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琦晚上去问了蔡重康才知道他们年级是没有这个看电影的活动的, 这也能理解，年级高了和低了还是不一样的，据说等到高三, 那就是什么活动都没有了, 别人去春游秋游文艺表演，他们能做的就是闭门学习，连早操恐怕都要免掉。

“听说是你们郑老师提议的，说是那个电影很好之类的, 我也听说过, 还不错, 应该挺有教育意义的。”

蔡重康知道的消息比安琦多，给出这样的话来，让安琦愣了一下，之后纳闷, 怎么是个人都比自己知道得多。

“你还知道我们郑老师呢？”

安琦顺口问了一句, 带着几分调侃，都不是自己年级的老师, 怎么还认识, 他这才回来多久啊！

蔡重康很是老成地评价了一句：“年轻老师，不一样。”

安琦没再细问他哪里不一样，猜测应该是精神头不同吧, 在学校当久了老师的, 沉稳有加是必然的, 不似年轻的，同样是笑，都笑得活泛。

次日一早，说是在学校门口集合, 可到了之后学校门口还没有人，安琦就又上了楼，果然在教室里找到了人，大家都没心思学习，离了自己的座位，或者扒着窗户往外看，看楼下什么时候有人了自己再下去，或者就在盘点自己书包里带了什么东西，能够跟朋友互换。

“走了，下楼了！”

“老师叫了，快下楼！”

有人在外头喊了一声，教室里的人就都动起来了，一窝蜂往外走，说说笑笑的，走过楼下别的班级，看到他们正在早读，那叫一个爽，脚步都要更轻快几分。

排队的时候不是按照在教室的座位排的，孙烨跟安琦就分开了，安琦的个子在女生之中是中等的，正好跟何美排在一起，两个已经很熟悉了，对视一眼，有些默契都在不言中。

前面带队的老师是郑老师，他大约说了什么，乱糟糟的，也没太听清，看到前面人开始走了，安琦跟何美就跟上脚步，一并往前走。

校门口果然是没有车的，所以，就是真的要走到电影院去？

“不知道是在哪个电影院，有些电影院特别老破小，希望咱们能去一个新开的，那样环境会好一些，坐着舒服。”

何美小声嘀咕着，很有经验的样子。

“哈，你都去过几个电影院啊？”安琦随意调侃了一句，等发现何美的反应不对，才恍然觉得这其中是不是有杨乐的问题。

杨乐，何美那个网恋男友，上次还参与了绑架她的事情，到现在人还没找到，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何美被救回来之后，一直回避相关话题，连网吧也不去了，好长一阵儿，几乎都是低着头走路，不跟人说话，还把兴趣班从舞蹈转回了画画，因为是后回来的，同是画画，跟安琦也不是一个班了。

“……以前他带我去过几个，有的电影院还挺好的。”

在安琦自觉失误，要说点儿什么快速带过这个话题的时候，何美声音低低地回了一句，仿佛是真的不介怀了。

“呃，那还挺好的，没让你掏钱吧？”

这是什么问题，驴唇不对马嘴的，这是钱的事儿吗？

安琦很想自打嘴巴，可一着急，就更不知道说什么了，她都为自己这失败的人际交往能力懊丧。

“……我掏钱更多，他也掏了。”

何美竟然还回答了，她抬起眼，看到安琦那有些窘迫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拉着她的手，“没事儿，都过去了，我知道的，现在想想，他那时候对我还挺好的。”

“嗯，那就好，那就好。”

安琦尴尬接话，满心慌乱，她是不是要说点儿什么，说什么呢？

眼中猛然一亮，“你知道我们今天要看什么电影吗？”

这个话题可谓是正中何美下怀，她也想要换话题了，笑了笑，“听说是讲老师教育学生的故事，最近挺火的，好多学校的学生都去看了。”

等过了半个多小时，他们终于走到那个老破小的电影院，坐在里面有些都破旧的座椅上看电影的时候，安琦才为何美的消息准确度惊叹，果然是老师和学生的故事啊。

电影名叫《大山泪》，讲的是一个年轻女老师到大山里支教的故事，刚开始去了之后一点儿也不习惯，各方面条件差，缺水，吃的也不好，甚至还有一次把她吃吐了，可她看到那些眼睛乌黑明亮，齐齐盯着自己的学生之后，还是坚持着留了下来，她要把希望带给他们。

破旧的桌椅下被垫了砖头，下雨的时候教室四处漏雨，还有那早就没了玻璃的窗户不得不用塑料布遮挡……本来皮肤还算白皙的年轻女老师，很快就如同普通的村妇一样粗糙了皮肤，而她的眼中也多了坚毅，曾经编成辫子的长发剪成了短发，也开始如学生们一样泛着油光。

曾经不吃的肥肉也开始入口，吃得还特别香，对着村里那些一嘴黄牙的男人，本来是带着点儿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后来也成了亲近。

剧情的最后，年轻的女老师没有再走出这座大山，而是看着自己的学生考入了重点大学，看着他们的录取通知书泪流满面。

安琦觉得“大山泪”的“泪”多半是点在了这里，真是一个伟大的老师啊，为了学生们，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在了山里，还嫁给了一个山里的男人，就此在山中定居。

电影拍得还不错，有些地方停细节的，再加上这时候的妆容的缘故吧，修饰得不是那么过分，凸显出一种真实来。

然而那真实，令人毛骨悚然。

安琦看到开头的时候就有不好的预感，看到中间，只觉得背后发凉，看到最后的时候，真的是心底里发寒。

那个年轻女老师，真的是自愿留在那样偏僻的大山里的吗？她真的还能走出来吗？

她最后的笑中带泪遥望远方的模样，真的是在感动于自己的学生不负教导考上了重点大学、以后前程似锦吗？她是否在怀念自己永远无法回到的城市，怀念她本来可以拥有的美好未来。

电影的最末，屏幕上都黑屏了，可在音乐响起之前，年轻女老师选择支教时候，有人问她的问题——

“你真的要去吗？”

“我都想好了，没有什么是比教书育人更加伟大的事情了，这是我的理想……”

音乐是柔和的，却也像是哀伤的，似乎是感动之后的伤怀，雏鸟飞离巢穴，就要去到更广阔的天地去了，以后，再也不见。

“安琦，安琦。”

何美用肩膀撞了撞安琦，把安琦唤醒，她的视线在骤然亮起的灯光下有些茫然，又被何美推了一把，这才醒过神来，“啊，怎么了？”

“电影完了，该走了。”

何美已经站起身来，她们前后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何美这边儿被安琦堵着走不了，那边儿都已经走空了。

“哦，好，走吧。”

随着人们走出电影院大门，重新站在阳光下，安琦没有着急躲避日光，而是站在那里晒了一会儿，才觉得好些了。

何美递过一块儿饼干来，“你也太容易感动了，还沉浸在里面回不了神儿？”

“没有，就是觉得她真的挺伟大的。”

安琦接过饼干，咬了一口，才发现嘴里都是干的，那饼干碎末都像是玻璃碴子一样，赶紧从书包之中取出水来喝了一口，这才觉得好了些，又被何美拉到树下，等着重新整队。

“是啊，那么有理想的人……”

何美感慨了一句，觉得自己肯定做不到像那个女老师那样无私奉献青春到大山里。

好看的头花给了学生，连带着漂亮的衣裳最后也成了跟普通农妇一样的朴实无华，连漂亮的小皮鞋，最后都成了毫无样式的手工布鞋，看着好像脚都肿大了一圈儿。

更不要说皮肤粗糙下来，连带着卫生习惯都发生了改变，那可真是想想就可怕。

反正她是绝对没有这么崇高的理想的。

“要是没有她们这样的人，也没那么多人能够走出大山，看看这个世界了。”

自己做不到，就更承认她们的伟大。

孙烨走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何美在这样感慨，脸上的神色一时古怪，何美看到孙烨过来了，推了安琦一把，安琦没防备，踉跄一下，撞到了孙烨的怀里，被孙烨的手扶住的时候，她才发现孙烨挺有力量的，是看外表看不出来的那种力量。

“你们聊吧，我去那边儿。”何美说着话，已经去到旁边儿女生那里聊天了，她们还在聊电影之中的感人片段。

安琦脸上还来不及升起恼意，就要面对孙烨说抱歉，“你还好吧。”

她还怕把人撞疼了。

“没事儿。”孙烨笑着摇头，“你没事儿吧，我看你出来脸色有些不好。”

安琦微微摇头：“我没事儿，就是里面太闷了，我一向不喜欢看这种电影。”

感动之余，像是有什么沉甸甸地，压在心上，让人不舒服，也许是自己没有那么高尚，也没有那么伟大，这才觉得有些不适吧，像是做了对照组，自惭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