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救柳离与太素沉默的是柳鸣。

明明当了多年族长, 在柳离面前总还是没长大的孩子，一见到自家前族长，便把长老千叮咛万嘱咐的稳重扔到脑后, 就差没一把扑到她怀里。

其实柳鸣不介意用拥抱来和柳离招呼, 但她很悲伤的发现柳离怀中位置已经被占据，而对方是她完全没法多言的身份。

“……这位就是羲皇的孩子吗？”

她在柳离三步外停住，目光落在幼女身上。太素感受到对方注目, 抬眼在她面容上逡巡, 又看向柳离, 肉眼可见的生出疑惑。

纵然是疑惑, 那情绪也并不强烈，对于柳鸣的出现，她既不惊讶也不害怕，反倒是柳鸣接触到她那种近乎于漠然的审视视线, 心中一时缩紧。

从面容上看跟她爹一点都不像, 可这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嘶, 这种熟悉的压迫感，该说不愧是那位羲皇的子嗣吗？

柳鸣不觉失落, 眼中甚至跃跃欲试，因着柳离的缘故，她的消息要比旁人更加灵通, 此番见到传言许久的真人, 难免生出些较量的意味。

羲皇之女, 妖族的第一位公主殿下，妖族看中血脉，五位皇者名义上地位平等，以她的身份, 未免不能一争妖族之位，而对于自己未来可能的上司，柳鸣怎么可能不感兴趣。

柳离一打眼就看出来柳鸣的心思，“那些事还远得很，你兴致太早。”

也就是柳离与帝俊他们彼此赤忱相对，不然光一个争权夺利就足够柳离头疼，祸起萧墙这种事，柳离连想象都厌烦。

“明明大人自己都在准备，我听说那次聚会之后，大人您挑选了不少出众的妖族到身边，这不是跟您当初在族中做的一模一样。别人只当您是提拔后辈，可我不那么认为，您的眼光长远，他们哪里明白。”柳鸣辩解道，她跟着柳离时日长久，自认为对柳离的认识了解更多。

天庭建立时日不长，蒸蒸日上之势显而易见，而作为妖族中流砥柱的离皇现在就在培养接班人，这话说出去旁人也不信，但作为亲身经历某位离皇刚上任就找下任的柳鸣，十分相信以及坚信自家族长能做出这种事。

号令天下的权柄对她来说只是完成目的的手段，没有人比她更适合指引方向，所以她站到了最前方，成为屹立的旗帜。

倘若某一日，有人比她更有资格担负起众生的命运，柳鸣相信那时候她绝不会眷恋。

“可是怎么会有呢，”柳鸣觉得这方面，她还是有些发言权，“您可以挟妖族之威势推吾执掌蛇族，但妖族群员众多，枝枝蔓蔓何其复杂，无论出自于何族都会引起争论，最无可非议的，只能是诸位皇者的子嗣。”

“如果是您的孩子，成为妖族少主，乃至下任天庭之主，必然是毫无异议的事实。对于一个族群来说，生存和延续永远是最重要的主题，假若妖族能够拥有一位公认的少主，对于凝聚妖心，鼓舞士气有着无法替代的作用。”

“其实小殿下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许多妖族都很期待见到您，”柳鸣半蹲下，冲着一旁旁听的幼女笑笑，目光与她平视时，眼中满是善意，“您的父皇是我们都尊敬的陛下，对于您的诞生，我们愿献上最美好的祝福，更期待着，您有一日能带领我们，走向更加灿烂的辉煌。”

放缓了语速，清脆的声音竟也带上了几分郑重，太素能清楚感受到她话中的真心实意，带来一种暖洋洋的欢喜，于是她顺着自己心意，望着面前的手掌，交出了自己的手，“见到你，我也很开心。”

“我不知道能否承担起你们的期待，但我感受到了你们的心意。”

“像天上的星斗，美丽又耀眼。”

“我会好好珍藏，也会试着，努力去回应。”

柳离清楚看到柳鸣的表情空白在原地，而后浑浑噩噩起身，面上是一副冲击过大的神色。

柳离非常能明白柳鸣的心情，不单单是愿景被珍重，更重要的是太素的身份。

“这不可能，”柳鸣捂着胸膛后退几步，“您确定这是羲皇的女儿，而不是您或者妖皇陛下的孩子吗，这这这，跟羲皇陛下完全不像啊！”

“你刚才不还说，你很尊敬伏羲吗？”柳离被她这般反应逗笑，心知肚明情况下还是打趣道。

“我尊敬那位和那位陛下难以相处这两件事不冲突，”柳鸣好险没喊出来，甚至说起来还有点委屈，“这就跟东皇陛下目下无尘，依旧有一群妖族飞蛾扑火般往他手底下找虐一样，尊敬是一回事，畏惧又是另一回事。毕竟羲皇陛下一向斤斤计较，我真不想被他惦记上。”

在深入了解自家羲皇是什么黑心货后，柳鸣无比后悔当初年少轻狂口出妄言，深觉以羲皇性格，当日真是看在柳离面上高抬贵手，连公认狡诈多端的蛇族族长都恨不得敬而远之，可想而知伏羲在妖族中的风评。

但他们依旧对太素抱着无可比拟的善意。

因为太素存在就是妖族气运隆盛的证明，就是妖族延续下去的希望。

倘若有一日，妖族几位皇者接连离去，这个尚未长成的少女就是妖族众望所向，是飘摇风雨中不灭的火焰。

一个族群最怕的不是外部压力，而是失去主心骨，失去能领导众人走出黑暗的明灯，而太素，就是具有那个资格的种子。

她代表的就是伏羲，是妖族皇者，是塑造妖族最初灵魂的象征。

“我们都把小殿下当作天道馈赠给妖族的礼物呢，”稍微收拾了心情，柳鸣恢复冷静，“有感而孕，不正是天道认可的标志吗，在妖族最是声望迭起之时而来，殿下与妖族，是注定的缘分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柳鸣只是随口感慨，不妨碍柳离被唤起精神，一时若有所思。

关于太素的事，柳鸣好奇了一番就抛诸脑后，她来寻柳离也是有正事，蛇族作为她的亲族，本就地位不同，在妖族高层大部分都搬到天庭的情况下，对地上的掌控力，相当一部分来自于蛇族的监督。

特别是这种容易出事端的时期，柳离坐镇大地才算安心，调动熟悉的力量，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有柳离坐镇的情况下，没谁不长眼来招惹妖族，柳离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约束妖族不要肆意妄为，毫不夸张的说，只要妖族安安稳稳不惹事，整个洪荒的争斗能少一大半。

时间门就在这种说无聊也无聊，说丰富也丰富的情况下度过，几千年时间门，柳离带着太素几乎走遍了大地，有句话说的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柳离并未在修炼方面对太素有多大要求，但洪荒广袤，乾坤浩瀚，不亲自走过总是一场遗憾。

太素是伏羲的女儿，是信任她所以交到了她手中照顾，柳离心中再多想法也只能等伏羲归来商量，但在此之前，她并不是什么都不能做。

她带她登上不周山，在天地最高处眺望，周游昆仑峰，于云海间门穿行，北海的无尽浮冰，旸谷的栖阳扶桑，周天的星斗璀璨……世间门最奇美的画卷在她眼前肆意铺展，于她随意撷取，最终沉淀在她的魂灵深处，成为构成她生命的一部分。

将天地盛在胸中，而后坦荡光明走下去，走向属于你的明媚朝阳。

太素不是她的女儿，可柳离依旧愿意花费无数精力，悉心打磨着这块璞玉。

“我都不想把你还给伏羲了。”

估计着时日渐至，柳离便结束游行，带着太素回到了天庭。几千年相处下来，太素仍是个孩童的身躯，性格却明显活泼许多，此刻听到柳离的调侃，也会摇着她的手应答，“那就不还啦，就当假装好久不见认不出了。”

如果说初见的太素是一片静美的清泉，此刻的太素明显多了流动的生意，清泉化作茫茫江河，将万物接纳其中，本质不变的情况下，内蕴愈发深重。

以至于伏羲他们回来的时候，第一眼都有些恍然。

纤弱的瘦木张开枝丫，少了三分柔弱，多了葱郁生机，花苞含羞摇曳，怦然间门触动心弦。

这几千年，柳离将她照顾得很好。

意识到这一点的众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心虚，以至于让围观化作了静寂。

“不错，”却是羲和最先反应过来，笑眯眯蹲下身子与太素打了个招呼，听她唤了声羲和阿姨才满意起身，然后转头看向心神不定的帝俊，“帝俊，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可以交给柳离带。”

“啊？”

帝俊正为眼前的画面心情复杂，突然被羲和点名，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有愕然抬头。

羲和横眉一跳，“怎么，不愿意和我一起孕育。还是说，你有其他更中意的对象，嗯？”

嗯字一出，帝俊条件反射辩解，“不！当然没有，只有你，只和你，嗯，生孩子……”

这般直率的发言，让向来直球的帝俊都一直接不住，以至于说起生孩子的时候，竟也有几分害羞，就差没当场红脸。

一山更比一山高，从来都坦率直接的帝俊遇上更加热烈张扬的羲和，一时也被衬得羞涩起来。

太一看着帝俊手忙脚乱与羲和解释，十分心累地扭过头，大哥啊大哥，这可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你自己不支棱。

说出去谁能相信，威武霸气的妖皇私底下会如此纯情，完全被玩弄于鼓掌啊！

好不容易哄好自家老婆，回头就是太一伏羲一言难尽的视线，这时候的帝俊反而挺直腰杆，气势逼人，“你们那叫什么眼神，我与羲和亲密无间门，这都是情趣，懂吗？你们想体验还没有这个机会呢！”

没有老婆的太一＆追不上老婆的伏羲：“……呵呵。”

你一个妻管严有什么资格在我们高贵的单身人士面前炫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