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林知道自己娘不会打什么好东西给孩子。

但是，他也没有想到，娘这样的礼物也能拿的出手来。

好在林家没有当众报送礼的习俗。

要不然霍家这脸都丢尽了。

这种银镯子，卖了能值多少银子，五两都不到。

也不知道有没有五两重。

林月身边的丫鬟说话了：“霍二爷，您就快点拿着吧。要不然霍家日后生计困难又得是我们姑奶奶的错。其实呢，这也不能怪我们姑奶奶收这个礼，老夫人当日来的时候，穿金戴银，我们奴才看得都无比羡慕，不仅仅是奴婢们，连一些达官贵人都艳羡得很。还以为霍家这日子过得是富裕极了。”

这丫鬟说话，要是没有主人的允许，哪里敢说得这么阴阳怪气。

林月现在这个身份不好当面怼人。

只能借着身边的丫鬟把这话说出去。

丫鬟说完这些话后，霍林的一张老脸羞的要死。

目光看着珠儿，珠儿苦笑两声，这怎么能怪她，这分明就是婆婆自己的错。

她能有什么办法。

什么办法都没有。

霍弋起身对着霍林道：“走吧，你要多少银子，我给你，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霍林被自己大哥这样说，更加无地自容了。

珠儿也想走，可是她被霍林用眼神狠狠瞪着，瞪着她一动都不敢动一下。

霍弋问道：“弟妹，去大哥府上坐一坐吧，刚好霍林也在。”

珠儿刚要起身，就对上自己夫君的视线，她僵直身体，挤出一抹笑来：“不用了大哥，我还有事情要跟林大人说，我不方便去大哥府上。”

珠儿是女人，霍弋也不好为难她。

他相信林月对付这么一个女人还是有办法的。

林月还真的有耐心，主要她也听说小鱼提起过，这个婶婶给他做了几身衣服，对他不错。

林月也不愿意太过为难女人。

只要她不要太过得寸进尺。

珠儿心下一横，直接单膝跪在地上。

小鱼身体微微一动：“婶婶你这是作何，快起来。”

珠儿摇头，一想到霍老夫人的恶习，她的鼻子一酸眼泪就滚了下来：“林大人，您应该也知道，婆婆是什么德行的人，这些年，我在她膝下过日子，可从未过过一个好日子。您要是不信，您大可问问小鱼。”

林月不用问也知道霍老夫人是什么德行。

“我和夫君也是被逼无奈，这才会来找你，要是能有办法，我们自己早已经想办法了。可是实在无计可施，婆婆不顾我的劝阻，挥金如土，霍家早已经亏空了，现在能勉强维持住基本开销就已经很难了。”

林月：“我知你的难处，也明白你的无奈，但是啊，珠儿，奶茶店一事，我实在无法做主。并不是上嘴唇碰下嘴唇就能解决的事情，这里面有很多利益牵扯，我今日分给你，若是往后他们也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也得点头答应。”

“其实你大可不必在京城开，大祁这么广阔的天地，你把奶茶店开在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奶源的事情只要有心都能解决。”

珠儿其实也想过，可是霍林不答应啊。

她现在吃霍家的，住霍家的，也不想忤逆霍家的意思。

甚至把这个念头直接掐灭，没有任何犹豫。

珠儿低着头说着这些年，她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委屈。

听在在场人耳中，确实泛起同情心。

但是，林月有察觉不对：“你既然受到这么委屈，霍弋就没有说过什么吗？”

有，霍弋派人找过她，问她要不要离开霍家，说霍家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可是珠儿没有答应，还转头把霍弋给告了。

结果，霍老夫人第一时间并不是去质问霍弋，而是把她狠狠惩罚一顿，说她不谙世事，勾、引大伯哥。

说她水性杨花，还把霍弋叫来听她的惨叫声。

珠儿去头掐尾说了一遍。

小鱼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霍弋跟他说，有时候他们的好心只会害了珠儿。

还有一件事情，并不是霍家困住了珠儿，是珠儿自己想要留在霍家。

她虽然心里有恨，也有怨，可是她内心深处也心甘情愿被困住，说不定还以为这样的婆媳关系才是正确的关系。

“林大人你救救我吧，要是你不答应我这件事情，我回去一定会被打死的。你就算可怜可怜我好不好？”这算是道德绑架。

仿佛要是林月不答应，就是林月的错，是林月害的她的命运这么悲惨。

可在场的人都知道，她悲惨的命运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林月说道：“既然你都知道回去会死，那就不要回去，你现在离开，我有办法帮你弄到通关文牒，也有办法安抚好霍老夫人，甚至连霍林都不会追究你的逃离。我还会给你一笔银子，让你好好度过下半辈子，以你的能力，靠着这一笔银子，也能过上好日子。”

珠儿愣住了。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她还以为林月会为难，会纠结。

然后迫于同情可怜她，点头答应。

“可是我已经嫁给霍家。”

林月：“这事你不用管，这事我自有办法给你解决。”

珠儿又道：“我已经嫁人，非清白之身，没了丈夫依靠，我往后又该如何生存？”

林月又道：“这好办，我可以让人护送你一段时间，你安顿下来后，我的人才离开。你要是害怕什么流言蜚语，就说你嫁过去后死了丈夫，想必没有人会为难一个寡妇。”

“我一个女子，要如何生活？”

林月反问道：“为何不能生活，你在霍家，霍林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你把霍家产业打理着这么好，为什么无法活下去。”

珠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离开霍林。

哪怕最失望最绝望的时候，她也只想到一条白绫死在霍家。

“要是我走了，我娘家那边怎么办？他们会被人笑话的。”

林月：“不会，我说了这些事情，我都有办法解决，你走还是不走？”

珠儿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

片刻后，她声音冷冷道：“大人不愿帮忙就不愿帮忙，为何要拆散我和霍林，你与霍侯爷和离，就见不得别人夫妻和睦吗？”

这话一出，小鱼脸色不好看了：“婶婶你在说什么！”

“你别叫婶婶，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你回到霍家，我对你如何？我挖空心思对你好，现在我只不过要你娘做一点小小的事情。你不帮忙就算了，现在还帮着你娘来说我。”

小鱼气笑了：“这是我娘，你是我婶婶，我当然要帮着娘，怎么会帮着你。”

珠儿呵呵直笑：“是啊，你跟你娘，母子连心，我这个外人活该被婆婆欺负，活该被夫君嫌弃。”

小鱼怒了：“我娘都说了，能帮你解决。”

“这是解决吗？没有男人，我以后日子就毁了。你娘自己应该最清楚，没了男人，日子会怎么样？现在还不是无名无分跟着一个男人，才有今天的地位吗？”珠儿见林月油盐不进，甚至还要逼着她与霍林分开。

当下她也就直接跟林月摊牌了。

林月没有半点情绪变化，因为她知道，外面有很多人这样编排她。说她踩着霍弋上位，然后甩了霍弋跟了牧呈宣。

要不是她靠着男人一步一步往上爬你，能有今天的地位吗？

民间还有小传，写的是她如何靠着三位男人爬到今天地位，里面写的十分风月，里面的她宛如一名千人骑的女人。

林月只是下令不得在浙海城出现在何样的话本子，外面城她管不了。

小鱼走出来站在林月面前怒道：“我不允许你这样说我母亲！”

小鱼的怒吼声，把珠儿震了一下。

“哈哈，不允许，你自己问问看你母亲，她以前是个乡下女人，靠着秦北忻才认识你父亲霍弋，而后得到县主之位，又认识了牧呈宣才得到城主之位。这一步步真是好算计。”

珠儿到这一步已经没有什么退路，反正把人得罪了，她就什么都不怕。

有本事就把她给杀了。

“这些话都是霍老夫人跟你说吧。”林月情绪很平静。

珠儿：“对就是她说，她说你嫁给霍弋时候，早就不是完璧之身。我告诉你小鱼，你娘跟你正初哥的爹爹曾经是未婚夫妻！”

小鱼冷冷道：“这件事情我知道，我和正初哥都知道。”

珠儿：“你们知道什么！”

“我们从小就知道了，我娘没有瞒着我，我爹也没有瞒着我，秦叔叔也没有瞒着我，秦姨也没有瞒着我。我娘跟秦叔叔是清清白白，我娘嫁给爹是先皇赐婚，我娘跟爹离开，是当下选择。我娘跟牧叔叔在一起，是他们两情相悦。为何在你口中，他们就变得如此不堪。爹说过，不堪的人，想法也是比常人恶毒。”

珠儿没有想到，林月会把这种事情告诉孩子。

一般大人都会把这种事情藏着掖着，深怕被孩子知道后，对他们不耻。

甚至被人嘲笑。

怎么林月还如此坦荡荡。

林月：“来人送客。”

珠儿怎么可能愿意走，今天她非得逼着林月做出一点决定来，要不然她回去怎么面对霍老夫人。

“我不走，林月，今日你不给我一个准话，我就死在这里！”

这种手段林月见多了，也见惯了。

林月说道：“你死吧，不过你在撞墙时候，你要好好想清楚了，你这死了到底值还是不值。”

林月还慢吞吞的喝了一口茶，珠儿有种被架在上面烤的感觉，话已经放出来了，不死好像很丢人一样。

林月又道：“你死了之后，霍老夫人会上门来闹，霍林也会为你痛哭一场，甚至要求我们给个说法。但是我身为浙海城城主，贵妃娘娘的好友，胥王世子未来的世子妃，等等身份压下来，我不会受到任何的惩罚，但是霍老夫人会不依不饶，场面闹得十分难看，我出于了结这件事情的心情，花了一笔银子给他们一点安抚。”

珠儿嘴硬：“不可能的，他们不会因为银子而妥协。”

林月点头：“前面确实应该不会，后面就不一定了。你死了之后，霍林又天天上我这里闹，他的官位很大程度是保不住来了。然后你霍家开始坐吃山空，等到他们连霍府都保不住时候，你觉得他们还会不会为了银子折腰？一千两不够，我可以给一万两，一万两我可以给十万两。你觉得十万两他们要不要？”

珠儿不说话了。

“霍林拿了十万两银子，就对你的死不追究了，也不闹了。然后他对着他大哥跪地求饶，霍弋这人心底还是软的，一定为了他弟弟再找一份小官做做，然后霍林因为死了妻子，就可以续弦。他还年前，霍府还有爵位，霍林还当官，总总条件假起来，你觉得京城有没有其他女子会嫁给她？”

珠儿又沉默了。

林月又道：“妻子娶进门来，睡了你的夫君，住着你现在的院子，然后还要逼着你生下来的儿子喊她娘，过来两年娶进门的新媳妇有了孩子，剩下儿子，你觉得你那两个孩子，未来的日子会好过吗？”

珠儿脸上明显有着慌张。

她怕了。

她知道林月说得这一切都是真的。

霍林一定会这样对待她。

霍老夫人根本就不会对她的死有多难受。

她死了之后，她两个孩子没有人会在意的。

而眼前的女人也不会受到任何的惩罚。

珠儿咬了咬唇，眼泪扑簌簌往下掉：“那我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月该说的话都说了：“送客。”

珠儿失魂落魄，被两名粗壮的婆子架了出去。

小鱼显得很气愤，坐在林月身边。

“怎么觉得自己看错人了？生气了，觉得自己一腔好意喂了狗了？”

小鱼不说话。

林月笑眯眯道：“其实呢，这也不能说都是珠儿的错。这个世道有很多女子，未必有尔雅姐姐那样觉悟，也不会有像雪儿姐姐那样独立。好多女子，她们一生认定只有一名男子，无论你给出多少诱人的条件，多少好处，告诉她离开之后，你会如何如何幸福，她们都不会信了。她们思想被人固定住了，你想要打破这样的牢房很难。”

“那该怎么办？看着她们受苦，她们受苦就活该。”

林月叹息：“我们救不了她们，可以救她们的女儿。孩子思想还未固定，他们的思想是最自由的，这时候我们要教导她们，什么才是幸福，受到委屈要反抗，受到一切不公平待遇要反击。这一代不行，那就下一代，渐渐的，这样的思想就会融入在他们的灵魂中。孩子，这条路你不好走啊。”

小鱼又道：“我很多时候看到，都是女人为难女人，就比如奶奶为难着婶婶。”

“跟你说，有些女人因为受到很多苦，这个苦让她们心里扭曲，当儿媳妇娶进门了，看到如花似玉的儿媳妇，看到新婚夫妻甜甜蜜蜜，她就会想到自己，想到自己当年吃过的苦。就想着自己曾经这样走过来的，凭什么她们要过得好，周而复始的虐待，折磨，反而形成了一套可笑的规矩。”

“儿媳妇要站着给公婆伺候，公婆生病了，儿媳妇要在床边伺候，这样才能体现孝心。可是在娘的眼中看来就很可笑。姑娘在十八岁嫁人之前，都是吃自己父母的饭，花自己父母的银子，你公婆为她做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凭什么她们下半生这大几十年的日子，要孝敬的对象是别人家的父母。”

“所以，有很多人都说，女儿是别人家的。”

小鱼：“这样有很多女孩子一出生，自己亲生父母因为她迟早要嫁人对她不亲，嫁到夫家后，公婆又因为她不是自己的女儿，所以对她也不好。这样不是里外不是人吗？”

“对啊。这就是大祁女子的现象。”这就是大多数女子的现象，可不仅仅大祁才有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