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云行雀晚

《平云行雀晚》

第50章 白头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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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辰愈在潜山旧宅中已住了几日。

这些天,他每日专心思索繁花镜的奇异之处,闲来便与哑仆对弈。

这一日,他与哑仆告别,奔向了邙山的最高山首阳山。

洛阳城曾在二十年前两次被安史叛军攻陷,宫人百姓四散奔逃,如今仍然活在世间的,早已然凤毛麟角。

首阳山下,听闻葬着伯夷与叔齐二位贤士,是为二贤祠。

二贤祠外半里,便是鏊下村。

听闻鏊下村中仍有妇人,乃当年洛阳宫中宫婢,薛辰愈便来到村中,欲寻那妇人。

望见村中百姓薄衣陋食,薛辰愈不禁心酸感慨。

一位老翁将他引到了一间茅屋之外。

茅屋中,那妇人尚未到四十岁,衣衫虽粗,却也收拾打扮得十分干净体面。

“为何又来寻访?”那妇人问道。

“自宝应元年至今,这好些年来,每年都有数人来向我询问那沈氏下落。”

“我在当年的洛阳宫中,仅是一个洒扫之婢,当时我年纪又小,并不识得那沈氏。”妇人说,“你还是早些回去吧,我家孙儿尚还年幼,莫要再来打扰了。”

正说着,一位稚童喊着“阿婆”走进屋来,扑进了那位妇人的怀里。

薛辰愈点头站起,躬身行礼。

“实在抱歉,多有打扰了!”

“之前,我知有小吏常奉命前来叨扰,只是此次,我实乃受沈氏亲生之子所托,为他寻找母亲。”

薛辰愈顿了顿,一脸戚容地望着那妇人怀中的幼童,“百姓亦能享天伦之乐,天家子女思念亲长之情,又与普天之下的百姓们,有何不同?”

那妇人听闻,心中感慨,她抚着孙儿的额头叹了口气,“我自是怜你这番话说的动情,方说与你听。”

“我当年在洛阳宫中有一同乡,她在宫里便曾得重病,我原以为她早已亡故,哪知最近又有乡邻出门回来,提起过她,我听姓名样貌,应是对得上,却不知是不是她。

薛辰愈大喜,“无论是与不是,我都尽力去查访一番,若能得些线索,也不枉这么多人苦心寻找这么多年。”

妇人说道,“且先莫要抱有希望,我也并不知她在宫中是否识得那沈氏。”

薛辰愈连忙道谢离去,按那妇人描述,又辗转寻找,跋涉半日,终于来到了妇人与他所说的庙村。

问得路人,路人皆摇头叹气,摆手不答。

他心中好奇,便又寻了一位孩童来问。

“你是说静宝婆婆么?”那位孩童天真无邪地说,“这位叔叔,你可不要去打扰了!”

“为何?”薛辰愈奇道。

“静宝婆婆自昨日起,便已是不行了,这会儿应该是快咽气了。”

薛辰愈忙奔到了静宝家,家中冷清,仅有一位瞧着不过二十出头的村妇,正在用毛巾为她擦着手。

“这是……”薛辰愈问道。

“我是隔壁的,她一生未嫁,于是老来无儿无女,孤苦无依。这最后的时日,就让我陪陪她吧!”那村妇叹了口气,继续认真为静宝拭着脸。

——

“雀奴……”

雀奴本在元芳酒家的前院中瞧着麂羽操控飞雪,突然听见师父正在唤自己。

她忙与萧师叔对了个眼神,连忙奔回侧厅之中,阖眼正坐。

薛辰愈此时,远在洛阳以北的邙山。

邙山与长安相隔千里,他显然用了传音之术。

传音术法,颇耗心力。雀奴知道,若不是有要紧事,师父绝不会用这个术法来呼唤自己。

“师父,我在!”雀奴应道。

“雀奴,我在洛阳之北,邙山东侧最高山首阳山,庙村静宝家,请你速来。”

雀奴睁开眼睛,忙将龙留剑塞给了萧师叔,嘱托师叔将剑赠还给龙胆,忙又急急冲回了薛宅。

“桓鸥竹雨二位姊姊,我已请萧师叔替薛平将军把龙留剑送给龙胆,若是敲骁同意,将傀儡竹也交还龙胆才好,龙胆若是不愿留,放他走了最好。”

两人见雀奴话说得急,连忙凑了过来,“郡主莫急,慢慢说。”

“我有急事,不能与你们多说了,福狸呢?”

“方才它愣了一下神儿,便急急跑出去了。”桓鸥说道。

福狸方才正将头埋在饭盆之中,大肆啃食着自己最为心爱的馍馍。它听见薛辰愈的传唤之声,突地站了起来,转了转耳朵,便疯也似的朝城外奔去。

“那便是了!”雀奴忙又去寻青海骢。

“你们先回宫里!”雀奴说着,跨上了马,“哦对了,将狼魇面具也赠给龙胆吧,他那张脸上的秘密,莫要被其他有心之人瞧去了。”

雀奴说罢,便驾着青海骢,飞也似地朝邙山奔去。

她奔到了静宝家时,天已近朦朦亮,薛辰愈身侧的静宝婆婆,已然气若游丝。

福狸一刻未敢停下,日夜奔袭近千里,只比青海骢稍慢了一刻。

雀奴取下头上的骨簪,交到了薛辰愈手中。

福狸朝薛辰愈探了探头,薛辰愈轻轻扶起福狸的下巴:“福狸,你我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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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宝婆婆正站在村口四下张望。

她的身前,是一片迷茫的黑雾,她转过身来,见身后的白雾之中,忽然走出一只硕大的狼狗,狼狗的身旁,站着一位俊逸温然的黑袍男子。

“你们是要引我去喝孟婆汤吗?”静宝问。

“我们是来接你回去的。”薛辰愈柔声说道。

静宝摆了摆手,“我八十岁啦!这一身病痛折磨了我大半生,不必啦!”

“婆婆,你可认得洛阳宫中的广平王侍妾沈氏?”

静宝摇了摇头,“洛阳宫,困了我五十年,不提也罢。”

言毕,静宝便往村外的黑雾走去。

“您再想想,当年逃出宫去的,可有一位美貌的年轻妇人?”

薛辰愈追了过去,将骨簪簪头的永生花递到了婆婆面前。

“我记得一位,她说她姓迢,被一位好心的天师救走了。”

静宝抚着那寒白簪上的永生花,悠悠哀唱:“巍巍洛阳宫,宫中白头婢……”

“白头宫女吟白头,欲待簪花已白头……”

说罢,静宝婆婆扔下骨簪,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黑雾之中。

“那女子说她姓迢,可是当今太子殿下李适的乳名,迢郎的迢?”

薛辰愈冲婆婆的背影喊去,却终究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静宝婆婆身旁的年轻村妇抽泣着,又为静宝匀了匀面。

薛辰愈握着簪子,怔怔地呆了半晌,喘了好大一口气,方才缓过劲儿来。

沈氏为当年还是广平王的圣人,生下了长子,也就是当今的太子,圣人与沈氏总唤其乳名迢郎。

在沈氏流落民间之时,不能以真实身份示人,便化名迢氏。

这普天之下,又有几人真正姓迢?

沈氏舐犊之情,确实颇深。

薛辰愈不曾见过沈氏,但以此推出当年之事,不禁恻然。

“雀奴,我们回趟潜山。”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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