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乾清宫，御书房。
朱棣和姚广孝两人对坐论道。
三宝照例燃了香，烹了茶，静候一边，连呼吸都降到轻微。
朱棣的思绪还停留在午间在老四府上的那个问题。
阶级和国运。
“太师，想必当着两个孩子，有些话你不便言明，此时就你我二人了，不妨直说吧。”
姚广孝心中颇为欢喜，啊，看来老衲我本人在皇上的心中还是独一份儿的。
四皇子？
他不过是个“不便言明”的孩子。
咳咳…
“陛下，按大明祖制，特权阶级下的某些土地是不用纳税的，只有自耕农的数量越多，朝廷能收到的赋税才越多。”
朱棣点头，不错。
“税赋问题，表面上看是财政问题，实则，是涉及陛下皇权的问题。”
“试想，如果一代一代的豪绅累积了惊人的财富，而陛下所收的赋税却不足。”
姚广孝没说后半句，朱棣自然懂。
那就是到时你一个皇帝，话语权还不如几个世家？
那这还不出乱子？
这不是皇权问题，什么是皇权问题？
中间那批地主，永远都在跟皇帝作对。
皇帝跟农民才是真正的利益共同体。
像朱高燧那样的蠢货，不知什么时候能想明白这个道理。
朱棣点点头：“太师所言，既犀利又正确啊！”
朱棣若有所思，想起了前些日子，朱高爔的那句话：“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
当是真理。
两人本准备接着深谈，外间却有人来报：“启禀圣上，大皇子求见。”
朱棣还没回过神，仿佛没听到。
三宝欲上前提醒，但姚广孝给了他一个眼神阻止了。
皇上眼看就要悟了，让他接着悟吧。
三宝立刻就退下了，脚步几乎都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果然朱棣又道：“此理以前朕不是不懂，但今日再听，却有更深的感悟。”
“朕自登基以后，一直苦苦思索如何收服人心。”
“实则朕是迷茫的。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谁的心才是朕应该收服的，当初都没想明白。”
“犹记得不久前，朕和太师还在苦恼，如何能够平衡赋税和江南士绅的关系，现在想来，真是糊涂。”
“所以朕为天下百姓，做得还太少。”
说完，朱棣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姚广孝心中赞同，是，不为自己人谋福利的皇帝，是天底下最糊涂的帝王。
此时外间不明情况的太监又再次催促道：“启禀圣山，大皇子求见。”
三宝以求助的眼光看了看姚广孝。
姚广孝点点头，方才轻声出言提醒：“陛下，大皇子来了。”
朱棣大梦初醒一般：“噢，老大啊，叫他进来吧。”
外间得到通传的朱高炽方才赶紧进来，手中拿着好几本奏折。
“儿臣参见父皇。”语气较以往更为谨慎。
朱棣点头，朝他招招手：“拿来吧。”
朱高炽赶紧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
朱棣接过一看，好家伙这么多：“算了，朕不看了，你说吧。”
朱高炽很是小心谨慎地说：“希望父皇听到这些个内容不用过于忧心，毕竟四年大战刚结束不久，一切都还在恢复中。”
这话朱棣一听，就感觉不妙。
果然朱高炽接着就道：“江南那边…上了折子，说近来饥荒流民甚多，希望朝廷能拨款赈灾，以安民心。”
说完后，朱高炽大气不敢出。
他也知道这时候送这个折子过来很可能就是要挨骂啊。
但他不得不送啊！
但凡国库里还能挪点银子出来垫上，他今天无论如何也不会来。
近来皇上看他不怎么顺眼，这点眼力劲儿他还是有的。
朱棣并未注意这些，他的心思都在刚说的问题上。
江南？饥荒？流民？
但凡要是换个区域，朱棣都能理解，偏偏为什么是江南。
这就有点反常了。
他眉头微微皱起：“江南吗？”
朱高炽浑身颤抖了一下：“是，确是江南。”
朱棣啧了一声，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姚广孝。
姚广孝催着佛珠，也发出了跟朱棣同样的疑问：“为何偏偏是最不可能发生流民饥荒的地方，发生了呢？”
朱高炽心下只道，太师你可快别说了，我来送折子的时候也没搞懂为什么。
人家苦寒之地还没出这种情况呢，你一个鱼米之乡倒先饥荒了？
姚广孝试探性问道：“大皇子，依你所见，有没有可能是税收的问题？”
得，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现在听到税收两个字就来气。
而且我怎么知道到底老二在那边和士族豪绅们打得怎么样了？
情报不是你们更快吗？我看你是想害我。
“这个...那个....”朱高炽吞吞吐吐半天，不知道如何回答。
朱棣摆摆手：“哎，算了，看他样子也不知道了，不然还会巴巴得跑到御前来？”
朱高炽抬手擦了擦冷汗。
朱棣长叹一声，思索了一会儿后方道：“先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你和内阁，再通知老三、老四，也都想想。”
“发生的原因，怎么解决，明天到御书房来，好好商量。”
“去吧。”
朱高炽行过礼之后退出去了。
他加快脚步出了宫，又命人去给老三和老四传了话。
心下急得不行，这下可是将功赎罪，在皇上面前挽回形象的关键一战，务必要打好。
赶紧把我内阁的心腹们都喊来。
没多久接到通知的朱高燧，当即气得脸都抽搐起来了：“刚让我跪着上完课，又让我参加这种烧脑考试？”
他两眼一黑，吩咐下人道：“去，把我府中的大聪明们都叫来，有要事相商。”
唯独朱高爔接到这通知，完全没当回事。
这还用得着开会商量，这不一看就知道为什么吗？
这群笨笨。
就是明天又要去御书房了。
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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