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翠不死心，试图抓住最后一点希望：“这么长的路程，全靠用脚走吗？”
“不然呢，你还打算飞？”
花翠“啊”了声：“那等走到县里，我的腿还能保住吗？”
“你要不想走也可以现在就回去，不过你只能自己一个人回去。”关盈盈把她性子摸得透透的，“回还是走，你自己选吧。”
花翠犹豫不定。
天那么黑，路又那么远，没人陪着她根本不敢一个人摸黑走回知青宿舍，而且她还没去过县城呢，应该会很热闹吧......
她一咬牙：“不回了！两个小时而已，我能行！”
“那不一定，你可能得走四个小时。”
花翠：“……”
花翠：“我讨厌你！”
崎岖的小道在白天都不好走，更别提是在晚上，一行人全靠月光和唯一一台手电筒支撑照亮，花翠攥着关盈盈衣角，累得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
领头的大娘速度快得离谱，她勇猛地冲在最前方，花翠但凡慢下来一点就会脱离队伍被甩在最末尾。
背后漆黑一片，花翠看得心里直发毛，不敢掉队只能机械地拼命往前移动。
“再忍忍，等走到一半就能休息了。”关盈盈也有些累。
花翠有气无力地点头，想到她看不见自己动作，又特意补充了句“知道了”。
声音和主人一样焉。
关盈盈体力比花翠好些，但也好不到哪去，两人难姐难妹互相搀扶着前进。
不知道走了多久，泛白的晨曦刺透云层挂在天边，黑夜褪去，即将破晓。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领头的大娘终于高声喊出那句“大家都歇歇，时间还早，我们歇会再出发”。
天籁之音不过如此！花翠盼这句话盼了一路，但想到她们才走了一半路，笑容又僵住。
一路上走走停停，天亮的时候，赶集大队终于抵达目的地。
关盈盈抹了抹脸上走出的热汗，长舒口气，花翠低着脑袋在她身边，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念叨什么，她走近一听。
“肉包子肉包子肉包子肉包子……”
念咒一样。
关盈盈：“……”
两人早上都没来得及吃早饭，赶了这么久的路上，这会儿确实饿了。
但供销社门口已经排起长队，她们差不多是最晚到的那批，去晚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关盈盈犹豫片刻，最终购物欲望占据上风。
“我先去排队，你要饿了就自己去买点吃的，到时候我们还是在这里汇合，行不？”
“行！”
她答应得那么快，关盈盈反倒放心不下，又交代了一遍注意事项才放人离开。
“脑子放机灵点啊！”
“知道啦。”
花翠逆着人流挤出供销社层层包围圈，相比供销社火爆的生意，国营饭店就要冷清许多。
“同志，我想买三个肉包子～”
她长得漂亮笑容又甜，亭亭玉立站在那，脾气再差服务员都忍不住放轻声音：“好的，马上给你拿。”
花翠用原主的小金库买了三个肉包子，四分钱一个包子，总共花了一毛二，看着便宜，但原主小金库也就三十八块六毛五，还是她攒了很久的。
真穷，她叹气。
不过一切都值得，香喷喷软乎乎的肉包子被装在油纸袋里，咬一口肉香四溢，感觉浑身都被治愈了。
“花翠同志，真的是你啊。”
花翠咬着包子抬头，看见周亥文站在她面前，他露出温和的笑容：“刚才远远看见就觉得有些像你，走近一看原来真是。”
“你也来县里了？”她记得大部队里没他。
“嗯，我是坐车来的，所以你可能没看见我。”
花翠实名羡慕，那么远的山路，她也不想走路想坐车。
“坐的什么车呀？回去还有吗？那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吗？”
正常的话从她嘴里吐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也像是在撒娇，周亥文俊脸微红，点头：“有的，花翠同志想的话，当然可以。”
“那太好了！我可以再带上盈盈姐吗？她和我一起来的。”
“没问题。”周亥文扶了扶鼻梁上眼镜，微笑，“花翠同志不用这么拘礼，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啊？好吧。”花翠想说她根本没打算叫他，但他能带她坐车，所以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花翠又咬了口包子，没话找话：“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家里人给我寄了信和一些生活用品，我来邮局取。”
“真羡慕你。”
周亥文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花翠倒不怕他发现什么：“人都是会变的嘛，说不定只是你以前不了解我呢。”
“也对。”
两人闲谈的功夫花翠已经开始啃第二个肉包子，周亥文看着她两颊微微鼓起，表情动作像极了表姐家里养的仓鼠。
同样是腮帮子鼓鼓囊囊，满心扑在食物上。
周亥文被自己的联想逗笑，唇角情不自禁上扬。
花翠：“……”莫名其妙。
两人在供销社外面又等了会儿，花翠在等关盈盈，周亥文不知道想干什么，同样站在她身边。
县城没她想象得那么热闹，只有供销社人多些，花翠看了一圈，半点想逛的欲望都没有，她对传说中的“黑市”倒是有点兴趣，但没有门路压根找不到地方，只能放弃。
油纸袋的肉包子慢慢变凉，花翠恶狠狠地盯着它，心想如果关盈盈还不出来，她就在它彻底变凉之前吃掉它！
趁热吃是对肉包子最大的尊重！
刚这么想，关盈盈就大包小包从供销社里面杀出来，花翠看见她头发凌乱，满头是汗，可想而知里面战况有多激烈。
她上前帮忙拎东西：“喏，给你买的肉包子，快点吃吧，都放凉了。”
关盈盈一愣。
“干嘛不拿，你不饿啊？”
关盈盈连忙摇头，国营饭店的肉包子好吃是好吃，价格也不便宜，她没想到一向没心没肺的花翠会特意给自己留一个。
她别扭道谢：“......谢谢你。”
心中却像喝了糖水一样甜滋滋的。
花翠不在意地摆摆手，上辈子花钱大手大脚惯了，所以她对金钱真没什么概念。
关盈盈见她两手空空：“你没什么东西要买吗？”那岂不是白来一趟。
花翠摇头，她想要的东西在这个小县城压根买不到，能买到的她又都看不上。
她突然想到什么，“对了，我想买书，书能买到吗？”
“书？”关盈盈不知道她突然要买书干什么。
“嗯嗯。”
关盈盈自打初中毕业后就再也没有碰过书了，现在市面上吃的喝的用的不少，书反而成了稀罕玩意儿。
“不知道花翠同志想买什么样的书？或许我可以托人帮你带几本。”周亥文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关盈盈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真的吗？”花翠眼神一亮，“我想要高中的教材书，没有教材书，和政治历史地理相关的书也行。”
周亥文原本以为她想看小说打发时间，没想到她要的居然是教材书，他有些惊讶，但还是点头：“好，我记下了。”
“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大家一起生活，彼此之间相互照应是应该的。”
听到他冠冕堂皇的一番话，关盈盈没忍住蹙眉，她冷眼看着周亥文，彼此互相照应是应该的？放屁！知青宿舍最面热心冷的人就是他！
现在献什么殷勤？
关盈盈再看看在他面前笑得傻不溜秋的花翠，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这两人……？什么时候的事？就在她眼皮子底下？！
“不知道周同志准备托谁帮忙，如果实在麻烦那就算了吧。”关盈盈挡在花翠面前。
这个笨蛋，知不知道欠下的人情都是要还的，欠来欠去欠的多了，可不就得用人来还了。
“关同志放心，我表姐过段时间正巧要路过这，我托她帮我，不麻烦的。”
“是吗？”她不信。
“嗯，关同志实在不放心的话，等我表姐周珂然来了，你们可以见上一面验证我说的是否属实。”
话都说到这份上，关盈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再说下去，该显得她不知好歹了。
花翠觉得“周珂然”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她连忙答应：“不用不用，我们当然相信你啦，也多谢珂然表姐！”
“不客气。”周亥文笑得像只狐狸，“如果没有要买的东西了，那我们就早点回去吧，再过会儿，天该热起来了。”
“好呀。”
花翠抬脚要跟人走。
关盈盈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回来，她咬碎一口银牙，低声道：“走啥走？人家走，你跟着去干啥？”
“可是周亥文说可以让我们坐车回去诶。”
“出息！坐个车就把你收买了？”
花翠诚恳点头，眼神好像在反问：那不然呢？
关盈盈：“......”
“我们拎着这么多东西呢，走路又累又不方便，而且回去的时候还有大太阳，万一中暑了怎么办？坐车多舒服呀。”花翠说什么都不想再走路。
关盈盈狐疑：“你只是为了坐车？”
“不然呢？”花翠压根没明白她的意思，她跟周亥文走不为了坐车还能为了什么。
“那好吧。”关盈盈见她表情不像说谎，也有些心动，勉强答应。
就算猪要拱白菜，那也得白菜愿意被拱才行。
周亥文走在前方，虽然听不清关盈盈拉着花翠说了什么，但大致也能猜到一二。
不过她多虑了，目前为止，他人生规划中并没有“成家”这个选项，他只是觉得花翠性格有趣，把她当作妹妹罢了。
他无奈笑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