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选搭配。
这件太素，这件太职业，这件太土，这件太艳，这件领口太低，这件太保守……
选来选去，最后白萱茉选了一件纯白色的连衣裙，戴上两颗星星耳坠，头发精心打理中又显得随性，抓一抓，没搭配任何发饰和项链，青春无敌，又温柔又甜美。
见了面，淘气的、满意的欣赏着他注视的目光。
“早上好。”他的目光为她追逐。
“早上好。”白萱茉嘴角挂着微微羞涩的笑，觉得空气中好像弥漫着甜蜜的芬芳，和裴竣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的快乐和美好。
……
这三天内，王叔叔和王阿姨一家完成搬家，杨柳巷的老房子只剩了一个空壳。
墙上是斑驳的漏雨痕迹，天花板被拆开，原本的旧屋架是木头梁，腐朽的都是虫眼，老式的瓦片间还有缝隙，漏出了屋主前几年加建的彩钢屋顶雨棚。
姜小虞将背包背在身前，站在空荡荡的老房子内，盯着漏雨的洞，疑惑的问道：“大表哥，王叔叔他们家的房子这么多年了，又要漏雨，改造也是很大一笔花销，为什么不买块空地，直接重新修一栋啊？只需要多花一部分钱，重新修一栋几层楼的大楼房，多好呀。”
裴竣回答道：“一户一宅，房子不能随便新修新建的。我们做的改造建设，也是需要向相应的有关部门报批报备的。只是这个流程是由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去申报的，所以，你不知道。”
“啊？”姜小虞皱起眉头：“自己买一块地，居然都不能修房子吗？我以前还想着，老了以后，在农村买块地，修个小别墅。”
白萱茉装若无意的问道：“裴竣，你设计了这么多建筑，有没有也想过自己买块地修房子？”
裴竣顿了顿：“想过，但是没买成，也不能修。所以，折中一下，用开发商买的地，修建自己的设计图纸。”
姜小虞咂舌道：“用开发商买的地，修自己设计的房子？这好像是个好办法。不过这是不是让开发商赚大发了？本来开发商买地修房子，需要找设计师给设计费出图纸，现在连设计费都免了，还得以市场价买修出来的房子。”
裴竣不在意：“小房子而已，设计费不高。”
姜小虞：“哦。好吧。毕竟你可是不差钱的大设计师。”
白萱茉漫不经心的说道：“你的那栋房子修在哪儿啊？有时间可以带我去参观一下吗？”
裴竣的动作顿了顿：“房子已经卖了。”
白萱茉饶有兴味的看着他：“专门找开发商用自己的图纸修房子，最后又把房子卖了，不觉得可惜吗？”
裴竣修长的臂膀捧着一摞图纸，也望向她：“不可惜，房子有了更适合它的主人。”
白萱茉被他看的心头一跳，装作无意：“咳咳。万一，房子的新主人并没有爱护你设计的房子呢？”
裴竣：“不会。我曾经回去看过，房子被她住着，才得到了最好的养护。”
白萱茉不再笑了，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沉默不语。
裴竣晃了晃神。
姜小虞赞同的点点头：“这个我知道！我爷爷说过房子得要有人住着才养护的好，有人气就是对房子最好的养护。”
他们闲聊时，综艺制作组的摄影师们先忙着在屋内全面取景，拍摄各个部位的细节，随后，架设好摄像机固定机位，说道：“裴工，白小姐，设备都准备好了。”
姜小虞退出了摄像机的拍摄范围。
闲聊时间过了，下面该拍综艺素材了。
白萱茉见好就收：“好的。开始录节目吧。”
裴竣敛神，递给白萱茉几张图纸：“这是测绘的图纸，不能拆的承重墙和柱子都涂黑了。”
由于这座房子的占地面积更大且有多层，只靠裴竣和白萱茉两个人拉卷尺量尺寸，是难以得到每一个部位的准确数据的。
裴竣已经提前联系了专业的测量人员和结构师，现场查看王老板夫妇的老房子，测绘得到精确的结构数据，绘画出测量图纸。
在设计前，他们才能知道哪些墙体是能够拆改的，哪些墙体是必须保留的，哪些部分是需要加固的……
白萱茉翻着图纸：“砖混结构，横墙承重。横墙不能拆改开洞，只有纵墙能供我们发挥了。”【注】
裴竣：“是。”
白萱茉将图纸在桌面上铺平，手指点了点：“首先，屋顶的彩钢雨棚得拆了。彩钢雨棚完全不透光，将三楼罩在里面，既不美观也暗沉沉的。”
裴竣道：“彩钢雨棚下原来的屋顶，是老式的檩条搭瓦片的屋顶结构。想要彻底解决这个房子漏雨的问题，也必须需要重新做现浇屋顶。”
白萱茉微微点头：“其他的地方，拆与不拆，在我们方案设计过程中慢慢就能确定了。我们开始讨论方案吧。”
裴竣：“好。”
白萱茉翻开她带来的文件夹：“我这几天看了大量的案例，我先把我总结的一些设计切入点说说吧。”
裴竣：“请。”
白萱茉查了整整三天的关于听障人士和视障人士的设计要点，并将一些优秀的案例保存下来，在小本本上记了几页纸。
白萱茉翻开小本本，念出自己这几天总结的设计要点：
“对于听力障碍者而言，设计要从他们的视觉角度出发，让他们的视野变得更通透。
对于视力障碍者而言，设计要从他们的触觉角度出发，让他们的掌心摸得着，身体靠得着。
对于一个卤肉店而言，设计要从后厨流线和顾客的使用角度出发，流线需要简洁明了和人的行为习惯契合，店面需要温馨舒适，层高适宜，吸引顾客，提升顾客的食欲。”
裴竣：“你说的很对。你准备的非常充分。你还有什么关于王老板房子的设计想法吗？说出来，我们一起把它们做出来。”
白萱茉放下小本本，木然摇头：“No，事实上，除了我念的这几条，我没有其他想法了。”白萱茉用手指在太阳穴处转圈：“只有一团乱麻。”
裴竣挑眉，认真听她说话。
“听力障碍者的设计、一只眼睛视力障碍者的设计，还有一个卤肉店的改造设计。”
白萱茉掰着手指头：“这几天，虽然我翻看了很多改造案例，但没有一个案例把这三个buff叠加在一起。
翻看案例时，我总是想着这个设计概念或许能用得上，那个或许也能用得上。
在研究所参观时，看到高科技设备，也忍不住想在这一块用上，在那一块用上。
但是，一旦开始摊开图纸，进行方案构思，从整体出发，整合三大设计需求，我的脑子就像是一团浆糊一般，画不出来任何东西。连从什么角度开始着手，我都觉得头痛。”
裴竣温和的说道：“同时从三个设计需求出发，确实非常难。
那我们一个一个的来。
卤肉店是载体，王叔叔和王阿姨是特殊的使用者。
先做卤肉店的第一版改造方案。
在此基础上，整合王阿姨的使用需求，叠加听力障碍者的设计，得到第二版改造方案。最后再从王叔叔的视角，叠加一只眼视力障碍者的设计，得到第三版改造方案。”
白萱茉眼睛一亮，思绪犹如抽丝剥茧，寻到了解开的线头：“你说的对，三条设计线同时开工太难，那我们就一条线、一条线的来进行设计，再像拧麻花一样的将三条线拧在一起，最后再进行调整。”
“嗯。”裴竣点头：“拧麻花，这个比喻很形象。”
在这期间，白萱茉额外又提到了一个设计要点：“这条麻花还差第四条线。”
裴竣抬起眼皮：“是什么？”
白萱茉：“是两个人一起变老。”
裴竣：“适老化设计。”
白萱茉：“是的。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变老。”
裴竣和白萱茉互相对视了一眼，建筑设计是一个很浪漫的学科。
白萱茉眼眸漆黑：“那我们先来第一条线的设计。如何做好一个卤肉店的改造？”
同时考虑四个设计需求，对白萱茉而言太难，但是单单拎出一个卤肉店，只想着改造卤肉店，白萱茉的思维一下子就活跃了。
裴竣：“嗯！”
白萱茉兴致高昂：“我建议，把店面扩大。卤肉店的卤菜卤肉这么好吃，这么受欢迎，可以在一楼多安排一些座位，把二楼做成一个餐厅，剩下三楼的房间改造成王叔叔夫妇俩的卧室。”
裴竣摇头：“卤肉店不像其他餐馆，顾客通常买了就走，带回家吃，不需要专门在卤肉店设一个餐厅。”
白萱茉靠近了一些，反驳道：“可是，你看我们去的那天，有那么多老顾客来给王老板夫妇俩送别，店面挤都挤不下。王老板给我们分猪头肉时，我们节目组的几个人都是站着吃的。所以我认为店内需要餐厅。”
裴竣：“店面挤不下是少有的情况，我们看到的拥挤状况，是因为综艺节目组来了后，邻居老顾客们都一起来了。”
白萱茉微微皱眉，想了想，说道：“好吧，就算不需要餐厅，但我还是认为应该把店面扩大。王老板夫妇不愿意去高楼大厦里住，而是留在老房子里，就是为了这家店。他们想把卤肉店传承下去，开得更大。说不定以后这家店，还能成为上美食节目的老字号卤肉店。我们在设计上，应该多突出卤肉店，给卤肉多一些空间。”
白萱茉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电视里宣传的什么百年老字号卤鹅店……说不定以后王老板的生意也可以这样越做越大，开连锁店，开老字号店，有越来越多的美食节目来探店。
裴竣却打破了她脑海中关于开一个热热闹闹的老字号大店铺的幻想，告诉她：
“王老板夫妇的两个孩子都各自成家立业了。
王老板和王阿姨守住这个卤肉店，不是想要将这家卤肉店越做越大，只是想要守住自己一辈子的基业，给自己找一点事做。重点不是卤肉店，而是一家人。
这不仅仅是一个卤肉店，而是他们一家人的守护。”
“一家人的守护？”白萱茉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
裴竣点头：“对，我们要改造的不仅仅是一个卤肉店，而是一个带了店铺的家。二楼不建议改造成餐厅，仍旧设计为王老板一家人的生活空间。”
白萱茉蹙起眉头，连语气都变得高昂，她第一次和裴竣在设计想法上爆发了冲突：
“王老板的两个孩子都已经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王老板也说了，以后这个老房子只有他和太太两个人住。
我认为完全没有必要再给两个成年成家的孩子预留空间，况且他们的老房子已经那么小了。
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还得专门留两个房间，那我们能改造出什么？
这个房子的层高也不够，像钱小姐的房子一般，再隔出一层。太拥挤了，没必要。”
裴竣解释：“不一定是预留两个房间，我指的是预留一家人在一起的空间。”
他们的讨论愈发激烈。
“你说的指的是设计一个客厅吧。客厅，摆个沙发，摆个茶几，安装电视机、空调，其他家电，”白萱茉摊开手：“就完了！”
裴竣语气缓慢：“并不仅仅只是如此。”
裴竣发现，白萱茉对钱小姐、刘小姐的住宅有着非常多的设计想法，但对这个项目，却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卤肉店。
白萱茉摇头：“如果重要，为什么他们只出现在父母说的话、邻居说的话里？”
这两个孩子并非远赴外地求学的学生，两个孩子都是成年人，都是优秀的天之骄子，都工作了，都取得了事业上的成就，都成为了父母的骄傲。
但却同时都成为了父母口中的两个代号。
裴竣：“打工人不是每天都能请假的。”
白萱茉一愣。
是啊，我在剧组里，不也是哪里都走不了吗？只是前面一年接不到戏，时间多了而已。
为什么我会对这个项目，对他们的态度，如此在意？
白萱茉收敛了情绪：“好吧，我承认你说的对。或许是他们工作太忙了，所以没办法回来参加综艺录制。但他们已经长大了，成为了独立的个体，在其他地方有工作，买了房。客观上，他们已经不需要住在老房子里。”
裴竣看着她：“你还记得绊倒你的那一箱十七、八年前的辅导书吗？”
白萱茉微微蹙眉：“记得。”
裴竣：“明明房子很小，王叔叔和王阿姨却连孩子很多年前的辅导书都舍不得丢，这就是他们思念孩子的证明。他们要的不是一个崭新的卤肉店，而是一个儿女都在的家。这个设计的侧重点不是将卤肉店发扬光大，而是一家人的守护。”
他们俩谁都不能说服谁，方案设计讨论到这里僵滞不前。
白萱茉是一个对家庭观念很淡泊的人。
而裴竣却是一个执着要守护一个家的人。
白萱茉觉得有些诧异，她很少看到裴竣如此执着，和她讨论方案表现出如此激烈的一面。
他是一个内敛的人，情绪极少外露。
‘一家人的守护’这个概念，似乎对裴竣很重要。
这和他自身的经历有关吗？
可是以白萱茉去裴竣家里做客的经历来看，裴竣的家庭关系很疏离。
白萱茉想不通，她告诉自己思维不要过度发散。
白萱茉拍了一下桌子：“我们去拜访一下王老板和王阿姨的两个孩子吧。需要不需要在老房子里留居住空间，由当事人说了算。”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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