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亭晚在植菊院待了整整两个时辰，出门时已接近傍晚。

晚霞满天，璀璨异然。明日又是个好天气。

从正门出来时，小菊再次被宋亭晚吓了个魂飞魄散，她分明见着少夫人离开，怎得会从里边出来？宋亭晚深深看她一眼，并未解释什么，走到约定好的路口处新月汇合后沿着原路返回。

从柳茯那里知道的消息过于复杂震撼，她现在没有心情去观赏百植园什么奇花异草，早晨与秦溯寒那点碰撞变得不值一提。宋亭晚脑子飞快转动，将分散的碎片整合，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昭王必须死。

如何名正言顺地弄死一个王爷成了一个难题,毕竟是圣上皇叔，比不得她杀过的刺客和山匪。

若是凭着拳头行事，以她的身手或许有机会潜进王府，直取他项上人头。昭王惨死府中的消息一经走漏，必然在朝堂引起轩然大波。

她孤身一人要想不留痕迹，几乎不可能。后果极有可能是被圣上查出，判她个五马分尸，甚至牵宋秦两家。皇权的力量弄死一个女子不过是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强攻不行只能智取。阴谋的事却不是她擅长的，她身边倒是有擅长的人，却不能将此事告知他。

昭王从十年前便开始秘密监视秦溯寒，那时秦夫只是户部侍郎，恰逢秦家嫡系一代迁居临州。如今这座府邸便是在昭王的提议下由圣人下旨赐下，地道就是那时秘密修建。

柳茯是昭王精心挑选的棋子，一颗监视秦府的棋子。柳茯能顺利脱籍进入秦府少不得昭王的推波助澜，甚至往后的十年也时常接济些财物。否则她也不会这么容易在府中立足。

至于监视的目的，当然是为了万灵丹。

万灵丹不仅对穿越者来说是良药，普通人服下亦可延续寿命。

权利与金钱之上，唯有永生。

第一颗万灵丹是偶然从温含玉那里得来，自此得知穿书攻略的秘密。找寻穿书者无异于大海捞针，但穿书者都是为攻略任务服务，只要找到攻略对象，留意他身边之人，成功识别穿书人便容易得多。

柳茯说到此处时，宋亭晚恍然大悟。那份名单应当便是昭王这些年秘密调查的成果，半数以上被划掉的人应当就是被他杀死。

所以，昭王那里积累了不少的万灵丹。

昭王以秦溯寒为饵，引得穿书人暴露身份，不费吹灰之力便坐收渔翁之利。难怪这些年无一人攻略成功，不仅是任务本身困难，还有这个外在的阻挠。

谋划周密，看似毫无破绽，却忽略一点。

棋子是人，也会动情。

在长年累月的相处中，柳茯真的爱上了秦溯寒。

宋亭晚感慨万千，若是她也爱上秦溯寒，是否会落得与柳茯一样的下场？感情的事从来不分先来后到，被爱的人才是赢家。

秦溯寒对她欲大于情，她没有信心成为赢到最后的人。

如今柳茯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宋亭晚不得不以秦溯寒为要挟，强迫她与自己建立联系。否则她前脚出门，后脚就可能被昭王派来的人暗杀。

建立联系就会受到系统监控，倒是不担心她会反水。但也有一个弊端，她不能再动柳茯。宋亭晚懊悔，应当在建立联系之前先捅上一刀，一解她心头之恨。

当初公主府的事，她不相信没有柳茯在背后撺掇。

如今她在暗，昭王在明，正是出手的好时机。拖得越久，身份暴露的可能越大。再者，若是鱼饵长时间钓不出鱼，很难说钓鱼人会不会抛弃鱼饵。

她需要保护秦溯寒的安危。

当然，最关键之处还是——杀了昭王便可以得到他的万灵丹。

宋亭晚勾了勾唇角，转道去了踏梅院。

踏梅院的一切都是熟悉的，毕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住所。宋亭晚一眼见到在院子里扫洒的黄嬷嬷。黄嬷嬷搁下笤帚，行礼后将她引至会客室。

一盏茶的功夫，门边出现白轻轻的身影，一见到她自然流露出熟悉的笑容，嘴角梨涡若隐若现。白轻轻开口：“这段时日过得还好吗？”

语气亲切自然，彷佛她们还是朋友。

宋亭晚恍神。白轻轻还是像从前那般对待她，只能说明那次争吵对她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确认自己在她心中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如此她倒是松了口气，她和白轻轻也算两不相欠。

宋亭晚没有搭理她的寒暄，来见白轻轻又不是为了叙旧。放下茶盏问道：“听说你要嫁人了，可是真的？从前没听你说起过。”

这才是她来踏梅院的目的。

此事也是从柳茯哪儿得知。在她从秦府搬走后不久，临州一万姓富商向秦府提了亲，聘礼足足排了两条街，好不热闹，邻人都道秦府双喜临门。

万家就算是商户，也是临州城首富。靠贩卖丝绸发家，二十年前万家产业逐渐扩散，只要不违反律法，万家就没有不做的生意。

提亲的媒人收到丰厚的酬劳，自然是将那万家小公子吹嘘得是风流倜傥，才高八斗，大有超过秦溯寒成为临州第一公子的架势。

这些门门九九大夫人再清楚不过，对每人的话只信了一半。毕竟万嘉霖是有名的病秧子，常年养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底是个什么样外面的人也很难知晓。

万老爷就这么个独子，除开男方身体不好这点，万家家大业大算是好归宿。旁敲侧击白轻轻的心意知她愿意后，大夫人随即给兄长那边去了封信，将此事娓娓道来。

三日后，白父在信中表示同意，顺便还夸赞了一番素未谋面的姑爷，婚事便定在三月以后。白轻轻不日将离开秦府，回到娘家待嫁。

简直顺利得像是提前商量好的。

白轻轻平日甚少出门，听柳茯说万嘉霖因着不能受风，更是三五年才出门一趟。

虽说古人的亲事全凭父母做主，也许就是宋老爷觉着白轻轻这个儿媳妇不错便上门提亲了，可偏偏是她与秦溯寒定亲之后，未免太过凑巧。她在觅竹院也没听到半点风声，很难不怀疑是故意瞒着她。

宋亭晚直觉此事有猫腻，故想着试探一番，只是白轻轻接下来的话直接给宋亭晚一棒子打懵了。

“既然你已知晓，便不瞒着你了。”

“万嘉霖你也认识，就是系统。”

宋亭晚一口茶水喷出。

万嘉霖就是系统？她理所当然地以为系统是人工智能，没成想是真人，还为了白轻轻穿到书中。那时说换了系统，她就觉得奇怪。

瞧着白轻轻一副小女儿姿态，宋亭晚心里明白此事是真的。

难怪系统只在她濒死之时才出现，而白轻轻可以轻而易举地召唤。难怪白轻轻时常与系统对话，难怪要将攻略任务甩给她，难怪......

所以在她以命相搏完成任务时，白轻轻在和万嘉霖在轰轰烈烈网恋。在她为了不被万箭穿心攻略秦溯寒时，白轻轻和万嘉霖直接过上甜蜜的婚后生活。

狗男女，宋亭晚暗骂。

抬手按住绷紧的神经，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她将好感度提升到100%，白轻轻和万嘉霖岂不是要随她一起回到现实世界？

还如何长相厮守呢？

宋亭晚脸上神情变了又变，让人摸不清她到底是生气还是释然。白轻轻心知这件事她一时半会接受不了，给黄嬷嬷使了个眼色，让她将提前备好的东西拿上来。

黄嬷嬷打开一只巴掌大小的木盒，外边包裹一层丝绸，边缘镶着金线，打开是里面呈着半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白轻轻语含歉意：“小青，是我和嘉霖对不住你，这半颗万灵丹你收下吧。”

另外一半自然是被白轻轻服下来与系统脱离联系。

白轻轻此举不过是怕她报复罢了，宋亭晚抬眼，轻啧一声：“白姑娘对万公子用情至深，价值万金的万灵丹，就这么给了我一半，真是令人动容。上一次问你要，可是差点要了我的命。”

通过攻略回家是最难也最慢的方法，宋亭晚从一开始便想走万灵丹这条捷径。

现在她改变主意了，她一人回去没什么意思，要大家一起回去才好。

无论什么手段，她都要让秦溯寒彻底为她沦陷，哪怕让她真心换真心，也在所不惜。

白轻轻见她迟迟不肯收，接着道：“你放心，另外半颗我会尽力为你补上。若是你愿意，我们还跟从前一样，一起下棋，一起品茶。”

若她信了才是蠢到没边了。任他万嘉霖是临州首富，说到底也就是个无权无势的商人，如何争得过堂堂皇叔？

万灵丹不要白不要，宋亭晚从黄嬷嬷那里接过，丢下一句话便甩手走了出去，留主仆两人相顾无言。

“不必，如今我已不下棋了。你俩甚是般配，便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在书中有多相爱，分开便有多肝肠寸断，她很期待见证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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