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山外。

碧湖边畔。

一袭红衣裙，不施粉黛，美色天成，美人胚子已有绽放，正值二八年华的苏烟，此刻默默回首，望向那伴湖崖上。

在那边，穆傲岚的身影刚刚转过，旋即护山阵法，那卷云聚雨阵被启动，隔绝了内外，彻底阻挡住她的视线。

“该走了。”

苏烟的身后，陈进开口道。

闻言，她回过神来，眼神颇显复杂，回首望着颜容如同往昔，不变分毫的他。

抿了抿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大叔，是我看错你了吗？明明你在往日十分可靠，师父总是赞你，而且你也不像其余人等，会以异色目光看待烟儿。”

“可是为什么，在此关键险要时刻，却是第一个跑路的？”

这问题问得相当直率，问得陈进都忍不住暗咳一声。

当然，他表面上，依旧端着表情，只是平静回答：“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趋利避害也没有错误，我不是什么圣人君子，如同那些正在逃离的散修一般，只是见势不妙，又力不能挡，便只能选择远避。”

“还真是说得天经地义啊！”苏烟眼睛微眯，似是真正认识了陈进。

不过仔细想来，好像这样子才对吧？

他们只是在十年前有过一面，然后，其实就没有再见过。

但是，因为穆傲岚时常提及，经常拿他来作为榜样，是那别人家的修士，才让一直深居大宅，只刻苦修行的她，觉得生活里面，满是他的踪影。

又因为初见时的观感还行，成了童少美好记忆的一份子，免不了带上些许滤镜，此刻一朝乱起，他“原形毕露”，便让她只觉突兀无比，难以接受。

于是乎，她忍不住近前一步，再问道：“那难道你的母亲即将遭害，而敌人势大，你也要选择避害逃离吗？”

此次，要不是穆傲岚各种威逼谆诱，连逐出师门，断绝关系的话都拿出来，她才不会选择离开碧云山。

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心中郁结难抒，带有迁发移怒。

而在开口之后，又渐渐回神，觉得或有不对之处……

陈进这边，只是微微侧过眼，轻声答道：“我没有妈，我没有亲人。”

“啊？”

苏烟的满腔心绪，因为这句话，不由得嘎然止住。

好一阵子后，才回过神来，瞪大了秀眼：“怎么可能没有？难不成伱还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母亲难产而亡，父亲身弱早折，祖父抚育教导，引我走上修仙之路，但亦在数十年前逝世，现今只孑然一身，无有亲故。”

说完前身的家庭情况，陈进不再多言，转身而去。

苏烟这边愣住好一阵，只无言以对。

直到陈进的身影要隐入树林，这才迈步跟上。

表情上，有些过意不去，觉得是戳到陈进的痛处。

毕竟自己这边，也是幼时失父失母的情况，此时一番感同身受之下，对他的不满也淡去了许多。

但是，又因为此间的复杂思绪，不想多言，不知该言什么，最后，只有沉默，默默前行，默默接近。

直到碧云山快要看不见，苏烟才又驻足回望一眼，满是忧怀。

陈进同时停步，略有等待。

他可以理解她的心情，所以刚刚并没有在意。

接着，又再度动身。

一路无言。

直到入夜颇久，抵近了百泽陵地的外围边缘。

碧云山本来就不在百泽陵地的腹地，所以这一路急行，走了七八个时辰，就到达灵气明显渐淡的外围。

大概再有一個时辰，便会正式走出陵地。

标志是灵气彻底淡薄，如同世俗之中。

“嗯？在陵地交界处，竟然有筑基修士，隐于暗中，巡游观察？”

陈进的灵识，突然发现到前方的异样，脚步微不可察一顿

苏烟没有察觉。

不为所觉之间，他的灵识已经改变形态，开始收束成线，延长延伸距离，沿着陵地的边界，尽可能地观察一番。

“不止是筑基而已，还有练气，存在着分布的规律，大概每千丈远，便有一名筑基，在千丈中间，是六七名练气后期，穿着皆是制式，善水门……”

情况变得明了，善水门这五宗其一，竟已经悄然包围这百泽陵地！

“那幕后搞事的家伙，居然连善水门都被惊动，在陵地之外，布下这种天罗地网，嗯……如果以练气作为节点来看待，那么这些筑基，神识的探查区间，是在一二百丈左右，我这边现在还没有踏入。”

如此的话，就还有一点余裕，陈进表面不显，继续向前，继续观察。

“走山口小路出入的散修，并没有被他们阻下……”

发觉到这一情况，确定无疑的陈进，当即心头一定。

接着，他略有思忖，就带着苏烟，继续沿着小路前进，混杂在四方汇聚，彼此之间透着警觉，距离有远走近，都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的散修之中。

抵近边界线，进入那山口，越过边界线。

陈进能够感觉到，有筑基的神识，借着某种异宝，从练气节点那边，扩散而来，大概粗略地扫过他们。

没有发现需要关注的目标，便直接放任他们这些散修离去。

陈进出了山口，步伐不停，暗自思忖起来：

“应该是拥有具备充足把握的探查之法！不过，这个情况，仔细想来，颇为怪异……”

“虽然之前半年，乱象已经在酝酿，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惊动善水门，毕竟，正式的乱象，是在这几天才显现蔓延。”

“这善水门，更像是早有预料，一直暗中关注这边，才会反应如此迅速，迅速调派来足够人手，将整个百泽陵地围住，想要瓮中捉鳖！”

想到这里之时，陈进突然心头一动。

“等等，那善水门的作风，其实与那玄弥宗相近，只是略好一点，怎么此次却这么轻易地，就放人离开？”

“放长线，钓大鱼？并不太像，完全没有尾随迹象，也没有暗下留痕追踪的把戏……”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陈进还是灵法皆动，仔细悄然地筛了几遍自己，这才确定无误，思索进入下一节。

“这么看来，此前的暴虐霸道之行，可能只是一个假象？”

“在那个时候，善水门就已经察觉到，幕后存在可疑之人，之所以会那么表现，是为了迷惑对方？”

“很有可能！呃，也就是说，我以前杀了那个善水门弟子，他们并没有找到我这边，反而是误中副车，意外发现了别的蛛丝马迹？”

陈进越想越觉得，很可能就是如此！

心绪变得颇为微妙。

再略微回望一眼，那正渐渐远离的百泽陵地。

陈进没有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