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夏天, 冰淇淋小店的生意肉眼可见地冷淡下来，与之相对的倒是秋日近补项目的烧烤小店，门口的桌椅几乎挤占了人行道, 地砖之上的油渍, 洗都洗不掉。

黄昏时分，没有那么强烈的阳光，烧烤小店一开张，那迎风十里的飘香就引来了不少人过来，以至于连旁边儿的冰淇淋小店的生意都跟着又好了些, 一口冰淇淋，一口烤肉，冰火交融，还真是滋味儿独特。

安琦挽着何美的手臂，仿佛遛弯儿一样, 从路灯下走过，遥遥看着冰淇淋小店的门口, 玻璃窗里面的那个店员，安琦还认得，正是那个没留名字的少年，他的年龄应该也是个学生，随着开学上课，他来这里打工的时间门也变成了放学到晚上的这会儿。

“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何美拍拍安琦的手, 自己装作不留意地往冰淇淋店里看。

什么都没有。

冰淇淋店里的白炽光下, 一眼就能看到那冰冷的冰柜和同样面容冷淡的少年店员, 他一个在里面的时候，并不向往张望，只低头看着什么, 也许是在看书，或者在算账？

“没啊，哪里有人啊，会不会对方也躲在暗处往那边儿看？”

安琦这样说着，也不由得佩服何美的胆大，她往常结交的朋友，不是自己学校的，就是别的学校的，都是学生，本身算是经过了一层筛选，而这些学生朋友之中，虽然也有成绩不好的，可跟差到成为混混的又不一样，所以哪怕朋友多，却绝对没有杂乱之感。

但这一次就不同了，这是她在网上聊天认识的朋友，这年头爱上网吧的人，不是大人们鄙视，就是安琦都不太看好，除了小部分属于敏锐意识到其中的好处，有意识多接触给自己增加一些积累，其他的，多半都是为了玩儿。

而有大把时间门和金钱扔在网吧的人，想想也知道跟上进多半是有些距离的。

这种情况下，想要把线上的好友发展到线下，实在是太考验人性了。

安琦闭着眼睛都能说出好多例面见网友而发生的案子，当然，不是所有的网友都会这么危险，也有那种网恋成功的，但几率到底还是有的，尤其是……安琦今日的幸运值是“4”，这可真是一个危险的数值了。

每次幸运值这么高的时候，安琦总有些提心吊胆，生怕哪里冲出来一辆车，直接照着她就撞过来了。

何美摸着下巴思索，“倒也有可能，我都能这样做，对方肯定也可以，你看看周围有可疑的人吗？”

“我哪儿知道谁是谁啊……”

安琦有些无奈，这种事儿她可帮不上忙，谁知道网络那头是怎样的啊，至于说发照片，安琦压根儿没想过，拍照再上传，这时候还是个高深的技术活儿，会的人还真的不多，更不要说恐怕很多人都有本能地潜藏自己的意识，并不会暴露自己的个人信息在网上。

何美约的这个网友，能够见面都是她聊了好久才聊出来的，否则，人家根本不会答应她见面的要求。

“哎呀，你帮我看看嘛！”

何美娇嗔着，摇晃着安琦的胳膊，安琦无奈地晃了晃脑袋，“好好好，看看看，你看那个会不会是？”

她随手点了一个在烧烤店外坐着的人，别的一桌至少两个人，就他，孤零零一个坐在那里，面前还没吃的喝的，看上去像是个等人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的年龄看着也不大，最多二十多，属于可能热爱网聊的目标人群。

咳咳，再有一点，就是侧颜的话，看起来还不错，不说多帅，却也没有不堪入目，能够让人抱有一些美好期待。

“他？”

何美看了看那人，眉头不觉皱起，目露思索状，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不然你去问问，看看他的网名叫不叫‘一叶知秋’？”

“我？”手指自己，安琦讶异，自己还有这个戏份？不是单纯当个结伴儿的工具人吗？

“哎呀，你帮帮我嘛，就过去问问，他如果说不是，你也不丢人啊，就跟问路一样。”

社交达人何美难得露出点儿不好意思的神色来，安琦看着她，也不好拒绝，只迈了半步，又发现真的是太为难自己了，灵机一动，提议道：“这样，你们不是约了冰淇淋店见面吗？那，我们先进去怎么样，这样就是化主动为被动，不用咱们找人，只要等着别人找咱们就行了，如果对方主动过来问，你不想认就不认，反正你们也没留照片和真实名字。”

何美眼睛一亮：“这是个好办法，你怎么不早说，唉，我都被蚊子叮了好几个包了，这秋蚊子真是厉害！”

有了主意，何美拉着安琦走在了前面，两人直接进了冰淇淋店中，正在低头看书的少年店员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到是安琦，眉毛一挑，目光之中流露出些熟悉之意。

“我们来吃冰淇淋。”

对上他的眼，好歹也见过两次了，再说不认识也显得假，安琦主动打了个招呼，可说完之后才觉得这话有点儿怪怪的。

何美没在意，先找了挨着窗户的一个位置坐下，冲安琦招招手，又对少年店员摆摆手：“先不点单，我们就坐一会儿。”

少年店员点点头，身形不动，显然他自己就没主动服务的意识，安琦走过柜台的时候，看到他桌上的书本，跟她的不一样，应该是高年级的。

店里的灯太亮，看向窗户外面的时候，仿佛只能看到一片昏黄，近处还有白光照着，远处就看不清了，隔壁的烧烤店除了摆在附近的两桌，更远的地方，也看不着。

何美向外张望了一会儿，没见到什么可疑的人过来，就转头看向刚刚入座的安琦，娇嗔着说：“他要是骗我的话，明天我就把他删除了，再也不跟他发消息了。”

“好啊。”

安琦乐见其成，虽然后来何美不怎么拉她去网吧了，但杜绝网瘾，早早做起。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为我难过，我聊了那么久的。”

何美有点儿不满，不自觉嘟起嘴来，看着安琦的目光都透着点儿“是不是朋友”的质疑。

安琦摊摊手，话都懒得多说了，与之相关的道理，她都说过了，真的不想再说了。

“你们还是学习的年龄，要好好学习。”

少年店员端上两杯水来，放在她们面前，手指推了一下玻璃杯，“免费的。”

“啊，谢谢啊！”何美和安琦连忙道谢，谢过了好意之后，何美很自然地就跟对方聊了起来，不一会儿就问出了少年店员的名字叫做许志，是高她们一级的学生，入读的学校……

“我知道这个学校，是李雅的学校！”

何美脸色变了变，李雅是她们在兴趣班认识的，后来还怀疑是被王老师绑走了，可后来才知道不是，但，她的确失踪了，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李雅？”

许志的神色微动，“你们认识李雅？”

“认识啊，以前我们还一起吃饭呐。”何美给他说了有关李雅的那一段儿，脸上显出几分忧色来，“也不知道她被找回来没有，我也不知道她家在哪儿，不然就去找她了……”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应该没事儿。”

许志安慰了一句，说了说他所知道的李雅是怎样的，“……在学校女生里头，她也是个小头目了……”

混的女生就要跟别的不一样一些，这一点从李雅手臂上的烟头烫伤也能看出来，那是她自己烫的。

“真的是她自己弄的？我还以为她骗我，不让我担心。”

何美震惊，这种行为，让她满脸纠结，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主动伤害自己，她是绝对不肯的。

“还有刀子刻字，用颜料染色的。”

许志平淡说着那些女生想办法给自己身上添加伤痕的方法。

安琦轻叹，这可能算是因地制宜的初级刺青？她们怎么下得去手啊！不疼吗？

“不疼吗？”何美直接问出来了。

“不知道。”

许志摇摇头，唇角的轻笑不知道是嘲讽何美的天真，还是嘲讽那些女生对待自身的态度。

一个名声不好的学校能不好到什么地步，看看里面走出来的学生就知道了，大部分都是流里流气的那种，一看就不像是学生的学生。

抽烟，喝酒，打架，还有……某些不该在这个年龄尝试的事情，都成为他们的游戏，早早体会了成人的娱乐，却并未从中获得足够的满足和快感，那种空虚的样子，看起来倒像是有很多故事一样，这样的男生还被不少女生喜欢，认为对方酷帅酷帅的，典型的“不坏不爱”。

安琦安静听着，对方说出来的话语轻描淡写，可听起来却让人觉得心惊肉跳，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她完全没有接触过的世界，另一个极端。

“她们都在想什么啊！”何美咋舌，她自觉自己不算是标准的好学生，可跟这样的人一比，她不好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