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泥坪坊；
孟楠行走在污秽横流的窄街，鹰眼环视，顺风耳听着四周的动静。
两侧房屋低矮杂乱，往来行人神色麻木。
道旁趴着许多乞丐，有气无力地伸着手，不少人已在泥泞中默默死去。
专门有身穿灰衣的人巡街，如同秃鹫一般，清理尸体。
至于运往何处，也没人在意。
这里的阳光都仿佛带着冷意。
“五百个铜板，不能再多了。”
“老丁，再多给点，俺闺女这么水灵…”
“水灵个屁，瘦得浑身没几两肉，又矮又黑，我买回去送到大人物家里之前，也不知要填进去多少银子才能养好！也就是咱们两家有交情，否则白给我都不要！”
“别走啊老丁！卖了！俺卖了！”
“别哭了，卖给我那是你闺女的造化，给人家当丫鬟，好歹有口饭吃，总比跟着你饿死强。”
“老丁，你答应我，可千万别把春妮儿送到窑子去…”
“放心，就你闺女这样，送窑子也得有人要！”
孟楠前方矮巷，一个矮胖汉子扯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走了出来。
后边跟出来一个面黄肌瘦的老汉，捏着半吊铜钱，老泪纵横。
“妮儿啊，可别怨爹…你弟弟还指望这钱治病呢…”
矮胖汉子带着小姑娘走远，老汉擦擦泪，转身回家。www.zbcxw.cn 星星小说网
“儿啊，有钱了，爹这就带你去西城看大夫！”
孟楠远远地看着。
这小姑娘大概率进不了高宅大院当婢女。
运气好些，能进窑子；
运气不好，会落到某些邪修手中。
孟楠轻吐口气。
这世道人命如草芥，从来都不缺苦命人。
又前行三道巷子，孟楠走了进去，在一处相对干净一些的矮院前停下。
咚咚咚！
“谁啊？”
一道苍老干哑的声音从院内传来，十分紧张。
孟楠听到门后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夹杂着压得极低的隐忍呼吸声。
“隋常的朋友。”
院内陷入沉寂。
孟楠等了片刻，听得门后咔哒一声，而后见到门开了条细缝，便推门而入。
一位头大身细的少年手持一根木棍，护在一位瞎了眼的老太婆身前。
他十二三岁，衣服浆洗地发白，又裁得很不合身，肥大却很短，瞧着有些怪异。
“你不是我爹的朋友！”
少年看清孟楠相貌和身形，攒着木棍的手握得很紧，声音有些发颤。
孟楠笑道：“那谁是你爹的朋友？巡捕司石威？”
少年脸色骤变，眼底泛起浓浓的恐惧和仇恨，但很快又强行压下。
果然有隐情…孟楠心里冷笑一声，也不管少年是否同意，往屋内走，“进屋说。”
少年一时间搞不清这个不速之客到底要干什么。
直觉告诉他，眼前之人极其危险，但他又感觉不到恶意。
“真的是父亲朋友？”
不知为何，少年心中泛起一丝希冀，但很快便甩甩头。
父亲死后，哪还有朋友？
再者说，这人太年轻了，怎会是父亲朋友！
“奶奶，你去灶房烧点水…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少年回身说了一句，前半句声大，后半句微不可闻。
“东儿…”
老太婆往前摸去，却摸了个空，她哀叹一声，倚着竹竿去了灶房。
屋内；
孟楠看着前方灵位，耳听少年与老太婆话语，微微摇了摇头。
等少年满脸警惕地进屋后，孟楠直言道：
“隋东是吧，我并非你父亲旧友，今日前来，只是对旧闻感兴趣。
三年前，你父亲和石威合力杀了花无道，虽然不幸身死，但也得了县中抚恤，又有石威接济，你为何会落得这般田地？”
少年隋东低下头，“你到底要问什么？”
孟楠沉默了一下，突然道：“你父亲的死另有他因？”
隋东骇然抬头。
孟楠紧接着便道：“和石威有关？”
隋东目瞪口呆。
只是他赶忙将头重新低下，“我爹就是围杀花无道战死的。”
孟楠道：“你刚才的表情出卖了你。”
隋东双拳紧握。
孟楠道：“不用紧张，当下没人监视这里，我也不是石威派来试探你的…我和你一样，也和石威有杀父之仇！”
隋东愕然道：“你父亲也被石威…”
话说一半，他当即闭口，满脸懊恼。
孟楠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由得笑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今日找你，便是为了复仇。”
孟楠迎着隋东戒备的目光，坦然道：“石威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欲杀石威…但他前几日晋升捕头了。”
隋东闻言，目光有些黯淡。
“你不信任我，也是人之常情，但你想要报仇，凭你自己，几乎不可能，而留给你的时间也不多了。”
“什么意思？”
隋东惊道。
孟楠道：“你可能对石威不太了解，他能留你活到今天，只是因为他还没在巡捕司站稳脚跟，害怕授人以柄，如今他晋升捕头，便不需顾虑这些了…你现在已是大祸临头！”
隋东脸色骤变，“石威根本不知道我了解当年真相，他怎会杀我！”
“我说了，你根本不了解石威。”
孟楠冷笑道：“他破落户出身，如今一步登天，成为巡捕司捕头，你觉得他会放任有威胁到他事情存在？”
隋东面色煞白。
“他那人…宁杀错，不放过！”
孟楠字字诛心。
隋东连退数步，一时间茫然无措，又面容狰狞。
“你跟着你父亲修行过吧，但可惜还未淬皮…凭你的身手，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孟楠的话好似魔鬼低语，击溃了隋东仅剩的理智。
他像一只困兽，嘶吼咆哮，又无能为力。
过了片刻，孟楠叹气道：“算了，你还是不相信我。”
“你…”
隋东仍在犹豫，便见眼前一闪，不见了孟楠踪迹。
“我也没说不信啊…”
隋东呆愣原地，一脸茫然。
只是小院内已经寻不到孟楠身影，方才的一切都好似在做梦…
——
孟楠走了，但又没完全走。
他好不容易找到突破口，自然不会这么放弃。
只是有些事，他说一万遍，都不如隋东切身体会一下事实的残酷。
石威晋升捕头，地位稳固后，不论隋东知不知道真相，石威都不会放过隋东…只是时间问题。
他耐心等着便是。
而孟楠没想到的是，石威的刀竟出得如此急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