僭礼

《僭礼》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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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竹殿,兰秋巳时,无风,而殿内青竹叶落。

江楚然站在龙案后,其上铺就一张白色宣纸,手执御笔懔懔然挥就:人主有尧舜之德者可识忠贞诚臣。

她静默无言,看着桌上的墨宝,笔力千钧,沉雄简穆,和姚朴的书法笔势如出一辙,也是毕竟他是帝王师,江楚然的书法和他相似在情理之中。

江楚然将手中那支笔身镶金缀玉的湖笔随意往桌上一丢,一瞬余墨便将白纸浸黑,看不清“忠贞诚臣”几个字。

她刚坐下,云枝便走近将宣纸收了起来,新竹殿气压低得可怕。

“云娘,你说姚朴他意欲何为啊?”江楚然面色平静,但云枝知道面前端坐在龙椅上的帝王内心已然酝酿着一场风暴。

侍君如侍虎,古人诚不欺我矣。

“这……奴实在不知。”云枝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江楚然轻叹一声:“老师何必自取死路。”

云枝听见她这么说,顿觉周身寒彻,她瞥向御案上的书信,白纸黑字写得明白:伤何端束者,或丞相也。

帝王家天生比旁人多长了一个疑心,在音希传回来的丞相府玉佩和信封面前,云枝只觉得姚朴完了。

“他为何要让人驻守羌城?云娘,你说朕是不是一开始就应该听先帝的,杀了姚朴?”

“音希大人还没回来,或许事情并不是现在这样……”云枝斟酌再三,说出这番话。

云枝知道江楚然已然起了杀意,只是若是三年前,杀了姚朴,左右不过是个挂着虚名太傅,可现在姚朴是丞相,是在民间久负盛名的贤相,那是说杀就杀的。

“陛下三思,今时不同往日,贸然赐死丞相怕是会惹来朝廷风雨,更何况他背后的姚家。”

江楚然头疼地掐了掐眉心:“姚朴有将相之才,朕登基这三年有些事不适合朕出手,他做得很好,只是姚朴他非池中物,不能为朕掌控,朕不欲留他。师生之情,君臣之谊这些拿到台面上说也不会让朕舍弃自己的利益。至于他背后的姚家,子嗣众多,就算他是嫡子,就算朕杀了他,但只要朕有足够诚意他们依然会为朕所用。”

自古商人重利,向来淡泊亲情……

“虽然欲加之罪,不患无辞,但这件事仍需从长计议。”江楚然道。

“将长明给朕叫来。”

“是。”

云枝被留在殿外,莫约一炷半香的时间,长明才从殿中出来,他对着云枝点点头,那是要出去的意思。

长明在宫中左转右绕,最终停在深宫内里一处破败宫殿前,他看四下无人,接着便走了进去。

……

宫中风云诡谲,宫外却若桃花源,一片安宁。

宋周厉抱着他的小鹅从马车走下来,他看着宋府的大门,看了一眼身旁的鹿华,鹿华会意走上前敲门。

门童声音响起:“问外何人?”

鹿华清了清嗓子:“告诉你家大人,张副都御史拜访。”

那门童一听乃是朝廷官,忙去找宋周厉。

“家主,门外张副都御史拜访。”

宋周厉愣了愣,但很快回过神:“快快有请。”那童子得了命令就转身朝门口走去,宋周厉想了想又叫住他:“等等,本官和你一起去。”

朱红色的大门被打开,宋周厉脸上扬着笑,对着张病鹤作揖:“明俞。”,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小鹅,嘴角抽了抽。

张病鹤也还礼:“同卿兄,未投名帖,还望您别见怪。”

“哪里,进来说,进来说。”

两人走到正厅,而宋潇也碰巧来找宋周厉,她看见张病鹤明显一愣,而张病鹤却是笑意吟吟,他随后将怀里的鹅放到地上,宽大的手掌推了推它的屁股,那小鹅便大摇大摆地向宋潇走去。

宋周厉的眉头皱着,对着宋潇道:“潇儿快来见过张大人。”

宋潇听见自家兄长的话,抬脚走了进去。

“张某特意登门拜访,感谢姑娘的救鹅之恩。”

“大人言重,举手之劳而已。”

张病鹤指了指已经走到她脚下的小鹅:“这只鹅乃是我家中的小八,最是贪玩。”

宋潇看了一下身边的小鹅,小小的,出奇的可爱,便蹲下身,将它抱在怀里。

“它也来谢恩吗?”宋潇问张病鹤。

张病鹤笑着回答:“不,姑娘会错意了,它是谢礼。”

宋潇听见他这么说直接抬头望向那个端坐着,儒雅温和的青年,语气难掩喜色:“大人当真送我?”

“自然,本官说一不二。”

宋周厉看着他这个不争气的妹妹,忙道:“潇儿,那是张大人的爱宠。”

张病鹤却止住了他:“同卿兄,无事。算不上忍痛割爱的,朝政繁忙,我家八只鹅,我又不愿假手于人,的确有些吃力了。再说它和令妹有缘。”

一说朝政繁忙,宋周厉的额角有些冒汗,自从上次他参过许慕过后……

张病鹤走到宋潇身边,弯下腰,看向她怀里的鹅:“若是我想念它了,不知能否来看看它?”

宋潇知他问得是自己便点头道:“自然可以。”

得了肯定答案,张病鹤嘴角噙笑,扭头看向宋周厉:“同卿兄,以后也要多多叨扰了。”

宋周厉无奈,他对着宋潇道:“潇儿,你先出去吧。”

张病鹤一撩衣裳又坐了回去,掩了脸上的笑意:“之前的事,还要多谢同卿兄了。”

宋周厉衣袖下的手无意识地攥紧,旋即又松开:“明俞……”

张病鹤神色淡淡地打断他:“我知同卿兄想说什么,不会有下次了。”

“明俞你对我宋家有恩,穷尽所有我该报答你,只是……”宋周厉苦笑一声:“你也看到了,我妹妹我不能不为她考虑。”

张病鹤泯了一口茶水,并不作答。

宋周厉接着说:“此次你贸然参了许家那个嫡女,已经和许家结了梁子。朝堂之上,不少人都开始蠢蠢欲动,就等着拿你的错,好趁机在许家那边露个脸,我帮不了你多少,你以后要千万小心。”

张病鹤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同卿兄说的是,明俞记下了。”

“潇儿她不会想要一个手上沾有鲜血的兄长,这样的我也不能保她平安……”

张病鹤将茶盏放在桌上,他看了看天色,起身对着宋周厉道别:“同卿兄,我就先告退了。”

“嗯,我送你。”

送走张病鹤,宋周厉扭身回去,听见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以及夹杂其中的鹅叫声,不自觉有了笑意。

“将姑娘叫过来。”他对着身旁的阿水道。

宋潇跟在阿水身后,她后面跟着小鹅。

“兄长。”

宋周厉摆摆手对旁边的人说道:“都下去吧。”

宋潇看着他严肃的神情,指着身后的小鹅道:“兄长,它呢,能留下吗?”

宋周厉皱了皱眉,对着刚跨出一脚的阿水道:“阿水,将它抱出去。”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兄妹二人,宋周厉才道:“你可还记得我带着你来京那一年?”

宋潇不明就里,但还是回答道:“记得,那一年我们从西边开始走,兄长要去参加科举,我们过得很艰难。”

“没错,那一年冬天,很冷,路上你得了风寒……”

宋潇自然记得,但是她不明白为何宋周厉要旧事重提,宋周厉接着说:“兄长没钱,没法带你就医。”哪怕过去那么多年,再提起,宋周厉依然觉得后怕。

宋潇道:“是,兄长说是一个好人慷慨赠药,我才能活下来。”

宋周厉强压下心慌:“没错,那个少年就是张大人。”

宋潇听见他的话,心中顿时了然:“怪不得那天和阿诉姐姐吃饭,兄长不让我说张大人的不是。”

“兄长为何现在才告诉我?我都没能和他道谢,还拿了他的小鹅。”宋潇嗔怪道。

宋周厉看着她,他本来没想告诉宋潇,这种恩情他这个做兄长的来还就好,只是张病鹤竟然为了自保让他杀人,他这个妹妹是个心性单纯的,现在告诉她,省的以后再被张病鹤以这件事为借口利用她。

“总之,这个恩情,兄长已经还了,所以才告诉了你,兄长为你受累了,潇儿可是得将这份恩情还给兄长啊。”

宋潇脸上立马扬起了笑:“兄长小气,那我以后就勉为其难地乖一点吧。”

宋周厉看着她这一幅天真烂漫的模样,口中喃喃:“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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