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迷津渡

《月迷津渡》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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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叶慧兰看着陆展亭似云淡风轻的表情,有一些结巴地道:“你难道没有想过要反抗吗?”

陆展亭摸着马头,淡淡地道:“没有。”

叶慧兰乌眉一挑,想要发作,但是终于忍住了,却仍然不甘心地道:“陆展亭,你到底还是不是一个男人?”

陆展亭一笑,转头懒洋洋地道:“你这么关心我是不是一个男人,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他的话音一落,叶慧兰乌黑的鞭子就落到了他的背上,鞭梢过处,衣服的碎片纷飞,她狠抽了两鞭,陆展亭一声不吭,但她的眼圈却红了,一跺脚转身跑了。

陆展亭轻轻一笑,手抚着乌骓马道:“小黑,我有一位朋友叫阿汪,最近遇上了很大的麻烦。它原本是一条挺快活的狗,虽然它总是麻烦不断,遭人讨厌,但是在村子里过得也还算愉快。而且它因为叫起来比别的狗要别致一些,还被人称为才子。有一天,它遇上了另一条狗,那条狗又漂亮又温柔,虽然是公的,但是阿汪倒也不嫌弃它……因为那条狗给了阿汪所有它想要的,一个知己,一个爱人,一个家人,一个兄长,有一阵它把阿汪宠得晕头转向,不由自主飘飘然,你要见谅,阿汪是一条狗么,而且它过去姥姥不爱,舅舅不疼的,突然被人捧在掌心里当宝,难免觉得自己一下子高贵的像村头李寡妇家的贵妃狗。可是有一天阿汪突然发现这条狗它不是一条狗,而是一头狼,只要它需要,它会一口把阿汪的朋友都吞下肚,其实连阿汪也吃不准,有一天自己会不会被它也吞了。我跟阿汪说它该早点逃出村子,可是它总是在犹豫,糟糕的是,它不是在犹豫跑不掉,而是怕跑掉了,它这辈子就再也见不着那头狼了……你说是不是很麻烦?”

乌骓马的嘴在陆展亭的腰间嗅来嗅去,陆展亭收回了眼神,拉长了脸道:“你也不要事不关已,就漠不关心嘛!我换一种说法好了,好比你喜欢上了一头小巧的母马,结果发现它是头骡子,你该怎么办?”乌骓马不耐烦的打了个响鼻,陆展亭嘟哝道:“总算听明白了。”他从兜里把豆子都掏出来,尽数塞在乌骓马的嘴里,道:“放心吧,再怎么样,骡子都比狼强。”他拍了拍手折回房,换了一件衣服,踏出了叶府直奔皇城。

陆展亭一踏进一溜药摊的内医院,便笑嚷:“总不过,总不过,你最好的朋友来看你啦!”

内医院几个还未过庭试的医士跑了出来,笑道:“原来是陆太医,宗大人在别的院子里呢。”

“我已经不是太医了,你们千万不要这么说。”

“我们都听说陆太医的医术最出神入化,要是陆太医还在,说不定这内医院的别院一定会归陆太医来筹建……”一个小医士兴奋地道,他身边几个人忙捅了捅他,他意识到失言,喃喃地说不下去。

陆展亭打岔笑道:“我听说新的别院建了一个超大的药库,可有这回事?”

“不错,不错,可有上万种呢。”

“带我去看看!”医士们面面相觑,为难地道:“那里只有宗大人才能进,钥匙也是他保管。”

陆展亭哈哈一笑,道:“谢了,我先去总不过那里,让他带我去吧。”小医士一直将他送到宗布郭院外,就慌忙转身离去,陆展亭一笑。他一踏进宗布郭的院子,就见宗布郭的院子里,上上下下都是药架,连株草都不长,陆展亭跨过那一堆又一堆的药草,走进了屋子,赫然见屋内到处都是炉火,药汽缭绕,他笑了一下,抬眼见大屋最深处有一个鼎,不由好奇走了过去,笑道:“三眼铜鼎,好大的排场,熬仙丹那!”他说着站在了鼎旁一张长凳上,拉下上面的铁钩子,拉起鼎盖,用实木药叉在里面拔弄了一下,皱眉道:“麻黄,火麻仁,何首乌,高丽参,还有蜈蚣,蝎子,有没有搞错,这是给人吃还是熊吃的,不吃成傻子才怪!”

他拧着眉头,眼珠子突然一转,跑到院中,拿了一把金银花,又抓了几朵西番菊,转回头都丢在锅子里,用药叉将它们捣到下面去,搅和均匀了,笑眯眯地道:“总不过啊总不过,你好不容易当上了太医,可不要出什么岔子。”他听到远处似乎传来了脚步声,连忙丢掉了手中的药叉,将鼎盖盖好,然后跳下了凳子,宗布郭已经带着一个黑衣小医士走了进来,他一见陆展亭站在鼎前脸色就一变,慌忙跑过去,道:“你进来做什么?”

“听说宗大人另开了一家别院,来瞻仰瞻仰!”陆展亭边说边在那些林林总总的炉子间转悠着,宗布郭瞟了几眼鼎没看出什么异样,才松了口气,眼见陆展亭一脸羡慕的表情,不由挺起了胸,瘦黄的脸上一脸肃穆道:“这是全蒙福禄王的错爱,否则小臣何德何能能担这内医别院的要职。”

陆展亭捡了一个野果在嘴里啃着,他走到宗布郭的面前,歪过头仔细看了一下他的表情,突然用手狠狠地击了一下他的腹部,道:“你昨晚没睡好?”

宗布郭被他打得一哈腰,气道:“我睡得很好!”

陆展亭笑道:“那你脖子怎么梗着?”

宗布郭刚端好的官架子被他打散了,心里暗恨,半闭着眼在炉火间巡视,再也不理睬陆展亭。

陆展亭将手中的果核往院子里一丢,佯装没看到宗布郭一付你很讨嫌的样子,道:“听说你建了一个好大的药库,真的假的?”

宗布郭不吭声,但眉眼神色间微露自得之色。陆展亭瞥了一下他的眼色,叹气道:“你好像建药库也没多久吧,说大,全,别是吹得吧,要不然干嘛都不让人进去。”

宗不郭恨恨地道:“你不要小瞧我!”

“我还就是小瞧你啊,要不然为什么别人都说我是当今第一神医,你叫总不过呢!”陆展亭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笑道。

宗布郭将药叉一丢,指着陆展亭道:“今天就让你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假才子瞧瞧谁才是当今第一神医!”他气呼呼地走在前头,陆展亭施施然地跟在他身后,他们绕到院后一座库房前,宗布郭解下腰间的金黄铜匙,打开了门。

陆展亭窥见里面层层叠叠的药匣子,不由自主地惊讶地感叹了一声,却又接着说:“这些药匣子造得考究,别都是空的吧!”

宗布郭冷哼一声,抽出几个药匣子,均是满满的药草,冷哼道:“全天下最珍奇的药材,我这里都应有尽有。”

陆展亭一边走一边看,嘴里叹道:“总不过啊总不过,我过去还真是小看你了啊,没想到你还是小有几分能力!虽然比我差了一点点。”

“呸!”宗布郭啐了一口陆展亭,恨恨地道:“你就光嘴巴会说,其实是一个绣花枕头,除了让人睡一点用处都没有!”

陆展亭一垂眼帘,随即淡淡地一笑,接着在库里逛来逛去,嘴里道:“你这药还编了顺序,确实化了不少心思,看把你憔悴的,最近火气挺大,心跳也不匀吧!”

“你怎么知道?”宗布郭一愣。

陆展亭笑道:“我见你嘴里长白疮,溃烂的厉害啊!”

俩人正说着,突然前面传来了几声爆炸声,把宗布郭吓了一跳,陆展亭道:“你的炉火没设对,药炉炸了!哎呀声音这么大,不会是那只鼎……”他的话音还末落,宗布郭已经慌慌张张跑出去了。

陆展亭立即沿着一排排药匣找到自己要找的那个药匣,从怀里抽出一方白布,将那整匣药草都倒在白布里,然后将药匣放回原处,将白布四角扎好揣进怀里,撒腿就跑,他刚跑出院子,就听宗布郭气急败坏地在身后追骂道:“陆展亭,你敢在我的药炉里放炮竹,下次别让我逮到你!”

他跑出了内医院,一直跑到御花园,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听到一阵叮当声,刚回转头,只见一团白色的东西像箭一样的飞扑过来。陆展亭一把抱住它,笑道:“哦哟,是李贵妃啊!”那团白色的东西是一只长了很长毛的全白贵妃狗,脖子下挂了一个铜铃,头上的毛扎得高高的,两只乌黑溜圆的眼睛兴奋地看着陆展亭。

陆展亭笑着将它放在假石上,拂了拂衣袖道:“奴才给贵妃请安,您老最近安好啊?”那只小白犬对着他一阵兴奋的乱吠,陆展亭一边听一边道:“嗯嗯,喉部有痰,不过还好肺部没有杂音,你老以后要多吃素,少食荤啊。”

他身后的宫女听了扑哧一笑,道:“陆大人您又开玩笑了,小心李太妃听见了要不高兴。”她见陆展亭逗弄着小狗,又道:“自从大人你上次救了公主的命,它可念着你呢。”

陆展亭拔弄着狗,笑道:“我也念着它呢,不如今天让我带它,等一下我把它送回去!”

宫女犹豫了一下,陆展亭笑道:“等下我会亲自去跟李太妃说,再说慧敏太妃生辰的事我还要去找她商量呢。”宫女一听就爽快的答应了。

陆展亭抱着那条狗,走到了慈宁殿门前,隐于一角,在小白犬耳边道:“贵妃,今儿我们还玩捉迷藏,你看到门口那队侍卫了吗,你要快快跑过去,然后找个地方藏起来,我就过来找你,好吗?”

他将小白犬放下,一指殿门,然后一击掌道:“跑!”

那小白犬就像离弦之箭似的一溜烟地从侍卫们脚下窜到了慈宁殿之内,侍卫们一阵惊慌道:“搞什么明堂,什么东西!”

有一个侍卫道:“哎呀呀,是李太妃的那条叫公主的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陆展亭才慌里慌张地出现,道:“各位侍卫大哥,可有看到一条白狗!”

“跑到慈宁殿里去了!”

陆展亭皱眉道:“这可如何是好,李太妃要训这条狗,听说是给叶太妃生辰祝兴呢!”

侍卫们听了,犹豫了一下,一名侍卫队长才为难道:“没有上头手喻,慈宁殿闲人勿进!要不,我派个人进去,帮大人把狗抱出来!“

陆展亭无所谓地道:“那也好!”

两名侍卫进去了半天,跑了出来冲侍卫队长摇头道:“奇了,这条小狗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找遍了也没见着它的影子!”

陆展亭咳嗽了一下,道:“还是我进去看看吧,我对这条狗还熟悉些。”他见侍卫们还在迟疑,就道:“我绝不会为难各位,等下王爷那边我亲自去说!”

侍卫们自然知道陆展亭虽然是宫里的一个大闲人,但福禄王却极其看重他,见他这么说,连忙笑道:“那就有劳陆大人了。”

陆展亭在大殿里转了几个圈,就往内堂走去,却被一个老嬷嬷挡住,道:“后面是皇后娘娘的寝宫,没喧不得入内!”

陆展亭笑道:“那你麻烦去跟皇后通报一声,就说陆展亭来见,李太妃的小狗跑了进来,麻烦她让我进去找一下。”

那个老嬷嬷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还是进去通报了,过不多会儿才出来,道:“皇后娘娘让你进去!”

陆展亭在她的目光下,佯装四处观望,他一踏进庄之蝶的房间,就给她行了个礼,他一瞥眼见床上的被子微动了一下,心里不由暗暗好笑。三年前,他,庄之蝶与公主玩躲猫猫,公主就是每一次都躲在庄之蝶的床上。

陆展亭故意引开老嬷嬷的视线,佯装去看书桌下,突然听庄之蝶叫道:“在那儿,是不是!”陆展亭与老嬷嬷一回头,只见公主在拱门的卷帘下抖着毛,陆展亭笑着一把抱起它,道:“可逮着你了。”他笑呵呵地对庄之蝶道过谢,在面无表情的老嬷嬷目视下出了门。

他抱着公主走到了一个僻近之处,拨开长长的狗毛,见它的黄金铜圈上系着一张纸条:

展亭哥哥:

九井胡同张记当铺是庄氏设在京城秘密驿站,繁请你去联络一下,以便共同商议策应之计,救命之恩莫齿难忘!

小蝶敬上

下面盖有庄之蝶的蝴蝶印记。

陆展亭出了皇城,一路上闲逛,进了九井胡同,环视了一下四周,闪进了张记当铺。九井胡同地势偏僻,张记又缩在一个角落里,所以里头客人全无,朝奉正在打磕睡。陆展亭一拍桌子,那朝奉吓了一跳,睁开了睡眼,不耐烦地道:“当什么?”

陆展亭轻轻吐出三个字:庄之蝶。

朝奉立刻醒了,怒睁双眼道:“你好大的胆子……”

里面的帘子一掀,一个模样精瘦的老者走了出来,殷勤地道:“这位陆公子里面请!”

老者是张记的老板,其实是西北庄氏的家奴。庄氏虽然代代经商无男丁入仕,但是却与皇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女子更是几代为后。因此在西北不但经济实力不容小窥视,就连家中蓄养的家奴也可与军队媲美。

陆展亭把自己的计划大致说了一下,最后决定从太平山走,因为这是唯一一条可以最快从金陵到达黄河渡口的路。只要渡了河,以庄氏在西北的势力,还是可以保得下庄之蝶。

陆展亭深深吸了一口气,出来伸了个懒腰,他慢慢走出九井胡同,可突然有一种毛骨耸然的感觉,冷冷的目光,那种冰凉的视线仿佛粘在了陆展亭的背后。陆展亭猛然回头,却什么也没发现,只有一道临街的窗口帘子晃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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