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驰光深吸一口气:“哥舒翰最后是背负骂名死去的。”
她垂下眼帘, 神色感伤:“我不知道，他和封常清两人相比，究竟是被信任的君王安上一个罪名后含冤被杀更痛苦, 还是被俘虏后晚节不保, 受到所认识的所有人的谩骂和不理解，最后失去利用价值被杀更痛苦。”
【求求李隆基早点死吧:……后者吧, 钝刀子杀人总是更痛苦的，而且，封常清他们还有同僚同情，哥舒翰死的时候却不知道我们都知道他的冤屈，他一定觉得自己会留下千古骂名，再加上昔日同伴的不理解, 他心理压力估计已经无穷大了，恐怕是……死不瞑目。】
【但南不北:我觉得，哥舒翰兵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了，毕竟内有杨国忠，如家有一害，配上李隆基, 如家有百害……哥舒翰既然在兵败后还想着要杀安贼、打回潼关, 那他其实内心就做好了步上封常清和高仙芝后尘的准备……所以, 如果让他自己选，他应该还是会选择以唐朝将军的身份死。】
李世民默默不语。
其实，如果他们面对的皇帝不是李隆基的话, 这种奇怪畸形的选择根本就不会出现。
是个皇帝都该意识到, 是自己的急功冒进害了这些士兵。
毕竟，如果不是李隆基脑子有疾一定要哥舒翰出城对敌，哥舒翰这个时候还老神常在、胜券在握的在潼关内修他的壕沟和城墙呢。
哪里会落得这个地步？
季驰光叹气:“如果当时的皇帝不是李隆基……”
【吃货想减肥:如果不是李隆基, 哪怕是李亨，都比李隆基行！】
【花好月圆人寿:当然，如果是我们大唐的白月光二凤陛下……那就更不用说了！】
【小凤凰:如果是二凤（哭）……哪里还有这么多见鬼的事情？张九龄让他杀安禄山的时候二凤一定毫不犹豫拔刀子，哪还有这么多破事？！】
李隆基眼中闪过不满。
是，他没听张九龄的话，这是他的不对。
但是，他那是作为一个皇帝的仁慈之心！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那个时候，安禄山也没那么大的野心，他看着他可怜，一时恻隐之心起，放了他一命，这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吗？
要是那是个贤才，只怕这会儿天幕应该已经把他夸上天了！
还不是安禄山不争气，狼心狗肺，吃了他这么多的好处还敢反过头来咬主人一口，真真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李隆基在心里咒骂了一声。
果真是不开化的胡人！
他冷冷的看着天幕，眼中是满满的怨恨。
虽然天幕告知了他们安史之乱的事情，帮他们逃过一劫，但是这种事情难道就不能私下告诉他吗？
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看见了！
他的皇位……
李隆基那泡在声色犬马中都快泡锈了的脑子在涉及自己屁股底下的龙椅的时候终于重新开始运转了。
他总算意识到不好了。
李隆基忙吩咐道:“赶紧给朕取笔墨来！”
他要给高仙芝等人下一道安抚封赏的圣旨！
这几个人，个个都手握重兵，镇守一方，在他刚和安禄山翻脸的如今，他绝不能再寒了他们几个的心。
李隆基这边正忙忙碌碌的自救，突然一眼瞥见了在门口无措站着的杨贵妃，眼神不耐烦:“你怎么还在这里站着？”
杨贵妃抿了抿唇，勉强笑道:“妾见陛下心情不好……”
李隆基语气粗暴:“见你这么个丧门星在这儿，心情哪能好？”
杨贵妃哪里听过这样的重话，她自从和李瑁成婚到入道观，夫妻俩都是恩恩爱爱，进了宫，李隆基也是把她捧在手心里。
当下就红了眼眶。
李隆基心头正烦着，原本说了重话心头还有些悔意，结果见她这个罪魁祸首之一竟还敢委屈，心中不禁越发烦躁，他扔了笔，冷冷道:“你那个逆子，在未来竟还敢造反谋逆……呵，怎么，你这是委屈？”
要不是天幕说了安禄山是打着诛杀杨国忠的旗号造反的，要不是杨国忠这些年他用得很顺手，李隆基都要怀疑这些年杨国忠和安禄山的针锋相对是不是故意演给他看的——就是为了从他身上榨取更多的权力。
不过……
李隆基眼神更冷了几分。
安禄山谋反能这么顺利，恐怕和他旗号选得好也不无关系。
杨国忠……居然为那逆贼的反叛之路添了一把火，真是该死！
他看了一眼杨贵妃。
那一眼，冷到骨子里。
杨贵妃没忍住打了个寒噤。
李隆基冷声道:“杨国忠这些年倒行逆施，背着朕做下不知道多少伤天害理之事……他是你的堂兄。”
杨贵妃一噎。
她一双美目里满是不敢置信。
是，那是我的堂兄，可问题是，用他的不还是你吗？
而且这些年告他的人不少，奏本都压了好几张书案了……你说他是背着你做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怎么好意思说的？
李隆基无视她的震惊神色，继续道:“还有安禄山，他也是你的义子。”
杨贵妃:我要是没记错，当初好像是你让他做我的义子来着的……
要不然她脑子抽了非要选个比她大那么多的胡人做儿子？
宫里死了娘的皇子公主还少吗？
李隆基越说越来劲，突然心里有了一个好主意:“……可见你是个不祥之人。”
要不然怎么这么多破事都和杨贵妃有关系？
这还不能说明她不祥吗？
杨贵妃:“……”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哆哆嗦嗦的跪下:“请陛下明言。”
李隆基突然露出笑容，看得连跟他时间最久的高力士都没忍住抖了一下。
“贵妃啊，朕也舍不得你……”他亲手上前扶起贵妃，眼中是浓浓的不舍，“但是你要知道，你命格不祥，惹出了那么多事，你不能留在朕的身边，再祸害大唐的社稷江山啊！”
杨贵妃:“……”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陛下这是决定把她推出去做替罪羊了。
也是。
陛下发疯昏庸的时间点也差不多就是她进宫那时候。
她凄然一笑。
她从来、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不管是为了她，还是为了杨家，她的选择似乎永远只有一个——李隆基给她的那一个。
杨贵妃低下头，认了这份罪责:“……是，臣妾罪孽深重，臣妾知罪。”
李隆基露出了满意的笑。
他温和的吩咐道:“来人，送贵妃回宫，从即日起，贵妃禁足宫中，贵妃寝宫封宫，非死不得出。”
杨贵妃双眼通红的磕头谢恩。
见杨贵妃手里端着一碟子点心，李隆基皱了皱眉，给了高力士一个眼神，示意他把东西接过来。
等杨贵妃顺从的跟着宫人出去以后。
李隆基才冷冷道:“把东西扔了，真是……没得沾上了晦气。”
高力士弯腰应是，只是心头却是一阵寒凉。
他其实真的以为，陛下对贵妃是有感情的。
至少，有过。
高力士出门的时候，用眼角的余光去看李隆基，却见他神色冷淡的坐在龙椅上，一身明黄的龙袍让他看起来格外不近人情、高高在上。
他不禁胆寒，慌忙低下头退了出去。
他遇到陛下的时候，那个时候的陛下还不是皇帝，还是不受宠爱、处境堪忧的临淄王。
他还记得记忆中那个笑容爽朗的青年，对着他笑道:“你就是新派来我这儿的人？看着很精神啊……你叫什么名字？”
他那个时候是怎么答的？
好像是有些惶恐，低着头，小声道:“奴高力士。”
那个时候的殿下扶了他一把:“哎，怎么声音这么低……没事，本王不是什么难伺候的主子，你以后安心留下就是了。”
这一留，就是这么多年。
高力士鼻子一酸。
看着手中的点心，他低下头，遮住了眼中的泪光。
陛下，到底不是当年的殿下了！
……
季驰光还不知道李隆基这个垃圾居然敢把所有问题都推到杨贵妃头上，最关键是这种破烂解释居然还真有傻子相信，她这边心情正糟糕着，因为接下来要讲的内容。
季驰光深吸一口气:“接下来……我们来看睢阳之战。”
“大家准备好了吗？”
【力挽狂澜明景帝:降压药已经准备好了！】
【乳大送:清水已经准备好了！】
【不奶狗币:没有问题，随时都能服用！】
【李隆基今天暴毙了吗:要是因为李隆基这狗比的骚操作赔上我的命，那也太晦气了吧！】
刚刚才嫌杨贵妃的点心晦气的李隆基:……
妈的，他是看出来了，天幕上这群人对他是真的很有恶意。
他做错了什么？
他不就是犯了亿点点皇帝老年后都会犯的小错误吗？
他不就是不小心被奸臣蒙蔽了双眼，以至于冤杀忠良吗？
可是他不知道啊！
他远在千里之外他怎么知道？！
再说了，这又不是他主观上想要造成的结果，他难道想安史之乱爆发、盛世毁于一旦吗？
他也不想啊！
更何况“他”不是都遭报应吗？
堂堂的皇帝都被迫退位了他还不够惨吗？
堂堂的太上皇都抑郁而终了还不够可怜的吗？
怎么就非要逮着他不放呢？
李隆基不理解，甚至觉得弹幕们在无理取闹。
虽然主播先前夸他的优秀政绩的时候他很高兴，但是这会儿他对主播也不满起来——你好好的说，好好的夸，说朕的错误做什么？
真有不满你就私下给朕发消息啊！
隔着屏幕，朕又砍不了你的头，肯定会饶恕你的！
还有，直播间这么一群刁民放进来做什么？
他一个皇帝的错误——就算真的犯错了，那是一般人能随意品评的吗？
季驰光:呸！
……
“睢阳之战……”
季驰光表情复杂:“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惨烈战役。”
“不能说后无来者——毕竟大宋还有新的高血压在等着我们。”
赵匡胤:“……”
真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啊。
季驰光:“接下来，我们来看这场战役的双方。”
“一方毋庸置疑——是安禄山这边的垃圾。”
安禄山:“……”
你说归说，麻烦别掺杂个人情感。
顺便……
安禄山的眼神狠毒起来。
皇帝老儿……他的那位好义父派来的人应该也在路上了吧？
安禄山舔了舔嘴，他要不……提前造个反？
“另一方，就是我们忠勇无敌的张巡将军。”
卫青微微睁大了眼睛。
刘彻摸着下巴:“主播对这个人的评价很高嘛。”
上一次听到这样带有明显情绪和褒义色彩的词汇，还是在她讲唐太宗的时候。
那个时候主播的情绪可是真的高涨热情。
现在……
季驰光脸色已经阴暗到刘彻都忽视不了的地步了。
睢阳……
刘彻知道这个地方，也算是战略要道，曾经是宋国的首都商丘，因在睢水之南而得名睢阳。
这个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大事！
发生了惨绝人寰的破烂事！
季驰光想想自己知道的那些东西，简直要气炸了！
李隆基后期那都是什么眼光？
挑垃圾怎么一挑一个准？
垃圾回收站都没那没准的！
她磨了磨牙:“睢阳之战，又称睢阳保卫战。”
“安禄山方面，有十三万敌军。”
李世民的双手一抖。
季驰光沉声道:“而大唐方面……不到八千，可以看做七千整。”
李世民下意识道:“这不可能！”
七千对十三万！
就算对面是十三万头猪，那也难以应付！
更何况，主播当时是怎么评价安禄山的士兵的——
禄山精兵，天下莫及！
安禄山手下的人，那是对战突厥的精兵！
七千人……
李世民也没把握能撑住啊！
季驰光声音诡异的平静了下来:“几乎是二十比一的悬殊差距，张巡带着人，整整撑了十个月！”
所有的皇帝们都震惊了。
嬴政下意识回头去看蒙毅:“如果是你兄长领兵，有把握吗？”
蒙毅:“……”
大王，您要是想让我哥去死，可以直说的，不用这么拐着弯来试探我。
虽然内心无语，但是蒙毅知道，大王只是一时震惊之下失言，并无恶意，于是，认真思考……不，他连思考也没有，直接开口:“大王，要真只有不到八千人……别说面对十三万精兵，就算是面对十三万齐兵，那也撑不住啊！”
齐国士兵:……蒙毅，你礼貌吗？
嬴政深吸一口气:“那如果寡人一定要你们撑着呢？”
蒙毅:大王你这多少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他这次没有像上一次那样不假思索直接回答，而是犹豫了很久才开口:“……如果一定要撑……也不是撑不住，只是……”
“只是什么？”
蒙毅直视嬴政，一字一句:“只是……等敌军攻破那座被守着的城池，城里的场景，一定会成为所有人的梦魇。”
因为……可以守住，但是，城内的样子，一定会是所谓的……人间地狱。
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的场景。
……
李世民眉头紧锁。
自从天幕出现以后，他经常是这个表情。
不过，他思考的不是城池里可能出现的惨状——他还没思考到那里，他的第一反应是——
“援军呢？”
十个月的时间。
张巡孤军奋战，守了整整十个月。
如果说援军大部队被叛军拦着，没办法过来，那周边的城池呢？
难道全都沦陷了不成？
事实是——没有。
这也是让季驰光最愤怒的地方之一。
季驰光咬牙切齿:“尹子琦部队包围了睢阳，因为这里是南下的重要战略之地。”
“虽然这个时候垃圾李隆基已经滚蛋——这个我们下次说，但是李亨……他最让我不能原谅的就是他对睢阳的态度！”
“为什么睢阳孤立无援？”
“大军虽然被叛军包围，但是想救的话不是完全没机会去救，可是在李亨原定的计划中——睢阳就是一枚弃子！”
季驰光是真的无语又生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唐前期争奇斗艳、人才辈出的皇帝们耗光了大唐的全部孕育能力，唐朝后期的皇帝一个比一个不能看，就连唐宣宗和唐武宗等人都是靠同期对比衬托才被粉丝们找出闪光点。
但他们也只能和同期比，要是和李世民、李治几个一对比，那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季驰光憋着气道:“李亨情况是什么样的？他是比后期的李隆基强点，但比不上前期的李隆基。”
“他当时的目光更多放在两京上。”
“他必须抢回两京，因为李亨知道自己得位不正——虽然我觉得这点真的没必要太在意，你看大唐传到现在，有几个得位正的？”
比起他的祖宗们，李亨好歹还做过太子，勉强名正言顺呢！
抢了表弟皇位的开国皇帝李渊:“……”
玄武门之变一号发起人李世民:“……”
圣母临人舆论制造者武则天:“……”
神龙政变重新上位的李显:“……”
唐隆政变抢了侄子皇位的李旦:“……”
先天政变让亲爹当了太上皇的玄武门政变二号发起者李隆基:“……”
唯一一个老老实实从太子做到皇帝的李治:“噗……”
一醒来就能听到这个，他的心情也是很复杂了。
武媚娘的眼神比他更复杂。
“雉奴……你怎么醒了？”
李治：“嗯？怎么了？”
武媚娘:“主播接下来要讲的睢阳之战，据说比灵宝之战要刺激十倍不止。”
李治:“……看样子我醒得确实不是时候。”
“所以，当时的大唐采取单线推进策略，压根没把目光给到睢阳。”
【完颜九小瘪三:妈的，拳头硬了。】
“而且，就算李亨想救，也很困难。”
“因为李隆基的错误举动——原谅我这个时候还要把他挖出来鞭尸的行为——大唐的主力军队已经差不多赔进去二十多万了，剩下的家底实在禁不起挥霍，没有那个能力去救了。”
“所以，我对李亨的怨气反而没那么大。”
“我真正生气的，是睢阳旁边的那些旁观者。”
“张巡本身不是睢阳太守，他负责的是雍丘。”
“但在不得不撤退以后，他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用生命守住了睢阳十个月。”
“他的气节让我们敬佩，但也让我们更愤怒——其他周边的援军是死光了吗？！”
“张巡向周边求援，但是，唯一一个回应他的，就是他曾经待过的宁陵，宁陵给了他三千兵。”
“不多，但是，礼轻情意重——尤其是有对照组在。”
“但是剩下的那些人……”季驰光咬着牙，“那些蝇营狗苟、目光短浅的小人！也配和张巡成为同僚吗？！”
大唐的各地，太守们心中一惊，惶惶不已，生怕被点到自己的名字。
要真的被点名……
那可真是官声尽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