的程度来，只要保证家具外观看着跟标准工艺流程做的一样就可以。”
“只保证外观，那能省的可就多了。做出来的东西，能撑过一年半到两年就烧高香吧。”
“一年半到两年，现在六月，看来差不多前年发的货就有问题。”陈艺杰道。
“儿子，没证据的事咱别乱说。”夏勤在旁道。
“妈，咱们银谷太封闭落后了。我在闽建第一雕刻厂学习，接触过许多外商，对外商买东西看重什么，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果外商的公司经营良好，却突然减少订单，要么是买回去的产品销路不好，要么是找到质量一样但更便宜的货源。咱们银谷家具厂的木雕家具放在全国价格都很低，肯定没有更便宜的货源，那么就只剩下销路不好一个理由，但前些年明明订单很多，怎么会突然销路不好？问题只能出在产品本身。”
陈艺杰没法跟陈红军两夫妇细说，于是干脆编了个谎话，反正两口子谁也没出过畈阳市，不怕被揭破。
“真的！？”陈红军狐疑道
陈艺杰一通分析，陈红军还真有些半信半疑。
自家孩子自家清楚。虽然陈艺杰比较聪明，学手艺悟性也挺高，但去年才高中毕业，进厂不到一年，社会什么样都还整不明白，怎么可能听几句话就知道问题出在哪？
但陈艺杰说他在闽建接触过很多外商，可信度便提高了许多，尤其是陈艺杰条理清晰的分析，更不像能随口瞎编出来得。
看来多到大城市学习，确实能开阔人的见识。
陈艺杰笃定道：“真的！爸，如果你不信，咱们回头去厂子里拆套根雕家具就全清楚了。”
陈红军听陈艺杰这么说，立刻道：“我明天就去跟方勇说说！”
夏勤闻言，顿时把桌子一拍道：“说什么说！陈红军你真当自己是颗葱啊，李旺泉是车间主任，还有个工商局科长妹夫。你一个平头老百姓，吃自己饭就行，多管啥闲事？儿子外派学习没学成是为啥，你转个身就忘了是吧！”
陈红军梗着脖子，哼哧哼哧喘着粗气，想要反驳自己媳妇，但又因为嘴笨说不出什么。
“爸、妈，你俩别急眼。”
陈艺杰拉着不情不愿的陈红军坐下，道：“爸，这事吧，说实话还真轮不到你管。李旺泉这家伙小人一个，你之前说他们车间的东西有瑕疵，他转身就断了我的生活费，咱无权无势，最好别硬出头，找别人去说。”
“找谁说？李旺泉是第三车间主任，厂里没人敢轻易得罪他，哪有人敢出这个头。”陈红军闷声道。
“咱厂里肯定有人跟李旺泉不对付，而且不怕或者不在乎他报复。”陈艺杰笃定道。
“我想不出来。”
“爸，咱别盯着现在上班的啊，把思维开阔一下，比如说，那些比较正直的退休老职工或者领导？”陈艺杰道。
请老领导老职工反映问题，这一招在哪个年代都好使。
况且现在是九零年，社会还没经过几十年经济高速发展洗礼，心怀国家集体利益的人不在少数，陈艺杰相信家具厂肯定也有。
而他之所以肯出谋划策，教训李旺泉是其次。主要还是想保住厂子的效益，至少近两年不要出意外，让陈红军能稳定工作拿工资。
复读高考，上大学。都得花钱，陈艺杰最起码需要两年的缓冲期，才敢保证他的计划能实现。
陈红军听儿子一说，眼睛一亮。
对啊，厂里在职的没人敢得罪李旺泉，不代表退休干部职工怕他！
经过陈艺杰开阔思路，陈红军立刻便在心中列出好几个人选。
“好小子，真没白出去一趟，脑子转得比我快。行，我明天就抽空去找他们，肯定不能让李旺泉拿不合格产品，败坏厂里的名声。”陈红军道。
“去找可以，但爸你可得把握住底线，绝不能自个儿出面。”
“对，陈红军，你要敢瞎掺和，我跟你没完。”
陈红军见母子俩联手警告，倒不敢争辩，无奈应道：“行，我保证绝不出头。”
事情商议完，晚饭也吃的差不多。
九零年，小县城没啥娱乐活动，一家人看会儿电视，就洗洗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陈红军两口子八点出门上班，陈艺杰则一觉睡到中午才起床。
没办法，十几岁的年轻身体，正是发育的时候，睡觉睡的贼香，跟陈艺杰上辈子人到中年那惨淡的睡眠质量天差地别。
反正方勇昨天只说让他回来休息，又没说什么时候去上班，陈艺杰今天就不打算去家具厂。
陈红军两口子中午都在厂里吃，没人管的他下了碗面条对付，下午就在房间里看书。
既然准备复读，当然得了解一下这年代高中生的课程。
几门主要学科看下来，陈艺杰觉得比上一世简单不少。
他重生就继承了记忆，前身的高中知识自然一并吸纳。
而且上辈子他好歹是本科生，底子并不差，两相加持，才会觉得课程不难。
等大略看完课本，时间来到下午四点多。陈艺杰正想睡个回笼觉，就听外面开门声响起。
出房间一看，是老爹陈红军，还提着两个塑料袋。
“爸，你咋这个点回家了？”陈艺杰奇道。
“请假提前走的，你赶紧收拾收拾，跟我一起出门。”陈红军道。
“干啥？”
“去看我师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