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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小方燃知已经来过警察局三次。第一次他把这里当做救命的地方, 认为只要把警察叔叔带到红花福利院，哥哥姐姐们便都能得救。

第二次小方燃知以为是他之前哪里出错，也许自己的年龄不被信服, 警察叔叔没有把他的诉求当回事。

整整三次, 小方燃知满怀希望, 却总被无足轻重地打发, 而且每次都会被问：“你是谁家的孩子啊, 不可以报假警。”

之后就是汪秋凡走进来，居高临下且轻蔑地把他带回红花福利院，面目可憎地扇他巴掌, 踹他肚子, 不给他饭吃，也不给他水喝。

独自缩在没灯房间的角落面壁思过的时候，小方燃知好像才想明白，没有警察叔叔救他们。

他才十岁, 被从未谋面的父母抛弃, 什么都没有，想做什么犹如遥望天堑。除了警察，小方燃知没有人能依靠，所有希望不得不寄托在三次都没帮过他分毫的机关上。

第四次过来，他心里难过害怕，又不自主地燃起比火苗大不了多少的希望。

听到亲自出面的局长说“我们现在就派人调查, 确定属实马上立案”, 希望终成真, 小方燃知反而睁着大大的黑眼睛不知所措，他哽咽求问：“真的吗？”

来到公安机关说自己叫陆霁行的男人，带方燃知前来警察局时, 汪秋凡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哥汪春平是副局长，他知道无论多大的事，他哥都会帮忙摆平。

福利院里的孩子，汪春平比他玩得更过分，不过怕有朝一日事情败露，欺辱未成年的罪名更大，所以他只挑16岁以上的。

今日局长恰好在，到下属办公室交代事，倒杯茶的功夫瞧见陆霁行牵着方燃知一起进来，留下听案子。

报案人是那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儿，说话时吐字铿锵条理清明，局长原先奇怪既然有大人跟着为什么要让一个孩子来说，之后就再顾不得这些，越听越心惊，拍桌震怒：“哪个福利院干这种天杀的混账事！小同学，地址在哪儿！”

随后赶到的汪秋凡听到的就是这句话，脸色唰地煞白。

见时机合适，陆霁行自我介绍说：“小朋友还小，他刚刚说的事情，报案人换成我吧——陆霁行。”

这个名字A市都熟悉 ，局长眉头深蹙，沉着：“我们现在就派人到福利院调查，这个情况非常恶劣，属实了会立马立案。”

小方燃知喜极而泣：“真的吗？”

在看不见的地方，不知这些孩子已经遭受过怎样的苦难，局长看了圈办公室里的人，眼神宛若鹰隼，里面写着知情不报者这次通通解决掉。

他对自己的监管不力和过于信任同事感到抱歉，蹲下羞愧地对小方燃知说：“是真的。这次我们不会让你失望。”

汪秋凡不敢再前进半步，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突然走到眼下这个局面。

往常局里的人都被他哥打点好了，局长不在，汪秋凡有所求时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

A市副局刚从外地回来 ，便被要求配合调查；红花福利院遭到查办，汪秋凡入狱，引起社会人士的广大关注。

这桩刑事案件的性质与影响都极其恶劣，国家对类似机构高度重视，重新监察整改。

不过这是后来两个月才会尘埃落定的发展。

从警察局离开，小方燃知持续亢奋，与陆霁行坐在迈巴赫后座：“大哥哥，谢谢你！”

陆霁行问道：“多大了？”

“等今年09月06号，我就十岁啦。”方燃知高兴地说。

“十岁？”陆霁行蹙起眉头低声道。

离九月六号还剩半月，陆霁行眼神落在小方燃知过于瘦弱的胳膊双腿，又问：“你多高？”

小方燃知想了下，道：“前几天，姐姐刚用软尺给我量过身高，我有134厘米呢。”

陆霁行沉默，少顷道：“我侄子143厘米。”

小方燃知不明白大哥哥是什么意思，刚才做成大事，黑葡萄般的眼睛里还有浓重的喜悦，欢天喜地应：“啊？”

陆霁行抿唇道：“他还不到八岁。”

小方燃知：“......”

眼中的喜悦渐渐浅淡，小方燃知怀疑道：“啊？”

接着，小方燃知垂脑袋，撅着嘴眼睛微红，不说话，仿佛深深陷入被打击过后的自闭当中。

陆霁行：“......”

二十岁的陆霁行迷惘，罕见地认知到说错话，少许支吾地解释：“他跟同龄人比，就是明显的傻大个，没什么好羡慕的。”

小方燃知脑袋垂更低，肩膀微耸，快哭了。

陆霁行说道：“......其实，有的人身高就是长得快点，有的人就长得慢点。但大家都会长，只是早些晚些的问题。说不定你成年的时候是 180 ，而陆启——就是我侄子，还是143。”

“咳咳咳咳咳......！”司机胸腔突然毫无预兆地剧烈鼓动，不要命地咳嗽起来。

两只耳朵听见陆霁行说了这么多话，还是这种话，司机心灵遭到爆裂冲击，呼吸被口水呛得脸红流泪，吓得不轻。

陆霁行淡淡地扫视过去。

眼神如有实质，司机单手打方向盘拐弯，另一手捂嘴，边咳边说：“嗓子突然很痒，忍不住就，咳起来了，咳......真的对不住啊陆总，您......继续哄孩子吧。”

陆霁行根本不会哄孩子。没被人围观还能说一长串，被围观后半个字都说不出。随后，他目光微闪，看着他突然被一只小手牵住的手掌。

知晓自己身高太低的小方燃知自尊心受挫，没抬头，却小心坚定地牵住陆霁行半个手掌，说道：“谢谢哥哥。”

陆霁行手指微弯，回应这个握手：“要不你叫我小叔吧。”

“嗯？”方燃知抬起一只眼睛，不解地问，“为什么呀？”

陆霁行说道：“你看起来比我侄子小，叫小叔我更习惯。”

小方燃知马上松开陆霁行的手掌，下巴尖几乎戳到胸口，更加自闭。

陆霁行立即辩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今天没能去高档餐厅，自然没和陆御风他们吃饭。陆霁行让司机拐个弯去了红花福利院，跟随小方燃知的脚步了解眼睛看到的，耳朵听见的。

同一片天地空气，却存在着这样的魔鬼。

福利院中的孩子很快得到专业人士的照顾。这起刑事案件引起社会关注的同时，所有大大小小的孩子也被所有人瞩目。

小方燃知跑出去报警时，故意弄出动静，让汪秋凡亲自跑去追他，卓宵没有出事，被一家小康家庭的无子女的父母领养走。

季笙被一对有三个儿子总想要个女儿的家庭领养......没有被领养的小朋友在新福利院得到了热切地关心，每个人都在往美丽的阳光道路上行走。

暑假还没结束，再次见到陆霁行，小方燃知正在跟其他小朋友玩跳皮筋：“小叔叔——”

他兴高采烈地跑过去，眼睛亮得仿若燃起火焰。

当天回去，陆霁行觉得方燃知这个名字有些熟悉，睡觉时终于想起是他资助过的一个孩子。

小方燃知把糖果小心地放进口袋说要带给姐姐；小方燃知说糖是甜的，挨打的时候再吃；小方燃知用新福利院里的电话给陆霁行打电话——分别时陆霁行给了小方燃知名片——特别高兴地跟他分享，姐姐被一对很温柔的父母领养走了；小方燃知倒在地上哭着说我可以给你当弟弟......每个画面都在陆霁行脑中反复上演挥之不去。

想到小方燃知会被别人捷足先登领养回家，陆霁行觉得不可以，没想明白以后带着孩子生活是种什么体验就来了福利院。

“小叔叔，你今天没有上班工作吗？怎么过来啦？院长阿姨说，等傍晚吃过晚饭后我可以给你打电话，院长阿姨知道你帮助了我。”小方燃知开心地说。

陆霁行弯腰，看着小方燃知漂亮得出奇的眼睛道：“我来问问你的院长阿姨怎么领养你。”

“......啊？”小方燃知扑闪着大眼睛呆愣在原地，随后激动地蹦起来，跳着转了两个圈圈，再面对陆霁行时不敢相信，“小叔叔，你要领养我嘛？”

由于很多种原因，陆霁行没感受过父母之爱，和大哥陆御风的关系也是长大后才有缓和。他们在德国，和陆霁行见面在一起的时间实属有限。

眼前这双明亮的眼睛，加深了陆霁行想要个切切实实的家人的念头：“对。”

小方燃知欢呼万岁。

和陆霁行一起回到陆家，小方燃知有些不习惯，但他很喜欢陆霁行。

生怕被退回福利院——这样的例子是存在的。小方燃知表现得非常乖，不会乱说话，但会逗情绪起伏不大的陆霁行开心，还会主动做家务。

某天陆霁行六点的生物钟让他自主醒来，小方燃知就已经在厨房踩着板凳准备好早餐了。

暑假结束还有几天，陆霁行上班不会把小方燃知一个人放家里，会带他去公司。看到小方燃知跳下小板凳，他眉头微蹙。

小方燃知没发觉，回头看见他喊道：“小叔叔，早上好。”

“只只，你过来。”陆霁行招手。这个称呼还是小方燃知刚来那天，家里没小孩儿衣服，洗完澡陆霁行只能先给他找了件自己的黑衬衫。

穿上后差点没找到人，陆霁行就说：“怎么这么小一只。”

小叔叔面色有点严肃，小方燃知不敢笑了，以为今天做错什么事情，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手指绞着对他来说过于肥大的新围裙，不安道：“小叔叔，我......”

“我不是要凶你，不要这么害怕，”陆霁行半蹲下来，扶住小方燃知的胳膊，用以他长得太小所以取得可爱名讳说道，“只只，你来到我身边，是给我做家人的。不要总想着该怎么讨我欢心所以起那么早做家务，小朋友睡眠质量很重要。”

“而且厨房料理台太高，如果你从小板凳上摔下来，就会受伤，非常疼。在家里，如果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可以对我发脾气，也可以任性地生气。我们的家不是福利院，以后没有人再敢欺负你了，明白吗？”

小方燃知的黑瞳闪烁。

陆霁行伸手扯住他的两边脸颊，放松玩笑道：“所以听明白了吧，小宝宝。”

“我对你要求只有一点，记得听我的话，不然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