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请将您的手交给我，我将这副身体赠予您。”服常抬头看着陈不语，那双紫褐色的瞳孔里黑色草叶海浪一样涌动着。

陈不语犹豫着伸出手，还是灵魂形态的手像肥皂泡一般虚幻透明。

“对你来说，这有什么代价吗？”陈不语问，说到底，他现在几乎就是在剥夺服常的身体，这让他感到愧疚。

服常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他显然对使用人类的身体还不熟练，笑得勉强又僵硬，虽然他这张俊秀的脸上有什么样的表情都不算难看。

“代价就是以后我再也无法同您像这样说话了。”服常说，虽然是很残酷的话，但他说得极淡然，“服常是只有几年寿限的短命道灵，就像人类世界的小草，活不到第二个冬天。但偶尔也会有几株小草突破寿限，长成大树，拥有和人一样的灵智，如果再有难得的际遇，让他们在灵气浓郁的地方生长，那他们就可以为自己编织出人类的身体，获得行动的自由，就像我现在这样。”

“可你从一株小草长成这样，甚至连一天的时间都不到，是因为这里灵气浓郁？”陈不语问，他之前觉察到服常超出常理的生长速度时，就曾想过这个纯白世界是不是有加速道灵成长的效果。

“是的。”服常点点头，此时他和陈不语灵魂的融合已经开始，身体渐渐变得虚幻，“我的祖辈们传承给我的记忆让我知道，道灵界在初生之时，初生之地的灵气是最为浓郁的，任何道灵在那里成长都会获得最大限度的成长，而您的这片世界正是刚刚诞生。”

“我作为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道灵，接受了您和这个世界的馈赠，超越了我这个渺小的生命能够成长的上限，我也理应回赠您一些东西。一个服常一生只能编织一具身体，所以这具身体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我把他赠予您。能够解决您的困境，报答您的恩情，是我的幸运。”

服常说罢，与陈不语融合的速度骤然加快，陈不语还没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服常原来所站的位置。

陈不语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虚幻，服常和自己灵魂的融合完成了。

他看向四周，没有服常的身影，意识中也不再传来服常的声音，只有看不到边际的黑色草地在纯白的天空下无声地翻涌。

陈不语心中怅然，同时也有些疑惑。

道灵和人类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同样是服常，没有被陈不语驯化的大服常会把他作为生养后代的容器，无情地将他的身体肢解吃掉。

而无意中被陈不语炼化，在道灵界中生长的小服常，却愿意为了他跟养育自己的大服常对抗，甚至最终牺牲自己。

似乎道灵一旦被人类炼化，进入道灵界中生活，就意味着这两者之间立下了某种契约，道灵会将人类看作无条件服从的对象。

尽管根据服常所说，他在陈不语的道灵界中获得了好处，做出牺牲是理所当然的利益交换。

但那些无法给道灵足够好处的道灵师呢？服常说陈不语的道灵界是灵气浓郁之地，相应的就会有灵气稀薄的道灵界，那里的道灵师该怎么炼化道灵，完成契约呢？

在强烈的不安全感中，现在陈不语也怀揣起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了。

陈不语躺在草地上，闭上眼睛，让自己回归了现实世界。

回到狼藉的房间中，陈不语不禁在原地跳了两下，从灵魂形态回归躯体，重拾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他舒心不少，即将面对诡异未知世界的恐惧也有所缓解。

忽然，脑海中图鉴亮起。

陈不语在图鉴中看到一列长长的名单。

名单标题是“诡异物序列”，陈不语迅速地浏览名单，发现上面一共标注了107个所谓的“诡异物”。

只不过现在名单上绝大多数诡异物都只标注了相应的序列号和一串“？？？”，并且字体灰暗，如同蒙着灰雾。

只有在接近名单的末尾，序列号103的位置是清晰可见的，陈不语仔细看去，上面写着：

“诡异物序列号103，服常，收集奖励：灵魂行走。”

“灵魂行走能力介绍：可以暂时脱离躯体，以灵魂形态在世间行走，行走期间可以附身灵魂体较弱的身躯或者尸体进行活动，完全灵魂形态的行走限期一日，附身形态的行走限期三日。”

在看完诡异物103的收集奖励后，陈不语的大脑微微刺痛，之前那种灵魂在外飘荡的感觉呼之欲出，他赶忙稳住心神，集中注意力，将灵魂拉回身体里。

稳定住灵魂后，陈不语才恍然觉得自己已经学会了“灵魂行走”，刚才的反应是图鉴在教授自己使用“灵魂行走”的方法。

大概掌握什么感觉之后，陈不语平躺在床上，试着主动让灵魂从身体中出来。

头脑的晕眩中，陈不语的意识慢慢上浮，眼前的天花板也越来越近。

这好像在水里游泳啊。

“陈不语的灵魂”展开双臂，带着身体摆动几下，他便向前飘了过去。

很轻易的，陈不语穿越了房间的土墙，来到了屋外。

这也就意味着，陈不语在灵魂行走的状态下，无法和现实世界的物体发生作用。

可惜周围没什么人，不然他高低也要试一下活人能不能看到自己这个灵魂。

他飘荡下来，透过房间的窗户看进去，“陈不语的身体”在床上躺着，闭着眼睛，睡得很安详。

陈不语想到灵魂行走还有一个“附体”的功能，图鉴给出的条件是可以附体在“尸体或者灵魂体较弱的身体”上。

尸体好说，就躺那没气儿的不动弹的，附身上去就好了。

但是怎么分辨他人“灵魂体”的强弱呢？

陈不语觉得在灵魂状态下应该有特殊的分辨方法，只是他现在看不到除自己以外的其他活人。

他飘荡到房间外的地面上，四下看去，远处是仍在翻滚，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迷雾。

近处可见的地方就是陈不语住了十几天的小院子，用土墙围起来，西边挨着墙放着几个鸡笼，几只老母鸡在里面咕咕哒咕咕哒地叫着。

陈不语之前在床上躺着听鸡叫的时候就很疑惑，为什么这几只鸡十几天没人喂食居然还活着。

不过跟那个恐怖的大服常，以及久久不散的浓雾比起来，有几只饿不死的老母鸡已经不算诡异了。

陈不语向鸡笼靠近，打算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自动投食的机器来保证它们的存活。

但是鸡笼里空空如也，除了母鸡没有盛放食物的任何容器，地上也干干净净，连个玉米粒都找不到。

于是陈不语将注意力转移到鸡的身上，说不定这些不死鸡身体有什么特殊的构造。

这次陈不语终于发现了异常。

它看到这几只鸡的身上正散发着淡淡的灰色烟雾，在白色的浓雾背景里格外显眼。

难道这就是灵魂体的标志？灰色的烟雾代表这是个活物？那死去的东西周身会怎样标记？

陈不语心下好奇，于是想到了房间里残留的自己的和那个胖乎乎的家伙的脑袋，以及大服常被截肢的尸体。

他们是实实在在的死物了，根据在视野里的状态，至少就能初步判定活物和尸体了。

陈不语飘进房间，迫不及待地朝着那些死物看去。

视线里，那些死物堆在一起，周围同样飘荡着淡淡的灰色烟雾，一缕又一缕，如同来自地狱的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