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腰藏春

《细腰藏春》

39. 039 “娘娘……烧得面目全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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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瞻走后,姜泠驱散了周围人,兀自坐在寝殿里。

与星月一同发光的,还有那一盒熠熠生辉的珠宝。

姜泠也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小姐,自然能分辨珠宝的品次。眼前这一盒珠宝,颗颗皆是价值连城之物。她伸手捻起一颗圆滚滚的玉珠,举起来看了看。

再珍贵,再富贵的东西。

似乎也不过如此。

姜泠将玉珠重新放回锦盒内,取出火折子。

点燃这玩意儿的时候,姜泠的手难以抑制地抖了一抖。

若说她前半生最怕的,一个是步瞻,另一个便是明火。

幼年那一场大火过后,姜泠就留下了心病。自此见了明火,便颤栗不止。

她忍着心中惧意,尝试着去点它。

火折子还未点燃,姜泠额头上就已经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她咬着牙,手指微抖着,火焰燃起的前一瞬,她似乎能感受到烧至指尖的烈火,面色“唰”地一白。

手上的火折子无力坠落,摔在地上。

未点燃。

还是未点燃。

她垂下眼,地上那东西与她的神色一般静默。就在这么一瞬间,姜泠几乎生起了一种名为“放弃”的念头。无论是熊熊燃烧的烈火,或是地上还未燃起的火苗——这一切在暗夜之中,显得尤为恐怖。时隔这么多年,她仍是逃不出儿时那间快要倾倒的后厨房。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是步瞻的脸。

他第一次踏进听云阁。

他低垂着眼帘,漫不经心地问出那句:“伺候人,不会?”

他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榻上、桌案上。

她在他的掌心颤抖着、哭泣着,被他冷声训斥,一遍又一遍勾住他的手指,再被他冷冰冰甩开。

想着想着,她不禁流下泪来。

这种眼泪,是她根本无法抑制的,正如同她对于明火的惧意,都同样让她颤栗不止。她非草木,那人的心却硬如顽石。一场场失望过后,即便如今他尝试着待她和善,但姜泠也知晓——

她如一只被他饲养在笼中的雀儿。

他的温和,只是心血来潮的喜欢。

眼下传来光亮,她点燃了手上的火折子。

今夜的风有些大,吹入窗牖,将火势送得更大了些。眼前火焰兴奋跳跃着,姜泠忍着怕,亲手点燃床边的帷帐。

这帐子,是步瞻前日命人刚送过来的。

好似是西域进贡的珍贵的丝帛品,她记不太清了。

如若可以,她也多希望这场大火将“姜泠”烧干净的同时,也将她脑海中的那个人一并抹去,但她根本做不到。她睁眼闭眼,满脑子都是那个人的身影。他亲手赠她予爱意,又在她孱弱不堪的身子上写满了疼痛。

姜泠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火势渐起。

火焰顺着床帷缓缓向上攀延,一点点,将床帐烧成一片焦黑。

她原以为自己不会再为那个人男人流一滴眼泪,可看着眼前这一幕,她还是忍不住哭出声。

她站在火海里,忍着惧意,与过去那个畏惧明火的姜泠告别。

夜色汹涌,夜风呼啸而过,吹得林间桃花簌簌而下,落了满庭。

在大火彻底燃起之前,太子煜站在藏春宫后门,命心腹借着夜色,将一具早已换好姜泠衣裳的女尸偷偷搬运进去。

www.youxs.org,与他的母后年纪、身量相近,乃是一名犯了死罪的宫娥。

不过半晌,他听到一阵惊慌失措声。

“走水了!藏春宫走水了——”

有宫人匆忙提着水桶,慌张地大喊着。

“皇后娘娘还在里面,快救皇后娘娘!快去禀报皇上,藏春宫走水了!!”

“快去救娘娘——”

不过短短片刻,火光已冲天。

当藏春宫走水的消息传入长明殿时,步瞻正站在桌案前。他眉头微锁,批着一份紧急呈上来的卷宗。

“走水了?”

谈钊微惊,转过头看着传报消息的小太监。

“哪里走水了?”

对方哆哆嗦嗦,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回皇上……是、是藏春宫。”

步瞻捏着卷宗的手忽然一顿。

他抬起眼,只见殿外夜色连绵,唯有一处火光冲天。前来通传消息的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皇上,娘娘找不到了!奴婢们冲进去,藏春宫内殿已是一片废墟。娘娘她、她……出不来了!!”

此话听得谈钊心口处一紧,他忙转过头,只见案前之人面色亦是一白。后者微微瞪圆了眼睛,似乎听到了一件极为可怖的事。谈钊跟了步瞻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在主上看到这般慌乱的神色。步瞻眉头紧蹙着,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万只虫蚁啃食着他的脑髓,让他听不太清周围人的话。只看着谈钊满脸担忧地冲上前,一把扶住他的手臂。

“皇上,皇上!”

对方嘴唇一张一合。

“什么叫出不来!宫里的禁卫军呢?皇上,卑职这就去——”

不等谈钊说完,那小太监颤抖着哭腔,道:

“出不来了,皇上,娘娘……烧得面目全非了。”

这一回,不止是步瞻,就连谈钊的身形亦是一震。

面目全非。

谈钊忙望向主上,男人似乎已经听不清周遭的话语,蹙着眉,亦看着他。

“说什么?”

“皇上,”谈钊努力平复着声息,重复道,“他说,娘娘她……葬身火海了。”

他似乎不解,望着身前之人的唇形。

“再说一遍。”

就这么一瞬间,步瞻看见谈钊眼底浮现的悲痛。对方似乎忍耐了少时,声音骤然在他耳边放大,只一瞬间,那话语如沸水般轰然炸开。

他悲恸道:“皇上,娘娘葬身火海,已被烧得面目全非了!!”

忽尔再一阵天旋地转。

“皇上,”

谈钊忍住哀痛,着急走上前来,“您可是又犯头疾了?”

步瞻将卷宗搁在案上,右手掌心撑着桌案,另一只手摆了摆。

“无碍。”

谈钊:“太医——”

“不必唤。”

他的声音微哑,面色亦有些发白。

以往唤了太医,都不能缓解他的啮骨之痛,今日这道痛意更不是从他的头脑间发出的。那样细密如流水般的阵痛,如今却从他的心口处缓缓渗出来。流到他的指尖、窜上他的头脑,寸寸游走在他的四肢百骸。

心脏骤缩,每刺痛一阵,他的额上便会多一道薄汗。

不可能。

她畏惧明火,藏春宫上下对于与火种有关之物都十分防备,藏春宫……怎么会走水?

他撑着桌案,将掌中早已断成两截的毛笔丢了,便要走出去。

“皇上……”

不等谈钊唤出声,忽然有人拖着一柄铁剑,撞破这漆黑的夜色。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是步煜。

小皇子拖着先前那把铁剑,不顾众人阻拦,冲进长明殿。

步瞻步子顿住。

垂下眼,凝望着自己的亲生儿子。

步煜的情绪很是激动,攥着剑的手颤抖着,站在距他只有一臂的地方,忽然抬起手。

谈钊一愕,也抽出腰际宝剑,将步煜往后震了一震。

小皇子往后跌倒,整只右臂发麻。但仍是倔强地扬起一张脸,望向谈钊身后的男人。

谈钊道:“殿下,您这是弑君!”

“可他害死了我的母亲!!”

步煜厉声,从地上爬起来。

“你害死了我母后,是你亲手逼死了她。你明明不爱她,为何要娶她?你明明可以放过她,为何偏偏要将她困于这牢笼之中?!你知不知晓……就是你亲手逼死了她。藏春宫的那把火,就是她自己放的!!”

果不其然。

闻言,男人的眼底终于激起一阵明烈的颤意。

“不可能。”

步瞻低下头,与之对视,也不知是在逃避,或是在否认某种事实,苍白道:

“她怕火。”

小皇子眼睛通红。

“你倘若不信,可以问问在场的宫人,这火是从寝殿燃起来的。火源之处来自内寝,而非灶房,若非人为,岂能将寝殿烧得这般干净?这火就是母后放的,她亲手点燃了藏春宫,是你!你将她逼死了!是你害死了我的母亲!”

这一声,如同惊雷,令男人面上一阵怔忡。他眼底的情绪遽然一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他的右手扶着桌子,指节一阵青白。

不可能。

他的面色僵硬。

怎么可能是她亲手放的火。

她明明那么怕火。

月色透过窗牖,笼罩在步瞻脸上,将他的面色映衬得极惨白。

所以……她宁愿是死,还是要离开他么?

他不明白。

他养了一只鸟,这只鸟比别的鸟都要漂亮,但除了漂亮以外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多看了这只鸟两眼,却被她啄伤。

他勃然大怒,却又觉得把这只鸟杀死太过可惜。于是他把她关起来,去驯化她身上的野性,等着她低头认错,等来等去,却看着她日渐消瘦,奄奄一息。

有人告诉他,不能这样养鸟。

她会死的。

他要给她温暖的住所,精致的食物,只有这样,她才能重新讨他欢心。

于是他开始呵护她,照料她,他听了宫人的话,将她关进了另一间更精致漂亮的鸟笼。他原以为这样她就会听话,却未想到自己再次打开鸟笼时,她却死在了里面。

她不屑于他的爱与施舍。

步瞻置于桌角上的手指再度用力,眼底情绪翻涌——不解,迷茫,震愕,还有……

一丝难以察觉的哀痛。

她为什么要离开他。

为什么,宁愿死,也要离开他?

步瞻想起那日,他站在黄铜镜前,冷静而轻蔑地对她道:

“好啊,姜泠。那你就去死啊。”

她在犹如冷宫般的藏春宫苟活了三年,他笃定,她不会死。

她想要活下去,不会如此自寻短见。

但似乎……

步瞻闭上眼,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少女那一双明亮的瞳眸。

她怯懦不安地站在床榻前,小心翼翼地勾他的手指。

她满脸期待地站在姻缘树下,踮着脚尖,喃喃道再将红绸挂高些。

她站在一片火树银花里,仰着脸,娇羞地吻他。

她唤他,相爷,步大人,夫君。

就在此时,夜空中忽尔闪过一道寒光,紧接着,便是一阵刀剑刺入肉身之声。

这一下,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包括步煜自己。

他们都未曾想到,步瞻不会去躲。

男人胸口一阵刺痛,睁开眼,只见小皇子慌张丢了剑,仓皇往后退了好几步。

周围人回过神,忙不迭唤着皇上,高喊着太医。

步瞻孑然一人站在原地。

他好似听不见周围的声息,也好似感受不到什么疼痛。

汩汩的鲜血自他的胸口处流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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