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尚立的双胞胎姐姐孙尚妮离开家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出头, 这样年轻的年龄，再见面时，已经成了一具白骨。

家中没有孙尚妮的照片, 这么些年，记忆中清晰的容貌也随着时间而变淡, 以至于现在都无法形容出来一个具体，最糟糕的是, 虽然是双胞胎, 但孙尚立和孙尚妮长相却并不相同, 无法让人照着孙尚立的容貌画出孙尚妮的容貌来。

孙奶奶不肯罢休，非要找人画出自己女儿的容貌来, 说是这样才好放在墓碑上, 一说起来, 就是肝肠寸断的“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啊！”

那一声, 真的是催人泪下，哪怕是安琦这种对孙尚妮毫无感情的人听来，也觉得心酸。

老人家就是想要见那最后一面，哪怕见了可能更痛，这会儿却也过不去这一段儿了。

安琦悄悄拨打了叶希伦的电话, 问他能不能联系到赵孟飞，能不能让赵孟飞来帮个忙。

“他只听我说都能画出那么像的人像来，也许也能画出来孙姑姑的画像呢？如果画出来了，对警察破案也是有帮助的，我想……帮帮他们。”

金链子的事情到底是于心有愧，安琦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弥补一下，“在我认识的人里面，我只见过他画像那么好。”

“他要听到你这样说, 肯定很高兴，你放心，他一定会同意的。”

电话里，叶希伦的声音是那样沉稳，他的肯定让安琦微微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对他有点儿歉意，在挂下电话之前，又轻又快地对他说了一声“对不起”，不等他回话，马上挂断了电话，感觉自己这个道歉仿佛又愧对何美和孙烨一样。

真是两头为难。

“人啊，以后还是不能做这样的事儿，太累人了。”

安琦摸摸自己的脸颊，总觉得还是自己脸皮太薄的缘故，可这也没办法，她两辈子都没做过什么亏心事，难得有一次，还碰上这样一个有正义感的小伙伴，想不为难都不行。

赵孟飞来得很快，他是个谨慎人，来之前还给安琦打了一个电话，确定了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幸好安琦在家，不然还真要漏掉这个电话了。

只孙诚实在是烦人，手长脚快地先接了电话，听到是男声，还有闲心逗弄安琦，差点儿耽误了事儿。

知道这电话是做什么的，他也有点儿不好意思：“我是真没想到，放心，这事儿我肯定不跟小姨说。”

孙竣也不再嬉笑：“等你朋友来了，还要多谢谢他，我请他吃冰淇淋。”

现在的天气，真的没有什么比冰淇淋更好的解暑佳品了。

“就算要请，也是我请，那可是我朋友。”

安琦把事情揽了下来，若不是事到临头，能够想到的只有赵孟飞这么一个人才，她还真的不好意思找对方出来，关系没到那份儿上啊，只见过一面而已。

不过，该说是热血少年吗？对方完全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知道就直接应了，莫名有点儿仗义得让人好感倍增。

赵孟飞是下午到的，黑色的车子一看就是私家车，就是不知道价值几何，没有办法往小街道里面开，是停在了路口的，约定好的路口，赵孟飞从车子上下来，没有西装革履，却莫名像是一个小王子，拉出了无形的距离感。

安琦等在路口，陪同她一起等的还有甩不掉的孙竣和孙诚两个，两人看到那车子，就睁大了眼睛，等看到车上下来又往这里走的赵孟飞，更是显露出几分无措。

“这就是你朋友？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厉害的朋友了？”

孙诚小声嘀咕。

安琦顾不上理他，快走两步，迎上赵孟飞，“谢谢你能来，我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够比你画得更好了。”

小小地送上一句吹捧，却很真诚，如一泓泉水般清澈的眼眸之中若有柔波形成涟漪，反射着晴朗的阳光，洒金般美丽。

素白的裙子上没有任何的花纹，只有简单的蕾丝在胸前勾勒出些许褶皱来，像是一片片稚嫩的花瓣，努力修饰小小少女的身材，于玲珑之中显示出芬芳，让人想到含苞欲放的花朵，宜静宜动的美。

“我也没试过，总是要试一试的。”

赵孟飞这样说，额前的长发遮住了他的眼，也遮住了他眼中一瞬的波动，这是一个很容易显得阴郁的发型，让人总是无法对上他的视线，可却又是一层遮掩，让他能够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遮掩在平淡的话语之中。

“谢谢你，不管成不成，都要谢谢你肯帮忙。”

孙竣也上前两步，先说了一句，这毕竟是孙家的事情，他是要代表孙家表示感谢的，还要先让对方没有心理负担才行。

黑色的车子一直没走，司机仿佛就要在这里等着，等着再接到人才能走，因为不见司机下来打招呼，所以，是家长吗？

孙诚往车子那里多看了两眼，他实在是喜欢车子，但这个时候显然不是谈论车子的时候，听到孙竣说话，他也跟着附和。

这两天，他们都闲着没事儿，大人并不让他们出面做什么，就是陪着也总被赶走，现在能够帮忙做事儿，都是高兴的。

得到了消息的孙奶奶也是高兴的，红肿的眼中还有着水光，却没有在赵孟飞面前哭，她并没有因为赵孟飞年少而看轻他，认真地谢了他，之后就开始给赵孟飞说自己记忆中女儿的样子。

说到某些具体的五官的时候，还会以身边人举例，“……琦琦笑起来的样子，就像妮儿……”

被提到的安琦瞬间成为范本，不知道要不要配合地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给赵孟飞参考。

赵孟飞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画，房屋之中地方不大，却没有一点儿嘈杂之声，孙奶奶坐在床上，看着虚空，回忆着孙尚妮的样子，边想边说，一旁沉默的孙爷爷偶尔补充一下“眉毛浓”这样的细节。

随着他们的回忆，纸面上，一个人影从虚到实，渐渐清晰起来。

赵孟飞时不时把本子立起来让两位老人看，一旁的孙尚立也会适时补充两句，他的记忆力其实比两位老人要好些，但，在这种事情上，他似乎没有发言权。

这几天，他动辄得咎，孙尚妮的死亡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可这种时候，两个老人就是看他不顺眼，应该算是迁怒吧。

安琦听过乔珠跟乔溪的悄悄话，说的就是这个，她为自己的丈夫鸣不平，明明孙尚立什么错都没有，可这种时候，活着的就成了错了的似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本来双胞胎就容易被人比较，如今一个死了，貌似还死得很惨，在外面躺成了白骨，家里人都不知道，而另一个，不仅工作稳定，家庭生活也不错，有妻有子，肉眼可见的幸福。

这种情况下，只要不过是过分重男轻女，都会让人有所偏重。

心疼死了的那个，也就会迁怒活着的那个。

也就是这一阵儿，等过了这段时间，缓过伤痛来，就好很多了。

看着孙尚立那小媳妇立规矩的模样，安琦觉得姨父有点儿可怜，又觉得他那样子好笑，往常总是笑着的姨父哪里有现在这样乖巧呦。

“好了，看看是不是这样。”

经过几次修整，赵孟飞再次把本子立起来，让两位老人看。

孙奶奶的眼神儿已经有些不好了，接过本子凑近了些看，看清楚了，眼泪又涌出来了：“妮儿，我的妮儿啊……”

她抱着本子，像是抱着自己的女儿一样，可见是像了。

“小心别把本子弄坏了。”

孙爷爷掰开她的手，把本子抽出来，因为孙奶奶过于用力，本子已经有些皱了。

“没事儿。”赵孟飞接过本子，把这一页撕下来给了孙爷爷。

孙奶奶看着那画像，不敢伸手，怕把纸张抓皱了，手虚虚地在画上那人的边缘抚过，像是真的摸到了那张脸一样。

“我的妮儿，这就是我的妮儿，她还那么年轻，哪个杀千刀的竟然这样对她，他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自家的孩子再不好，也不能这样不明不白死了啊，总要有个说法。

人一死，就多了一层滤镜，怎么看怎么好了，连孙尚立都在这种滤镜之下败北，被迁怒了，其他的更不用说了。

安琦瞄了一眼，不得不说，如果孙尚妮长这样，那还真是个标志的美人，看孙尚立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出来女版的会是什么样，果然，他们这对儿双胞胎一点儿都不像。

也许孙尚妮是像孙奶奶年轻的时候？

这样猜测着，又觉得这也正应了“红颜薄命”的说法。

孙家事情多，孙尚立主动出来送客，却到底差着年龄，也没什么话好说，知道是安琦的朋友，便让安琦多送送，“好好谢谢你朋友，多亏了他了。”

孙尚立眼下全是青黑，这段日子他算是被折腾得不轻，很难说孙奶奶故意闹着要画像，是不是也有补偿的心思。

“好。”安琦应下，这是不说也会做的，至于孙尚立塞过来的钱，姨父给的，有什么不敢拿呢？很是自然地接过来塞到兜里，给所有裙子都安个兜，真的是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