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长

《夏风长》

第 81 章 江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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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七月份,阴雨连绵的天气持续着闷热。

在那场靠爸妈出钱办成的画展结束后,这天的邀请嘉宾陆续离开,到最后也将夏思树这些老朋友送走,江诗和合伙的朋友一起留下做收尾的工作。

画展内部连廊的冷气开得很足,整体设计上偏哥特风,这是江诗初次办展,所以整个画展的规模并不大。

在上大学的这几年,她自己带着养了个十几万粉丝的社交账号,平时只以分享画画和拍摄内容为主,今天办展也有关注的粉丝过来。

画展的合伙人是她同系的上上届学姐,叫柯然,私下里有个女朋友,两人在业界都已经小有名气。

柯然最后清点着这次卖出的画,里面不少都是亲友捧场支持,比如江诗的小舅舅江支闵,下午的时候助理专门过来挑了好几幅走。

搞艺术这行的就这样。

名头什么的,在那群人眼里,远比实事重要得多。

办展的位置在近郊,树荫茂密。

现在已经是夜晚,外面连排着几个大型展览馆,玻璃幕墙的构造,灯光流转在升腾起的喷泉水流中。

“诗诗,你男朋友是不是待会要来?”柯然顺手关了后半面展廊的灯光,忽地问起江诗。

“不是我男朋友。”江诗正好站在出风口,往前走挪了两步位置,笑下:“只是朋友,过来捧个场。”

“那他还来吗?”

“嗯,应该是飞机晚点了。”江诗告诉她:“从悉尼过来。”

“噢,是上次来过的那个帅哥是吧?”柯然:“是在那边读书?”

江诗只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收尾的工作简单,因为后面两天也还要继续,夜晚九点多的时候,两人已经将工作全部整理完毕。

展廊大概十点钟关门,和工作人员最后沟通过后,江诗拿上包,跟着柯然一道走出展廊门口。

离了冷气,外面的温度要比室内高许多,喷泉“哗哗”地细小水雾砸在四周,江诗穿了件香槟色的名媛风吊带裙,专门为了这个活动准备的,配了平时很少穿的高跟鞋。

她偏瘦些,皮肤也白,那张脸是清纯的,巴掌大的脸,层次微碎的锁骨发,眼睛偶尔望着前方的时候也有些艺术家的忧郁感。

“那你是要在这继续等还是跟我走?”柯然抱着外套和包,和她的画风一般,身上搭配的色彩也偏暗,发型是齐刘海和黑长直,边和她一起朝外走,边朝她甩了甩车钥匙。

这边距离市区有些距离,不好打车,现在时间也有些晚。

“现在是几点了?”江诗微笑着问,边说边自顾自地抬手看一下手腕上的纤细腕表。

柯然也答她:“马上十点了。”

十点的时候这边关门,工作人员也会将四周展览馆的灯光关掉,到时候就只剩下些路灯和装饰的灯带,暗很多,即便有保安巡逻,女孩子一个人在这边也多少会觉得害怕。

微风贴着潮湿地面吹

过来,膝盖上方的香槟色裙角浮动,江诗微缩了下肩,她正要拿出手机问一下邱渡,是要大概几点过来,要是时间太晚,那在市区约着再见面也可以。

她垂头,从包里翻出手机,正打算试着给邱渡发过去信息,问一下现在在哪,要是没人回信就说明现在还没落地,那她就先跟着柯然回市区。

握着手机在键盘敲了几下的功夫,柯然在旁边忽地轻拍了下她,江诗从屏幕上抬起眼,看过去:“怎么了?”

“那是你朋友吗?”柯然问,给她往右斜前方的停车道上示意了下。

夜空黑得浓郁,深色的地面也还潮湿着。

“是吗?”江诗笑着顺着看过去,随后嘴角笑容有些出乎意料地逐渐收敛。

天是暗的,他就站在那辆库里南的旁边。

头发比之前的时候短了些,有精气神了些,大概也是觉得外面天等的有些热,衬衫领口差了两三颗没扣,开到锁骨下方的位置,就倚在那抽烟,还是那副时间怎么挥霍都没事的混日子样子,连个手机也没拿出来看。

在等谁,似乎也很明显。

江诗心跳有些快,但下意识垂了眼。

她和周逾有段时间没见,上次见面还是在过年。

毕业季,这一年所有的人都在逐渐圆满,夏思树和邹风重新在一起,回了南城,同学们要么选择回家乡,要么选择留在喜欢的城市又或是继续学业,圈子里的情侣也开始陆续领着回家见家长。

大概也就她还停在原地。

有时不免悲哀地想,学生时代的这么多年,她唯一喜欢过的人竟然也就周逾一个。

两人家住在隔壁,他们从小学搬进玛斯高尔夫开始就认识,之后的初中高中都在同一所学校,而她的暗恋是从十四岁时开始,到十九岁在美国,一时意气说出口结束。

嗯,十四岁。

说出来,她爸妈都要说她是小孩子开玩笑的一个年龄,可她的确是从那个时候就喜欢他了,连她自己仔细地去想,也不知道是在哪一个瞬间。

可能是专门拿着书包跑去隔壁写作业,可能是周逾三天两头揪她校服后的帽子,两人成天笑嘻嘻地闹在一起,又或者是他骑着车带她上下学,两人兵荒马乱地看着红绿灯赶时间,还得顺便在早点铺风风火火买个早餐。

那个时候江诗其实是有车接送的,但她那个时候就喜欢跟着他一块上学。

周逾也是,有车不坐,大冷天也坚持帅气逼人地骑个车去学校,后脖颈还得被江诗故意把冰手伸进去暖手。

有时候在车后座闻着他身上洗衣液的味道觉得好闻,还会胆子大地把他后领子使劲扒开:“哇,周逾,你里面也是香的。”

那段时间是江诗最喜欢的。

她在后面,周逾在前面,握着车把奈何不了她,小电驴就开始歪歪斜斜地在非机动车上走:“江诗你他妈松手,回去我把家里洗衣液给你拎过去两袋行不行?”

周逾被她说得连耳朵都红,个头那么高

的一个男孩子,看上去可怜死了。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和邱渡玩得最好,偶尔在路口碰上,看一眼时间,在一块合计,这个点反正迟到也迟到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一道把小电驴转个弯,往那家老馄饨店跑,慢慢悠悠地吃点热乎地再吹着冷风回去一块挨罚。

就这样,两人一块从初中,到高中,她一直过得很开心。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进入青春期,周逾在高一那年性情比初中的时候有了很多变化,以前一天到晚拉着江诗写作业的人,也变得不怎么爱学习了,三天两头的跟一堆狐朋狗友混着日子。

在两人青梅竹马的关系中,周逾许多时候都对她很好,甚至是放在第一位,在这段少女心事中,江诗唯一算得上有些难过的,就是周逾后面的某一天突然说自己有个喜欢的女孩,心血来潮地和她这个朋友聊着。

偶尔江诗跟着附和,或是还真的因为朋友这层关系帮他想主意。

她忽然就觉得自己挺贱的。

就这样维持两年,也距离他出国的时间越来越近。

高中毕业后,周逾忽然没有任何征兆地谈了段恋爱。

关于这段恋爱,江诗不知道是不是他初恋,没在联高毕业前,也偶尔能听见他的两句风言风语,比如跟校外的谁好上了,只是可信度低,不怎么像那回事,也没法去验证真假,直到高考完后那次在玛斯高尔夫撞见,和周逾和他女朋友正巧面对面遇到。

她也是如常打了个招呼,但后面的,那天的事全忘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着回家,绕路了没有,那天是什么样的天气,风是从哪个方向传过来,是阴天还是晴天,最后在那天都干了什么。

就像是空白一样,只记得在高尔夫遇见了他们。

那个女孩叫辛轶,看起来很清纯邻家的一个姑娘。

也的确是周逾兜兜转转喜欢的类型,甚至到后面,周逾把她带着一起去了西港的毕业旅行。

客观地评价起来,那姑娘性格不错,人挺好的,但那段时间三人间一直处于一种微妙的状态,或许是女孩子更敏感些,江诗总觉得辛轶能看出来她对周逾的想法,知道她是个暗恋者,而辛轶身为周逾的女朋友,对她青梅竹马的亲密身份也同样介意着。

西港夏季炎热潮湿,冲浪的阳光沙滩又或是混乱的夜店、派对。

在西港玩的那半个月,江诗多数时间都刻意地与夏思树和尤里娜待在一起,有意避开了他们,也算是给她和周逾之间留些距离分寸。

但周逾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她,像是不明白这些一样。

甚至在邱渡生日那晚,她和辛轶因为一些摩擦导致发生了一起小意外,在她和辛轶同时手被划伤的情况下,那么多人都围聚在四周,周逾还是下意识地选择跟她。

“我能自己处理。”江诗被他拉了回去,但只摁着自己流血的地方看着他,面色因为惊吓和失血有些惨白。

“你血小板不好,自己能处理什么?”周逾眉头微

蹙地垂眼看她的手臂,一手攥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想拿开她慌忙之中抽的几张已经被血浸湿了小部分的纸巾。

他身后围观人群的目光停留在两人身上,辛轶也还站在泳池边缘,身上裙子湿了大半,只站在那,那一瞬间有些麻木地看着两人,她左手按在右手的伤口上,光洁的地砖上有几滴血迹。

顶层外夜幕深蓝浓郁,西港城高楼耸立灯光璀璨,这一片的小声嘈杂逐渐趋向于寂静。

“你去看看辛轶吧。”江诗还是开口,因为伤口疼痛而胸前起伏下:“她也受伤了。”

但周逾没动。

“她是你女朋友。”江诗看他要帮忙的动作,睫毛动了下,望向他:“还是你觉得,普通朋友比女朋友重要?”

……

他谈了恋爱,她就只能是普通朋友,没人会希望自己的男朋友和其他女孩走得更近。

越一点线都是不识好歹。

“你说什么?”周逾脸色沉了些,盯着她,让她重复一遍那个称呼。

“普通朋友。”

沙荣街差点出车祸时的下意识选择,受伤时毫不犹豫地二选一。

如果她才是最重要的那个,那为什么他身边兜兜转转真真假假那么些人,却永远都不是她,连尤里娜八卦问起的时候,她能做的也就是装傻。

因为那一晚江诗的话,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较劲,周逾似乎也与她保持了些距离。

这段关系在开学后好像终于到了一个平衡点,江诗也习惯了,慢慢想开了,可以不痛不痒地聊起周逾的恋爱情况。

但他与辛轶的这场恋爱并没有想象中的维持多久,在周逾出国留学的前一周,出乎意料的,辛轶主动提了分手。

原本就是不深的交集,事情和人也都随着时间逐渐被淡忘,只在那一年的冬季,悬铃木叶片落得光秃的时候,她和辛轶在大学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偶遇过。

她们并不是陌生人,甚至还有些别人没有的关系纽带,辛轶似乎还对这段感情没彻底告别,见到江诗后,她和身边的朋友打了声招呼,便端着咖啡坐到了她那边,两人短暂地聊了一会。

“难过的是我提分手的时候,他停了两秒,就说了个‘好’,我本来只是想试探下,想知道他喜不喜欢我。”辛轶望着窗外,寒风簌簌,身上的白色羽绒服将她包裹得柔软:“我以为相处了两个月,他总该有点舍不得我的。”

“凭什么呢。”辛轶也少见地露出了些尖锐,咬了下唇,还是保留着前女友的身份,像模像样地质问了江诗一句:“你们俩睡过吗?”

这个问题并不是辛轶第一次问。

在西港的生日派对那晚,辛轶也喝了酒,一样地拉着她,问她有没有和周逾在一起过,江诗说了句没,辛轶又继续追问那有没有睡过。

她们的位置并不在顶层的角落,那两句问题声量也并不低。

就那半分钟的工夫,已经让身旁人忍不住往她们这边望过来,看戏。

江诗看她喝多了发酒疯的模样,只觉得心烦意乱,没再理她,转身就想走,但被辛轶拽住了,两人争执间摔进了泳池,酒杯磕碎在瓷砖和泳池。

所以江诗对她,其实一点好的记忆都没有。

苦涩微香的咖啡气味溜在鼻端,一样类型的脸蛋,甚至江诗长得比她还要清纯两分,但风格却毫不相同。

而江诗也只是平静地看她,坐在那双腿交叠翘着,看了她几秒:“你自己觉得呢,我和他有没有睡过?”

一句捉摸不透的话,让辛轶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复杂。

看她的反应,江诗忍不住笑了,毫无波澜地说着:“看出来了,在你那,我对你们俩的威胁的确是大。”

竟然有这么暧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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