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时间飞快来到第二天。
在搬家公司的合力帮助下，钱小姐的屋子已经被搬空了，这段时间，钱小姐暂时会去另一个地方租房住。直到整个房子改造完成，她才能回来。
屋子里只剩下一些空空的废弃家具。
钱小姐不带走的东西，全都视为可以扔掉的。
为了节目制作和播出效果，保持神秘感，在改造的整个过程中，白萱茉和裴竣不能和钱小姐交流任何有关设计的内容，也不能见面。
按照节目组的要求，白萱茉和裴竣需要回到搬空的屋子里，开始着手改造设计。
今天的白萱茉穿的是一件薄荷绿的衬衫，配了一件高腰的白色阔腿裤，头发用丝带扎起，用卷发棒烫了一个温婉的八字刘海，右手拿了一个深色的手提包，妆容清淡日常，但尤其突出好看的眉眼，涂上枫叶红口红的唇形饱满，OL风格清爽干练又不失甜美。
裴竣的视线不自觉落到白萱茉的手肘上，她穿着绿色的长袖衬衣，袖子偏宽大的灯笼袖，她的嘴角一直挂着笑，丝毫看不出来有任何受伤与不适。
若不是他昨天晚上去了医院，否则他也看不出来白萱茉受了伤。
他们三天前博物馆门口，嘴上闹的不愉快，昨天晚上，医院再见面时，她依旧保持着嘴角优美的幅度，每一分笑容都显得那么得体。
工作时，以公事为主，她没有代入任何一丝其他情绪，没有提到半分私事。
裴竣的薄唇拧成一条线，他发现他并没有一个可以为博物馆门口，他们之间的误会道歉的机会。
从高中起，白萱茉便总是这样，她给自己牢牢划定了一条线。
分组导演和摄影师围在他们旁边。
分组导演比了个手势，表示摄像机已经架设好了。
白萱茉先说道：“我们开始吧？”
裴竣收回思绪，像白萱茉一样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好。设计组给了我们一个小的挑战，从我们开始设计到最后改造完成，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所以我们要争分夺秒，这段时间大概会比较忙。”
白萱茉笑着：“那我们要加油咯！”
裴竣说：“改造设计前，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测量得到准确的全屋尺寸。”
“我带了卷尺。”白萱茉从自己深色手提包里拿出了一个卷尺，裴竣则从屋子角落拎出了一个准备好的测量工具箱。
两个人看到彼此手上的东西。
两个人的手一大一小，手里各自握着的卷尺，摆到一起，对比起来，两个卷尺的体型差，竟然有些萌。
看到白萱茉手里一个巴掌大小的卷尺，裴竣已经预估出了这个大小型号的卷尺的最大测量范围是三米。
裴竣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比披萨还大的卷尺：“用我带的这套测量工具吧。最长可以测30米。”其实他还带了一个人就可以操作的红外线测距仪，但是他却偏偏拿了需要两个人一起用的卷尺。
白萱茉拉一头，裴竣拉一头，两个人用卷尺量出了屋子的长度和宽度，厕所的厕所的长度和宽度，计算出了这个屋子的准确面积，钱小姐的房子套内净面积37平米。
另外，测量出了门、窗的长度和高度。
白萱茉：“高度怎么测？站在板凳上吗？”
裴竣：“我有红外线测距仪。”
在白萱茉的设想中，这个屋子测量最大的难点是高度，幸好裴竣带了测量高度的红外线侧量仪，www.youxs.org。
建筑师常用的尺寸数据单位是毫米，裴竣将所有的尺寸画出草图，做好标注。
白萱茉握着红外线测量仪，有点儿纳闷，这个小东西不是能测距离吗？裴竣为什么不直接拿出来，一个人就可以做的事，却要先拿出两个人才能合作使用的大卷尺？
鉴于这个屋子里没有很高的桌子，裴竣和白萱茉只能坐在钱小姐的木沙发上，趴在茶几上讨论。
茶几上铺着白纸、铅笔，正中央放着一个木夹板，木夹板上夹着裴竣画好的全屋尺寸标注图。
裴竣说：“这是我们两个第一次讨论方案，白小姐，你也是建筑学专业的毕业生，我相信你一定有很多的设计想法。你的想法都可以提出来，我们一起完善。”
白萱茉从手提包里拿出文件夹，里面有她这几天思考的笔记，她看着裴竣的眼睛：“钱小姐比其他女孩更特别，我希望我们做的这个设计只属于她一个人。”
裴竣说出了她的下半句话：“做只属于她的‘尺寸’的设计。”
白萱茉：“对。我认为设计的出发点是钱小姐特别的尺寸。”
一般来讲，家居设计、建筑设计都有常用的设计尺寸，譬如电源开关常用尺寸为离地120厘米；卫生间毛巾架的高度大概是155厘米左右；浴缸的高度通常是65厘米左右；衣柜的长衣区高150厘米到170厘米左右；桌子的高度一般是71厘米到75厘米……这些都是根据人的平均身高来制定的。【注：此段描述中涉及尺寸为常用家居设计尺寸。】
但是这些属于普通人的舒适尺寸，对于钱小姐来讲通通不舒适。
她打开电源开关，需要高高的举起手；她在卫生间挂毛巾，需要踮起脚；如果她要使用浴缸，浴缸的水不能放满；她没有150厘米的长衣服，衣柜的长衣区不实用；她每次使用别人的桌子，都需要在桌子下垫一个小板凳……
裴竣对白萱茉提出的第一个设计要求，表示完全赞同，裴竣的目光带着赞赏之意：“我们先有这一个宏观上的设计方向，具体的尺度尺寸大小，可以在细化方案的下一步敲定。”
“嗯！”白萱茉点点头，然后她猛然抬头。“糟了！”
裴竣：“怎么了？”
“缺一个数据。钱小姐已经搬走了，她的小板凳也带走了。”
白萱茉想起做饭时，钱小姐特意要搬来搬去的小板凳，她需要踩在小板凳上才能方便炒菜：
“按照节目组的要求，我们不能联系钱小姐。可是这样的话，我们就没办法量出钱小姐的小板凳和做饭的桌子之间的高差，计算出最适宜钱小姐的做饭操作台的高度了。”
裴竣：“没关系，我知道她需要的高度数据。”
“你怎么知道的？”
白萱茉不知道的是，在市博物馆上课那一天，在白萱茉和钱小姐没到以前，裴竣就已经偷偷的用卷尺丈量过，讲台上钱小姐垫脚的木台的高度和宽度，所以钱小姐的尺寸，裴竣的心里已经有了数。
裴竣：“上剪纸课的那一天，我测量了钱小姐站在讲台上面，脚下的木凳高度和讲台的高度，由此可以推算出钱小姐站立姿态时，最适宜的操作台高度、洗手台高度。”
白萱茉眼睛一亮，瞳孔微微放大。
她想，裴竣真是一个细心的人啊。
“那就太好了。”
裴竣：“白萱茉，我们继续聊方案。你和钱小姐生活了一天，从你的角度，你认为钱小姐的房子缺少一些什么东西？比如缺少什么功能？缺少什么家具？缺少什么空间？你想到的都可以提。”
“缺的功能太多了。”白萱茉在这个‘太’上面下了重音，她拍了拍胳膊下的茶几。“首先，先说这张茶几。钱小姐的茶几既是她的接待桌，也是她的饭桌，又是她的工作台。她在这张茶几上吃饭，在这张茶几上会见朋友，在这张茶几上制作剪纸，在这张茶几上包装快递……”
裴竣接着道：“所以，她缺一个饭桌，缺一个接待桌，缺一个工作台。”
“对，这些是最基本的功能。另外，还缺一个女孩子的梳妆台。”她和钱小姐一起入睡前，她是坐在床上，给自己擦护肤品的。
裴竣将白萱茉说的几个功能都列在了草纸上：“还有呢？”
“钱小姐一个人住在这个房子里，厨房是公用的，在走廊的另一端尽头，蛮不方便的。我和她一起做了一顿饭，需要来回跑两趟，才能搬完做饭用的东西。我的想法还是尽量在这个房子内部，给她留一个做饭的空间……可是，”
白萱茉发愁，叹气道：
“可是，这个房子本来就比较小了，再塞其他功能进去会更小。”
“上下隔成两层，面积就多了。”裴竣仰头看了看屋顶：“老式的单位宿舍房，能放上下床，这个房子的净高大约3米6，隔成两层的错层空间，最低处的层高1米8，以钱小姐的身高，不会过于低矮。”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隔一隔，面积翻倍了。”
她只想着因为钱小姐的身高要把空间做矮，把尺度降低，却没有想到把空间向上延伸分割为上下两层。
白萱茉立刻在她的白纸上记录下了这个设计想法：“既然面积翻倍了，那还可以再为钱小姐设计一些实用的空间吧？！”
裴竣：“你还有什么想法？”
白萱茉：“钱小姐的手艺精湛，这么精美的剪纸作品不该在柜子里，永远叠的整整齐齐的摆放着。”
裴竣：“你是想？”
白萱茉：“我想把钱小姐的剪纸作品全部都用画框裱起来，为她做一面展示墙，她的客厅就是她的剪纸博物馆。
每一个来到她家里的人，第一眼就能看到她的作品，知道她是一个多么厉害的女孩子，她每天回到家看到自己的作品全部都挂在墙上，心里也一定会很高兴。
你是市博物馆的建筑设计师，我相信你在博物馆展览这方面，一定很有设计心得。可以满足我的这个想法吗？”
裴竣在草纸上圈圈画画：“好的，没问题，把展示区域加上。”
和裴竣交谈设计想法，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白萱茉提的每一个设计想法，他都会予以支持。白萱茉想，做裴竣的客户一定很幸福。
白萱茉走到窗户边：“这个房子有一面朝南的窗户，能够看到外面一棵大树的顶冠。视野还挺不错的。但是窗户的分隔，有很粗的条条框框，不好看。我觉得窗户可以重新设计风格。”
裴竣：“窗户的风格涉及到建筑的外立面，我得查一下他们小区和当地的规划，能不能动建筑外立面。”
白萱茉：“卫生间是黑房间，没办法自然采光通风。能不能把这块拆了，给卫生间换个位置？”
裴竣：“很遗憾，不能。我去城建档案馆调了这栋楼的施工图纸，卫生间有一面墙是承重墙，拆不了只能保持原有位置。原有图纸在这里。”
“哦，那真遗憾。”
“采光可以用灯光设计来弥补，通风也可以用机械通风。”
“……”
分组导演乐了，最开始，他以为他拍摄到了一对最没有默契，也没有互动，双方都词穷，一见面就冷场的话题终结者团队。
没想到，他们讨论设计方案时，居然两个人都说的头头是道，能拍出这么多的素材。
……
讨论了几个小时，裴竣将大致的想法都列了出来。
裴竣用铅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好的，在这个37平的室内空间里，我们要做到的是为钱小姐设计出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剪纸工作台、剪纸展示区、储物空间。至少要满足7个功能。”
白萱茉提醒道：“还要能放下洗衣机、电视机、烘干机、打印机、笔记本电脑、梳妆台。”
裴竣：“OK。”
白萱茉一只手的握着铅笔，盯着草稿纸，另一只手捧着脸：“现在想想就算把这个空间上下一分为二，要在37平内塞8个功能，这么多家用电器，也不容易。”
裴竣却并没有任何觉得困难的苦恼，轻松的说道：“把功能分区、分组，顺着流线组合，就是最优解。”
暖色的灯光下，白萱茉的眼光转向裴竣：“你的语气很像我的大学专业课老师。”
裴竣冷不丁的冒出了一个冷幽默：“希望不是你讨厌的那个老师。”
白萱茉笑了笑：“就是我最讨厌的那个老师！”
真是奇怪，在参加这场综艺前，她无数次的在心里告诉自己在镜头前要谨言慎行，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开的玩笑不开，却居然还是跟他说了一箩筐的话，开起了玩笑。
他们的视线相交，一支铅笔在桌面翻滚，落在了地上，裴竣和白萱茉同时低下头，伸出手。
桌子挡住了，在镜头看不到的地方，他们额头碰在了一起，指尖触焦在铅笔的同一个部位，呼吸缠绕，玫瑰味让人沉醉。
心跳陡然加速。
是她先抽离。
先收回了手。
手指触碰到了一起，裴竣还未曾感受到白萱茉指尖传来的温度，只拾起地上掉落的铅笔。
正欲起身，裴竣的视线落在白萱茉不易被人看到的脚踝，她的脚踝上还有一个蹭伤的淤青！
医生只会处理皮肤表面破皮流血的伤痕，却不会处理藏在皮肤之下的淤伤。
流血的伤能被人看见，因此得到了治疗，那些不流血的伤表面不会留疤不会流血，却被忽视了，但所有的伤都一样会痛。
白萱茉重新坐直，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看着茶几上的草图：“厨房、餐厅、客厅、卫生间放一楼。卧室放二楼。剩下展示区和工作室，我们放二楼吗？”
裴竣：“不。展示区不仅是给钱小姐一个观赏的，也是钱小姐个人最闪亮的名片，放在入户处。”
白萱茉：“嗯。这个可以，但工作室是钱小姐一个人剪纸做手工的地方，我觉得可以放二楼……”
“……”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这个房子从剖面上一分为二，分成一层和两层，画出两张平面草图。
一层从平面上画了两条线，将9米的进深方向一分为三，横向分割为了三大区域。
第一大区域，入户处做展示空间，入户处的右手边是原卫生间位置，因为墙体不能拆，所以卫生间的位置保留。
中间的第二大区域，这个区域集客厅、储物于一体。
靠近窗户的第三大区域，是竖向的厨房和休闲区。
二层则从楼梯口一分为二，靠近入户墙的位置是卧室，靠近窗户的一半是剪纸工作室。
裴竣：“初步平面有了，可以同步出一个简单的概念效果图了。你想做成什么风格？”
白萱茉眼睛一亮，她这段时间已经在网上看了很多种装修风格了：“我觉得奶油风很棒。”
裴竣拿了一个iPad Pro，用一张钱小姐的房间照片作为底图，现场绘制了概念方案图。
穿着西装的他目光清肃又专注，一只手控制着屏幕缩放，一只手拿着pencil，迅速的在iPad屏幕上绘制出了一个手绘系的奶油风客厅。
不需要分组导演提醒，摄影师自觉将镜头推过去，所有人都静悄悄的围上去，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幕。
裴竣的手指修长有力，指甲修成干净的弧度，这样一双手光是拍拍照片就很好看了，居然还会画画。
一张照片，十几分钟就能现场画出极具艺术感、温馨感的概念效果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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