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二两三钱半

《大道二两三钱半》

第17章 天命之下无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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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问得有点突如其来,林子里有人应了一声,掀开过低的树叶走出来。

密密麻麻的林子里,忽然多出来一个人,好像也不是一件很令人意外的事情。但这个人从头到尾,连罗致南都没有发现,才是有点古怪的地方。

罗致南修为低,是相对于苏蕴而言,,以他清虚宗传道人的身份和修为,哪怕在全天下修炼天才最多的上京,也是能够有一席之地的。

那么,从林子里走出来的人,一定也有点儿意思。

苏蕴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答,终于怒声道:“问你呢,司天玄,在后面躲着我就看不见吗?”

那人笑了一声,快步走了上来,麻衣的袍子还有些旧,那一身打扮,分明是叶三在石桥村里算命的相师。

麻衣相师这会儿笑眯眯,倒是看着年轻精神了不少,他抛了抛手上几个铜板,道:“不过几句话而已,说到底,他还没有入门,你何必和一个孩子置气?”

“这孩子……年满十六尚未踏入修行一途,天性在俗世中磨砺,我实在担心。”苏蕴叹道:“况且,他方才几句话,峥嵘尖锐、锋芒毕露,不是好兆头。”

听到这句话,司天玄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苏蕴自小修炼,心性极为坚韧,更对于大道二字坚守执着近乎于迂,可如今那孩子句句离经叛道,他却只以锋芒毕露四字揭过,实在不像往日作风。

事实上,当苏蕴搬出魔宗与道宗两者分歧来回答这个孩子的时候,已经有点牵强。这意味着他回答不了这个孩子,又不能不回答。

司天玄忍不住问道:“你觉得这孩子,说得有点儿道理?”

苏蕴沉默不语。

司天玄沉吟片刻,道:“我辈修士,平生所求,仅为大道二字,你不至于为了区区几句话,就开始怀疑。”

“我从不怀疑大道,但我有时候并不太相信那些老家伙。”苏蕴诚恳道:“他们定下的规矩就一定是对的吗?他们的怀疑也一定是正确的吗?我有时候并不太相信。李长空当年前往血瀚海,和魔宗掌教定下五年之约,一定也是心有疑惑的。”

听到李长空这个名字,司天玄苦笑一声,道:“李长空是清虚山三山主,一生苦心大道、为人清正,你这话虽是揣度,若让别人听去,倒是辱他清名。”

苏蕴心中一动,笑意渐渐温和起来,道:“那孩子叫叶三,手里拿着李长空的刀。”

有一片叶子落在两人脚边,司天玄看着那片叶子,想到山门里高天处一轮明月和清风。

每个人都会遇到自己敬仰或者拜服的人,当苏蕴在二十年前看到那一道刀光的时候,就注定了他的剑法从此变得凌厉锋锐,再不能后退和弯曲。

司天玄这样想着,朝苏蕴看了过去,两人目光一触,无数的风呼呼地从天地间刮过。

司天玄平静道:“可那孩子,不会变成当年的李长空。这世上从来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所以我想看看,这孩子到底会走到哪一步。”苏蕴道:“等到回山,我让大师兄代替师父收他为徒,青城山这一代人丁并不兴旺,有个小师弟应该会热闹很多。”

“小师弟?”司天玄笑道,“你倒不肯让他吃亏,这孩子还没开始修炼吧?辈分已经快顶天了。”

“辈分这种东西,我向来不太在乎。”虽然嘴上这么说,苏蕴眼神却变得温和很多,“不过到底是我青城山的人,有个好点儿的身份,日后在人间行走的时候,就算见到清虚宗那些道士,也不至于矮人一头。”

“我只是有些担心,”司天玄想到了些什么,笑意忍不住扩大了,“这孩子虽然比我们小,但是在修行界,这年纪算大了。今年江左的王氏,据说出了个少见的天才,十五岁已经踏入玄景上境,而清虚宗的那位白见尘,今年刚满二十,已经走进知微一境。”

司天玄说道:“尚未修行的苏蕴小师弟……谁能想到苏蕴的小师弟修为这么低,如果他不去上京还好,去了上京,老实说,我担心他会被揍上几顿。”

苏蕴轻哼一声,道:“揍他?想得未免有些简单。你难道没有想过,这黑森林里道路诡异多变,我为什么会放他独自去找那个小魅灵?”

看着司天玄笑意盎然的眼睛,苏蕴悠然解释道:“你应该还记得前两天出现在黑森林里的魔气,我后来去林子里找过他。虽然致命伤是罗致南的那三根小剑,但是腹部的伤口也只差一步就杀了他。而那个伤口,分明是刀气轰出来的。”

“你是说……叶三打伤了魔宗的人?”

“若仅凭普通人的力量,就能够将实力知微的修行者打伤到这个地步,日后他真的跨入修行界,又有谁能低看他一头?”

苏蕴眼里的光芒很强烈,他遥望着被密林挡住的山道,说道:“天玄,我真的很想看看,他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微风在树林间舒缓地流淌,阳光一时璀璨到迷人眼睛,无数的微尘在金光中闪烁,苏蕴仰起头,缓缓道:“我曾经并不理解,传承究竟是什么。可我如今看着这个孩子,想到日后他继承青城山的道法,行走在人间的样子,我竟然有一种很强烈的欲望,想要等他长大。”

“看样子,你倒有收他做徒弟的想法。”司天玄笑得双眼弯弯,哪里还有当初在石桥村那副又穷又破落的模样。

“这不可能,”苏蕴正色道:“他拿着李长空的刀,辈分怎么能比李长空低……也不能比你低。”

说到这儿,苏蕴猛地扭过头,微微皱着眉头,盯紧司天玄道:“说到这个,你刚刚一直躲在树后面……”

他微微抬高了声音,说道:“当初你在石桥村里几个月,不可能没有发现他。”

“司天玄,你到底背着我干了什么?”

司天玄一甩袖子,扭头就走,道:“你不想知道。”

苏蕴几步跟了上去,两个人一前一后往林子外面走,“我要知道。”

“知道这件事也没什么意思,还是别问了。”

“虽然没什么意思,但是我不喜欢被你蒙在鼓里。”

“谁没有一点秘密,苏蕴,你怎么非得和我打破沙锅问到底?”

“司天玄,你给我站住。”

麻衣相师猛地顿住脚步,摇头叹气道:“无非就是给他算了一卦,这怪不得我,你知道的,我不会主动给人算命,但是他既然找上门来,我也不可能把他推回去。”

说着,司天玄颠颠手上的铜板道:“八个铜板,我也没有收黑心钱,你至于吗?”

苏蕴看着他手掌上的几个铜板,若有所思道:“这是他付的‘代价’?”

“普通人算卦,付出的代价,自然只是银钱而已。现在你总可以放心了。”

“……所以,”苏蕴看着他,道:“你没有让他等我,也没有告诉他真相,而是让他去了林子里?”

司天玄微怒道:“瞎猜什么,我让他一直往南边走。至于他遇到的人,不是我能够预测的。”

“司天玄,”苏蕴叹了口气,道:“究竟为什么?”

说话的间隙里,一片树叶落在司天玄的手掌心,风轻轻吹荡着那片微黄的枯叶,在铜板上打了个滚。

苏蕴看着那片叶子,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该问这个问题。

因为,答案一定不是自己想要的。

司天玄弯弯的眉眼在风中也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一身麻衣的道袍在风里拂动,他摩挲着手上的铜板,轻声道:“苏蕴,我给他算卦的时候,他的命格很奇怪。一生孤苦伶仃,前途疑云诡雾,而且……那一卦,让他往南边走。这个结果很意外,但是指示性非常强,我的卦象很少那么清晰过,所以他一定要去南边。”

“我算卦,问天机、测命数,既然结果已出,我不能违拗。”

苏蕴看着他,叹了口气,道:“哪怕再来一次,哪怕知道他会被魔宗的人盯上,你也是这个回答吗?”

司天玄眯起眼睛,看着远处被无数叶子和老树遮挡的山路,忽觉这些山林小路,或许与人的命格也是很相似的。

千奇百怪,云遮雾绕,看不见尽头,也找不到归路。

“我是司家的人,自然奉行我司家族训,”司天玄慢慢道:“天命之下,无例外。”

“从无例外?”苏蕴盯着他,问道。

“天命、大道,何曾有例外?”

“哪怕是你的命数,也没有例外?”

“我?”司天玄忽地笑起来,“苏蕴,你又多问了。”

“天命啊……”苏蕴猛地拔出长剑,寒光从剑刃上飞泻而出,水样的光芒四分五裂,将周围半径数米之内的树木,齐刷刷拦腰斩断。

只听轰隆几声巨响,苏蕴站在漫天木屑和绿叶里,道:“如果,我偏要例外呢?”

“这话啊,你在我面前说一说也就罢了,可别让那些老家伙们听去,一个个刻板泥古,听到又要跳脚。”司天玄抛了抛手上的铜板,想了想,又道:“不过,既然你想要例外,我自然只好努力多活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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