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二两三钱半

《大道二两三钱半》

第15章 和我讲道义,你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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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大派的修士之间,有时候会进行武斗。这种武斗只是争一个输赢,但因为两方往往声名颇为显赫,久而久之,就定下了不得随意玩花招的规矩。

按照修士们的说法,修行一事,最重心性,而武斗,往往也是最考验人品和心性的时候。

苏蕴是个很简单的人,只有和他很熟悉的人才知道,他并不太会讽刺别人。

所以他说很好,可能只是觉得这场武斗里,出现了一点意料之外的事情,因此变得更有意思了些。

可这两句赞叹落在罗致南耳朵里,无疑就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他猛地耸起肩膀,将体内最后一点灵力逼注到指尖,雪亮的光芒在手指上不断弹跳,像一阵细小的水珠。

过了片刻,他喘了几口气,道:“苏先生,两次武斗在下失信两次,我知道自己半生清誉已毁,待这孩子行了入门礼后,在下亲自前往青城山,做个了结。”

话音一落,苏蕴身边的三根小箭疯狂弹跳起来,被两人的灵力同时压迫的武器不断震动,地上的泥土和灰尘像周围不断溅射,在两人的衣角上蓬了一层的灰。

苏蕴摇摇头,并起两指斩裂长风,只听轰隆一声,灵气在三支短箭上轰然炸开,以他为圆心,周围泥土落叶赫然掀开了数米。

但是那三根短箭,依然牢牢地扎在地上。

“此事多说无益,我向来不太喜欢规矩两个字,要你的命也没什么意思。你若想逃,最好趁现在。”

罗致南微微颔首,豆大的汗珠却从脖子上不断往下滚。他看了看空荡荡的指尖,双手猛地绞紧,与此同时,两蓬银亮的灵力像水球一样,蓬蓬两声落在地上,迅速裹挟着周围的落叶,形成两道巨大的风浪。

那两道风浪以不可遏制的势头,往三根短箭飞去。

风浪很急,很迅猛,罗致南的衣袖也在风中迅速飘荡。

苏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自绝修行之路,没有必要。”

中年人原本颇为红润的面堂早已惨白如雪,他拼劲全力将苏蕴困在阵中,本来气海中空空如也,如今又强行逼出仅剩的灵力,怕是气海空虚、丹田耗空,反伤了根本。

如此一来,往后再要破镜,怕是难上加难。

罗致南充耳不闻,所有的力量集中在气海之中。修士的脚程并不会比普通人更快,只要他能将苏蕴困在这儿足够久,再带着那孩子去镇上买一匹马,以清虚宗遍布帝国的道观和信徒,苏蕴不可能再抓得住他。

至于值不值得、有没有必要,本就不是他这种十几代弟子需要考虑的事情。

风很大,叶三黑色的发丝在风里拂动,他看着眼前略显诡异的场景,没来由地,却感受到了一阵异样激动。

胸膛里的热血在呼呼上涌,本来应该很紧张的心情,如今更多的反而是兴奋。

他在黑森林里打猎的时候,见到的只有野兽,他在村里学武功的时候,见到的也只有种田犁地的农人。

他想象了很多年,飞起来的剑是什么样的,取敌将首级于千米之外,又是什么样的。

如今他看到这片林子里,人的手指上可以爆发出燃烧的银光,人的力量可以牵动天地里的风云草木,就连寻常的武器,也能爆发出这样强横的力量。

现在他真正的见到了,也就越发地肯定,原来自己摔下山崖骨节俱断的一刻,迎来的是真正的机会。

无数沙尘冲天而起,猛烈地刮擦着叶三的面颊,黑发狂烈地拂过他略显稚嫩的眉目,打得脸有些疼。

他拂了拂长长的发丝,隔着黑色的头发,他看见云清左手依旧拿着那把长刀。

白色的袖子垂在线条分明的胳膊上,修长的手指按压着刀柄,握着刀的手干净而秀气,不时有过长的黑发从刀刃上滑过。

不知为什么,叶三忽然觉得,他握着刀的姿势很漂亮。

一种很利落、很干净、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漂亮。

下一刻,那把长刀在飘荡的黑色发丝中,干净而利落地,朝罗致南的肩膀劈了下去。

叶三有些愣,他看着眼前那把明晃晃的美丽长刀,带着新月银雪一般的光亮,迅速斩出了一道血线。

罗致南也有些怔怔的。他体内空荡一片,所有的注意已放在了苏蕴身上,如今气海忽地一滞,灵力倒卷到丹田之中,体内灵气一时狂奔乱炸,无数的鲜血毛孔中沁了出来,将布衣渐渐地打湿。

修士的身体,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强横无敌,相反地,在气海空虚、心神紧张到极点的情况下,一旦受到外力破坏,极容易在灵力冲压下,气海崩裂,丹田碎毁。

很明显,云清对此一清二楚。因为他斩向罗致南肩膀的时候,就意味着他并不想要这个修士的性命。

罗致南有些艰难地回过头,有些迷茫而痛苦地看着云清,嘶声道:“毫无道义,我当初真该杀你。”

他是清虚宗门中的传道人,半只脚踏进了物虚下境,在上京在西北在清虚,他应当受人尊敬敬仰,而不是半身修为都毁在一个毫无灵力的孩子身上。

他不服,他当然不服。

他在用尽全身力量,困住苏蕴的时候,甚至隐隐感受到了破镜的希望。

或许他耗干的气海丹田,将会置之死地而后生。

可那一声轻轻的噗嗤声,斩开了血肉,也斩断了生之希望。

干涸的丹田迅速龟裂,气海在混乱的灵气中被冲击,罗致南看着持刀的云清,猛地大笑起来。

云清看着他,也笑了起来。

“道义?罗致南,你在和我讲道义?”

狂风大作,灵气混乱成一片,三支短箭上的银光迅速消失,萎靡地躺在地上的沙土里。

云清慢慢后退了几步,随手扯下几片树叶,擦了擦刀刃上的血。

“你为了武斗的清誉,可以心甘情愿上青城山负荆请罪,看起来的确万般不得已,又足够高风亮节。”

“可那是你面对苏蕴的时候。当你看到我的那一眼,我就知道你在说谎,我其实很想看看,你究竟想利用我做什么。”

云清抬了抬手指,将沾血的树叶丢在地上,又弹了弹刀刃,“如果来的不是苏蕴,无论落在谁的手上,我都不可能活得下来。既要杀我,又要利用我,这就是你清虚宗的道义吗?”

他叹了一口气,看着面色苍白如纸的罗致南,说道:“高高在上的清虚宗传道人,只有面对苏蕴这种大人物的时候,才会平等地想一想清誉、脸面,自然不会考虑我这种小人物的想法和生死,想利用就可以利用,想抛下也就可以抛下。”

“可惜对于我这种小人物来说,平生仅有的,也就只有这一条命了,难免格外珍惜些。”

“我背后偷袭有失道义,但是,和我讲道义,你配吗?”

罗致南看着云清,狂暴的愤怒里,掺杂了一丝惘然。

对于强大而名声外显的修士而言,普通人尚且值得怜悯,可寄生在云梦泽边的虫子,又什么时候值得“平等”两个字?

修士的怜悯,大道的清音,可以传递给天才、贵胄、黎黎百姓,可这些人里,一定没有云清。

被人双脚踩过的蚂蚁忽然跳了出来,想要公平。这简直可笑。

最可笑的是,这只蚂蚁还差点废了自己。

我如何不配?罗致南想,他八岁修道,十岁上山,十五岁入敛气,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如今他身为清虚宗传道人,如果踏出那一步,日后京城的那座道观里,下一任三大掌院一定有他的名字。

罗致南盯着云清,忽然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用力伸出手,毫无征兆地朝云清头顶劈了下去。

太快。

蕴含了修士暴怒的一掌,实在太快。

然后那带血的手,被一柄剑鞘拦下。

苏蕴从失去了灵力的小箭中走出来,他的鞋子上还沾着很多灰。

他有些沉默地看着场上的一切,道:“罪不至死。”

罗致南肩膀一抖,正要说话,却听云清道:“所以我没打算杀他。”

苏蕴简单地打量了一眼罗致南,抛给他一瓶药,淡淡道:“气海未毁,丹田干涸,这瓶药你拿去,日后破镜虽难,但保持如今的境界,不会太难。”

罗致南抓住药瓶,喉咙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鸣。他扶着树,慢慢站起来,一瘸一拐浑身是血地往林子外走。

他知道自己拿的是什么药,也知道苏蕴说的话不假。

但是今日这件事,对他造成的最大伤害,本就不是那空荡荡气海与肩膀上的一刀。

罗致南一言不发地在混乱的林子中往外走,他在想一件事。

那些被踩在脚下的虫子,什么时候也是值得平等和尊敬的?

修士千辛万苦修行到非人之境,为什么还会被虫子一刀劈到差点报废?

又原来,做一条丧家之犬、做一个被人怜悯的虫子,是今天这种感觉。

他一言不发地往外走,血顺着胳膊和衣角往下淌。走到十米开外的时候,忽然有个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往右走,左拐三十米,再往东面直走,走三百米以后,向北直行。”

罗致南猛地扭过头,眼神激烈而复杂地盯着这个孩子。

是缘分不够,还是缘分被一刀斩断?这个孩子分明该属于清虚宗门,他本该被迎入上京,做他的天之骄子。

如今,这天才依旧会是天才,只是不属于清虚宗门了。

他扶着树,慢慢顺着路线往回去的方向走。

罗致南知道,今日所遇到的一切,都会成为他修行路上的心障。这些触动非常深刻,可能会变成心魔,也可能会变成修行的一把磨刀石。

虽然前路并不明朗,但是他非常强烈的预感到,跨过去,就是另一山。

直到中年人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里,云清才放松了握刀的手。

苏蕴低头看着他,沉声道:“实在太过。”

云清挥了挥刀,淡然道:“我只知道他想骗我想利用我。”

“可惜啊,”云清转过身子,缓缓走了过来,白色的衣服在天地里翩翩地飘,显得很寂寞。“可惜,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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