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子杰眼睁睁看着小藤蔓消失在夏安然的衣服里, 彻底失去踪迹。
他还没来得及问什么，突然听见身后，摄影大棚入口处一阵骚动。转头一看, 来人有着一头浅棕色的头发和绿色的眼睛, 正是他们正在谈论的科克尔。
科克尔四处打量了一下，目光扫过夏安然时，眼睛明显一亮，马上迈开步子走过来。
“好久不见, 夏先生。”他伸出手。
“好久不见。”
夏安然这一抬手, 手肘处的布料瞬间绷紧，就很明显地感觉到了缠在他胳膊上的小藤蔓被勒住了。
不会被挤坏了吧？
他瞬间失去了做戏的心思，虚虚跟人手碰了碰就放下。
感觉小藤蔓在衣服里继续往上爬，他才在心里呼出一口气。应该是没事。
这并不是一个足够有礼貌的握手。
科克尔眸子暗了暗, 又看看旁边站着的淳子杰, 聊起了其他话题, 跟夏安然东拉西扯。
插不进话的淳子杰被化妆师叫去一边做拍摄准备。
科克尔扫了一眼他离开的背影，语带轻蔑：“这位也是联赛的种子选手？”
夏安然微笑：“不然也不会过来拍宣传片了。”
“你们这边的宣传片真的拍得好。”科克尔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第一次在争霸赛看到你的时候, 我完全没想到你是这么厉害的人。”
“过奖过奖。”夏安然话音未落，突然抖了一下。
小藤蔓现在已经爬到他的肩膀附近了，有一条藤蔓轻飘飘地穿过他的咯吱窝，带来一阵痒意。
但面前的可是非常可疑的科克尔。
夏安然还想看看这人这次过来究竟是想做什么，硬是忍住了想要挠挠的冲动，绷住身体继续跟人说话。
“我以为您的行程会非常繁忙，没想到会在这边遇见您。”
科克尔笑道：“事情的确是很多，但我们联邦对这次联赛也是非常看重的，最近帝国这边比赛的宣传片红遍了整个星际, 所以那边派我过来学习学习。”
派一个种子选手过来？
如果联邦那边真的看重这个，派的也应该是摄制团队才对吧？
夏安然笑了笑：“学习不敢当，交流交流还是可以的。”
“不，如果论拍摄的技术，我对联邦非常信任。”科克尔摇头，“但若论起最终的宣传效果，你们这边强了太多。”
夏安然微微蹙眉。
之前这人不是很臭屁的吗？不是什么都看不上吗？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谦虚？
越看越有问题，他甚至怀疑这人身体里换了个灵魂。
绝对有所图谋。
科克尔话题一转：“夏先生，听说你以前身体不是很好？不知道现在如何？”
“还好、呃……”夏安然刚开口，就感觉小藤蔓没有在他身上扒住，呲溜一下从胸前滑了下去。
它惊慌失措地伸出了好几根细细的枝条，在路过一个小凸起的时候，猛地缠住，避免了坠崖事件发生。
小藤蔓有惊无险，用叶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
但夏安然就不好了。他很明显地感觉到某处被束缚住，被刺激到，闷哼出声。
“果然还是不太舒服吗？”科克尔一脸担心，“你可以说是我在帝国里最有好感的人了。如果身体的问题在帝国不好解决的话，一定要来我们联邦看病。我可以给你介绍联邦最厉害的医生。”
小藤蔓僵了下，卷住夏安然的枝条再次收紧了一些，挥舞着枝叶表示抗议。
怎么可以跟它抢人呢？
夏安然只觉得那处刺刺挠挠的，仿佛有细微的电流通过，想要从体内引出什么深层次的东西。
他咬住嘴唇，硬是把差点从嗓子眼里溢出的声音给憋了回去。
但这情况还是很不妙。
他今天穿的是休闲西服和衬衣。
虽然小藤蔓呆的地方有西服外套遮住，但衬衣很薄，外套也不厚，如果小藤蔓这么折腾的话，只怕是要被人发现……
他低头用拳头挡住嘴，顺道用胳膊遮住胸口的位置，轻轻咳了两下：“没什么，只是突然嗓子痒痒而已。”
“真的？你不需要骗我。”
科克尔恢复了以往那副洋洋得意的表情。
“你身体的情况并不是秘密，星网上都能查到。是医院的专家建议你通过觉醒精神体，来降低精神力对身体的负荷，但我觉得这种方式实在是治标不治本。”
他压低声音：“联邦那边的精神力研究其实是比帝国这边先进的。你完全可以到我们联邦看看，没准能发现更好的治疗方式。”
“哦？是吗？”夏安然努力忽略掉身体上的感觉，“那怎么现在星际通用的精神力训练理论是精神力四象限，而不是你们那边的方法。我似乎并没有听说过联邦有什么特别厉害的精神力领域相关研究。”
不好意思，忍不了。
就算他不太能认可精神力四象限理论，但也不太喜欢其他国家的人挑衅。
科克尔表情有些古怪。
“精神力四象限……怎么说呢？只是个参考而已，并不能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那你认为什么能够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夏安然歪头。
他稍微好点儿了。
总的来说，小藤蔓还是个乖孩子，已经从他的胸口慢吞吞移动下去，待在被腰带扎紧的衬衣下方。
这样就很安全，只要它静静呆在那里，应该不会往哪里掉，也不会被人发现。
“自然是精神力的强度，和觉醒精神体的概率。你看看这些人……”科克尔很随意地挥手比划，“他们大部分人这辈子都没有办法觉醒精神体。”
有工作人员听见这边的声音，望过来，表情不是很好。
但科克尔也并不太在意这些普通人的想法，继续说：“甚至，你还能够选择你自己的精神体。”
夏安然顿住。
“你明明拥有将近3S级别的精神力，精神体却只能是只小奶猫，是不是很不甘心？”
科克尔靠近了一些，沉声道：“如果你愿意去我们联邦，我可以带你去我们那边最顶尖的精神力研究所看看。无论是提高精神力、觉醒、还是更换一个你喜欢的精神体，都不是问题。”
“更换喜欢的精神体？”夏安然重复他的话，看表情似乎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什么样的都可以换吗？”
科克尔微微一笑：“大部分你能想象到的精神体，都可以，比如……”
夏安然：“比如藤蔓？”
科克尔：？
小藤蔓：！！！
“你进来我们这栋楼的时候，应该也看到了。萧寒时的藤蔓精神体宣传片，现在已经在全星际各大渠道铺开宣传。藤蔓几乎成为了当前最受欢迎的精神体，在《虫巢破坏者》里，也有许多人正在使用藤蔓精神体进行游戏。”
在夏安然说话的时候，突然被点名的小藤蔓兴奋了起来，在他的肚子附近轱扭轱扭。
某人话都要说不下去了，肚子抖了好几下，心里抓狂。
别闹啦！
这谁受得了呀。
小藤蔓终于安静了下来，就在他的肚脐眼那里静静住下了。
夏安然：……
他深呼吸，继续把话说完：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希望我的精神体是藤蔓，你们也能帮我做到？”
科克尔表情有点尴尬：“这个可能……不大行。”
夏安然一脸失望：“不是说大部分能想象到的都可以吗？”
科克尔：“藤蔓精神体目前只有这么一例，他到底是怎么觉醒出来的，连你们帝国人都不知道，我们联邦怎么可能知道？”
夏安然点点头：“的确是这个道理。”
他没有继续追问。
科克尔也放松了下来，跟他闲聊。
“怎么，这么喜欢藤蔓？听说萧寒时的藤蔓可以分出种子，形成分株，还给你留了一株，你每天都要带着。”
他打量夏安然：“怎么，今天没带？”
夏安然没回答，只是笑了下。
但意思也很明显：关你什么事。
他有点不想聊了。
今天这聊天着实煎熬。
这会儿小藤蔓又开始探头，小叶子转来转去，挠得他肚子奇痒。
疯了。
科克尔：“要是能给我们联邦拿一个分株去研究下就好啦。”
夏安然假装整理衣服，趁机用手摁住小藤蔓。
“你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
“想必这分株不可能长时间离开本体，所以你今天没带的原因应该是……它枯掉了。”
夏安然：……
小藤蔓：……
这人会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啊！
被按住的小藤蔓努力从夏安然的压迫下往外挣扎，想要给这家伙点颜色看看！
“但如果，你能够搞到一个分株，带去我们的实验室。”科克尔望着他，微微一笑，“拥有一株藤蔓精神体，或许也不是难事。”
！！！
怎么想，这句话的意思都是：
只要你能带来别人的精神体，我就能把这个精神体移植到你的身上。
且不论这种方法是否可行，如何操作，剥夺其他人的精神体，无疑是一种侵犯人权的行为。帝国绝对不允许。而联邦，至少从明面上来说，法律也禁止了这种情况。
“我考虑考虑。”夏安然说。
这种情况他肯定要跟苏教授汇报，但他们缺乏切实的证据。
夏安然现在是录了音的，但科克尔完全可以解释成：如果你能够带一个藤蔓精神体，我们研究这种精神体的觉醒方式，最后帮助你觉醒这样的精神体……
很离谱——从来没有人敢打包票说，你想觉醒什么，我就能让你觉醒什么。
但这的确是一种可能性。
夏安然目送科克尔离开，看了一会儿淳子杰的宣传片拍摄，确认各场景都没什么问题，就借口累了，从摄影棚离开。
从科克尔说那句话开始，小藤蔓就安生了。
确切的说是在他的衣服里面瑟瑟发抖，可能被吓到了。
夏安然回到自己的休息室，锁好门，脱下外套，解开衬衣，往里面望。
小藤蔓躲在衣服里，用两根枝条缠住他的腰，抖个没完。
“不要害怕，不会那样对你的。”夏安然把它捧起来，用脸贴了贴。
小藤蔓蔫不唧唧地，也不像往日那样活跃。
夏安然思索了一下：“还是你怕枯萎？”
小藤蔓的好些叶片一起整整齐齐地点头。
夏安然躺在沙发上，把小藤蔓放在他的胸口，枕着手跟它说话。
“不会枯萎的，虽然你跟学长的距离有点远，但那不是还有我么？”
小藤蔓用一根枝条碰了碰他的嘴唇。
夏安然突然低头张嘴，把枝条的最尖端含了一下，吓得藤蔓一个收缩，变成一团绿色的毛线。
“哈哈哈，好啦，逗你玩呢。”
“你以为学长的藤蔓都是靠自己长那么大的？都是因为我哦。”夏安然有点得意，“我每天把你带在身边，就是想要让你快快长大呀。”
小藤蔓再次伸出嫩嫩的枝条，贴贴他的脸，环住他的后颈。
“但你今天这样有点不对。”夏安然收了笑脸，“刚才外面都是人，而且我还在跟不怀好意的人说话，你不要在我身上动来动去，很痒，而且很容易让我分心。”
小藤蔓又蔫了。
不知道为什么，夏安然从它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居然看出来了“我不是故意的”这层意思。
莫非真的是跟藤蔓相处时间久了，能跟植物沟通了？
但这不是高兴的时候，因为小藤蔓再次缩成一团，显得很可怜的样子。
“好了，就是提醒你一下，不是生你的气。现在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你可以跟我贴贴，没关系的。”
小藤蔓瞬间竖起枝叶，仿佛在问：“真的？”
“是真的。”夏安然很认真地点头，“我也很喜欢跟你贴贴，现在是休息时间，多贴一会儿没关系。”
唔……虽然他的贴贴，跟小藤蔓的贴贴可能不是一个意思。
他逗了小家伙一会儿，打了个呵欠。
“我困了，睡一会儿，你就呆在我身上，不要乱跑。”
夏安然从旁边扯了个毯子过来盖住，就这样枕着沙发扶手闭上眼睛。
他想学长了。
不知道学长在外面怎么样，有没有遇到危险，能不能休息好，每天按时吃东西。
大概率很难吧……
少年的呼吸逐渐平缓规律。
小藤蔓蜿蜿蜒蜒地爬在夏安然的身上，给他一个温暖的抱抱。
嗯，它只负责抱抱，温暖要靠少年自己，用体温烘热毯子。
小藤蔓静悄悄地，用小花给他一个贴贴。
少年弯了嘴角，侧脸用柔软的嘴唇碰它，把小花含进嘴里亲了亲。
小藤蔓受到了激励。
它甚至感觉在夏安然的白日梦里看见了自己。
咦？那是在做什么呢？
小藤蔓迟疑了一会儿，感觉夏安然的身体也和梦里一样，起了同样的变化。
那它是不是也要做梦里同样的事情？
应该是吧……它的安安都说了，很喜欢贴贴。
藤条逐渐变大，爬过让它不小心打滑的白皙细腻皮肤，将整个人抱住。
还催生出了细小枝条，卷住那让它刚好勾住，没有做自由落体运动的凸起。
嗯，有两个。
绿色还逐渐向下绵延，跟可爱的肚脐眼打了个招呼，挤入下方布料狭小的缝隙，在黑暗之中跟夏安然行了个贴面礼。
……
帝国第二军团舰队的讯号，消失在多德星域的斯威特多德星附近。
斯威特多德星是一个盛产珍稀动植物的地方，它曾经遍布绿色，像是一颗在黑丝绒布上的碧绿宝石，熠熠生辉。
此刻，萧寒时所在的舰队也到达了这里。所有的士兵和预备士兵，都从巨大的光幕里看到了外面的那颗星球。
绿色早已支离破碎，千疮百孔，完全看不出是那个多德星系的宣传视频中美丽无比的星球。
“看！那是什么！”有人惊呼。
所有人望向他手指的方向，看见一些黑色的小点，正在从星球溢散出来。
“是正在迁徙的虫族。”一名经验丰富的士兵，用沉重的声音解释道，“这颗星球已经要不行了。”
但凡还有能够作为食物的东西存在，虫族都不会迁徙。
直到它们发现除了自相残杀，再也没有其它的食物，才会从星球离开。
萧寒时站在人群中，望着那可怕的画面，收获的负能量是周围人是成百上千倍。
【这就是真实的虫族，在真空中也能活下去……】
【第二军团不会是已经遭遇不测了吧？】
【连联邦的部分舰队也在这附近彻底失去了信号，怎么看现在这情况都跟上一次虫族大战开始的时候一模一样。那我们是不是……】
【没有想到，有生之年会真的经历虫族战争爆发。】
本次的指挥官，第三军团的舰长之一，卓成济，严肃地望向众人。
“我们这次的任务本来是登录斯威特多德星，侦查星球上的情况，将讯息返回给大部队。但因为这里已经发生了虫族迁徙，基本无法登陆，所以任务临时增加了一项，消灭掉这些正在溢散的虫族。”
“现在，我们来分配作战任务。”
大批量的虫族就有军舰配备的能量炮来攻击完成。
但这种攻击效率高，却并不能保证虫族能够被全部消灭，所以更多的士兵们需要负责查漏补缺，用他们的精神体将那些侥幸逃脱的虫族彻底剿灭，避免那些家伙溢散到其他的星球，导致更大范围的虫族侵蚀发生。
另外，还需要一些士兵负责军舰的防守。
因为部分虫族，甚至是能够将钢铁当作食物的。最近被虫族吞噬的其中一个星球，正是金属类矿产星。
“现在，各小队准备出发！”
“负责防御的小队，一定要做好各项检查，避免军舰出现问题！这可是关系到所有人性命的工作，千万不能疏忽！”
“再提醒一次，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哪怕是不能啃噬金属的虫族附着到军舰上，也会造成严重后果。”
“是的长官！”
新兵们都在课本中学过，虫族战争中曾经有一场战役，就是因为没有完全清除附着在军舰上的虫族，导致在小战役胜利后，由军舰将虫族带去了其它星系，最后导致又一个星系被虫族侵蚀。
“最后，我们这里感知力最强的有谁。”舰长卓成济询问，“我们还是需要组成一支小队，去这个星球上探探情况。”
“这是最危险的任务，随时可能遭遇大批虫潮。所以必须要最强的，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帝国现在已经不能失去更多的士兵了。”
萧寒时向前迈了一步：
“预备新兵萧寒时，精神力强度3S级，攻击值99，感知值99，请求出战。”
所有人望向他。
“不行！”马上有其他的军官反驳，“萧元帅已经失踪了，他儿子过来找父亲理所当然，但出这么危险的任务是什么意思？”
其他人虽然没说话，但差不多都是这个想法。
【他还年轻，还没有毕业，经验也不够丰富，精神力再厉害又有什么用？去了八成就是送命。】
【到底是谁想的把他带过来，简直是跟萧元帅家里有仇。】
【是应该感慨他无知者无畏，还是赞他父子情深？子承父业？】
【我要是有儿子的话，或许不会让他走上这条路……】
这些军人一直都在备战状态，八成是不知道一军如今的变化，也不知道萧寒时的精神体已经今非昔比。
萧寒时坚持道：“但从我的精神力情况，以及精神体来看，是最适合出这个任务的人选。还有有谁比我更合适吗？”
没有。
3S级精神力凤毛麟角。
达到99的攻击值和感知值也非常少。
甚至根据他们从萧寒时教官那里的了解，藤蔓在地下生长不容易惊动虫族，是非常适合做侦查任务的精神体。
但舰长卓成济也很坚持：“不行。我们派其他人。”
【至少得护住他的儿子。】
“不然这样，我人不去。”萧寒时突然笑道，“只有精神体跟去，这总可以了吧？”
？？？
“什么意思？军舰不可能距离星球特别近的，那么遥远的距离，你要如何操控自己的精神体？”
“我的精神体自主意识很强，大部分任务都能够通过弱链接来执行。”
“另外，根据我之前参加学校综合考核的情况来看……首都星到其卫星的距离，并未超过我链接自己精神体的极限距离。目前这个极限距离是多少，我也不知道。”
“如果不信的话我们可以试一试。大不了到时候我把精神体收回来就是了，不会有任何危险。”
所有人：！！！
这怎么可能？
萧寒时：“让我试试吧，人总不会跑。”
卓成济深深望了他一眼：“好，算你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