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来得还算快, 担架却没那么多，最后还有几个学生是被老师们抬上三轮车送过去的，那三轮车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 被蹬起来也是速度飞快, 紧跟着救护车后面就出去了。

微微的震感还能从脚下传来，不至于让人跟着摇晃，却也让人感受到了一些不安，不知道是谁先哭起来的, 细细的哭声就好像是风吹过叶片哗啦啦作响。

老师招呼他们走远一些, 完全远离教学楼那座高楼, 来到街面上都不安全，干脆去了对面的操场上。

安琦的那只鞋子不知道丢在了哪里，不好再回去找，就被孙烨扶着, 慢慢往外面走。

见她被人扶着, 仿佛走路不便的样子，郑老师还过来问了一声, 以为她哪里受伤了。

“没, 我没事儿，就是鞋子丢了。”

“别这样踩地上，可能有碎玻璃。”

郑老师说着让安琦等等, 去小卖铺那里买回来一双塑料拖鞋, 大红色的, 边往这边儿走边拆开，到了安琦面前，把拖鞋扔在她面前，“换上吧。”

“……谢谢。”

安琦讷讷一声, 换上了拖鞋，把另一只鞋子拎在了手里，这样，就不用孙烨搀扶了。

“谢谢老师了，我还说一会儿扶安琦过去，再帮她买鞋呐。”

孙烨笑着道谢，落落大方，一副为安琦代言的样子。

“没事儿，赶紧过去吧。”

郑老师没有多说，笑着说了一句，又去看别的学生，见哪个走得慢了，也会过去问两句，看她们有没有事儿。

地面时不时还会有震感传来，走路仿佛都要晃一晃，安琦踩着拖鞋，拖鞋不合脚，大了些，样子也不好看，就是那种很粗笨的感觉，她走起路来也不快，见孙烨还在自己身边儿，似乎随时都要扶一把的样子，终于缓过神来向他道谢，“刚才楼梯上，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扶着我……”

那个时候，完全慌了神儿的安琦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从楼上走下来的，这一路，如果不是孙烨，很难说被踩踏的会不会也多一个她，还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样了。

“砰——”

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花盆落地的脆响，不知道是哪个教室养的花，应该是放在窗台上，现在掉下来了。

前面教导主任黑着脸，安琦走过他身边儿的时候听到他在暗骂：“哪个教室养花了？”

学校本来并没有给每个教室分派什么绿植饲养的活儿，只是有的班主任老师为了好看，又或者是调节环境和心情，就用班费买了几盆花放在教室养，一边都是绿萝那种容易养的，再不然就是放一些课外读物弄个读书角之类的地方。

教室空间不大，有的班主任愿意折腾一些，连后面黑板上都会弄得花里胡哨的，墙面也会利用起来挂优秀作文，有的班主任就不爱弄这些，完全是质朴风，最初什么样，最后什么样。

安琦他们班主任就不喜欢那些学习无关的东西，也不会专门往教室后面放什么书架或者置物架之类的多余摆设，倒是跟风养了两盆花，也在窗台上摆着。

知道这一点的安琦莫名为班主任心虚，加快了些脚步，从教导主任身边儿走过，好像没看到他似的，孙烨却是坦荡地跟对方问好，一声“老师好”让教导主任不得不稍稍缓和神色，安琦也不得不停顿下脚步，小声又快速地跟风了一句“老师好”。

走远一些了，才问孙烨：“你认识教导主任？”

安琦一向对这些有权威的老师敬而远之，不是不尊敬，但就是亲热不起来，好像那种公司小职员见了领导就像耗子见了猫似的不敞亮，不仅没有坦然，反而还有些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

是一种下意识的逃避心态。

哪怕穿越到这个世界，重活一次，这种骨子里的态度也没怎么改变，比以前好些的，大约是不会直到拍毕业照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谁谁谁是教导主任，谁谁谁是校长，发出怪不得坐前面第一排之类的感想。

可要让她因为对方的权威主动问好，多说两句话，真的是太难了。

在这方面，安琦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点儿社恐的，明明知道多说两句话不费什么事儿，若是能够得到对方的好感，哪怕是在某些方面随便点拨一句，都胜过她自己瞎摸索，她却也没想过去占这个好处。

“不认识啊，你不说我都不知道，他是教导主任啊，怪不得气派。”

孙烨有点儿后知后觉的恍然，看他样子，安琦狐疑，“你不知道他是谁，怎么还主动问好。”

“学校里，不是学生，就是老师，学生就应该主动跟老师问好啊。”

孙烨坦然说着，还笑了笑。

安琦不觉也放松了些，看向孙烨的目光之中有些亮亮的光，凡是她做不到，别人又能做到的，她都觉得别人好厉害，会不自觉有些羡慕。

“走吧，我估计一会儿说不定就放假了，可能今天下午咱们又要休息了。”

孙烨这样估计着，还专门仰头看了看教学楼的顶端，这样高度的教学楼，如果真的出事，恐怕他们好一阵儿都不用来上课了。

呵呵，想得美呦。

操场上，还没为劫后余生多加感慨，试卷就来了。

想到可能很多学生出来都没顾得上带纸笔，于是随着试卷发下来的还有一人一根笔，大家直接开始露天答卷，没有特别强调要考试，但老师也会满场巡视，不允许交头接耳。

因为没有桌子，还多给每个人发了一个本子，好歹能够放在膝上垫一垫，充当个桌面，不至于一笔尖戳破试卷。

这别开生面的考试真的是让整个操场都安静下来了，也没谁哭了，更不见那些窃窃私语说小话的了，就是说，多半也都是在说试卷内容。

等到一张卷子做完，老师就要求和旁边的人互换卷子，然后老师就开始一道题一道题地讲，讲一道，下面学生批改一道，等到最后一并打分。

安琦和孙烨是一起到操场上的，两人的位置也相邻着，就互相给对方批改卷子，等到批改完成，打分的时候，安琦把分数端端正正写在卷子一角，换回自己的卷子一看，孙烨给她批得非常仔细，在她马虎犯错的地方还写了正确答案，分数上却给了满分。

“只要细心点儿，就是满分了。”

孙烨对自己给出的分数很有信心，安琦反而不好意思了，不细心这个毛病，真的是上辈子就有了，根深蒂固，以至于蔡重康也说过，她每次都点头，却总是免不了下次还犯。

脸上微微一红，安琦对自己批改的分数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勉强补救一句：“我没写正确答案，你应该不会错的。”

两人同桌已久，以前也免不了互相看看对方的卷子，再有互相考问题目的时候，彼此的水平心中都有数，安琦觉得孙烨卷子上犯错的地方，多半都是他想复杂了。

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就是天才的通病？

“嗯，我知道。”孙烨手上转着笔，轻轻一笑，他早想到这卷子老师不会批改，就没有那么认真地真的按照卷面的题目去做，有些地方，心里改了改题目，自我提升了难度，给出的答案当然不会是正确答案。

教学楼那边儿有人出来了，老师见到了，就让大家自己再对一对卷子，看看什么地方有错误，自己过去问了，那边儿几个老师，包括教导主任在内，仿佛站着开了个小会，没听清说什么，等了一会儿老师再过来，就宣布下午放假了。

“……路远的学生结伴走，在老师这里报备一下地点，家离得近的，最好也和同伴一起走，别落单……避开楼房，走宽敞大路，远离墙边儿……”

老师还在强调着注意事项，下面学生已经不是很专心地听了，还有学生高声问在教室里的书包什么的怎么办，老师给出的建议是暂时不能进去拿，听到有学生问没有书本回去怎么学习，老师忍不住笑骂：“要不要我多给你发几张卷子，放心，各科都有！”

那找茬问话的学生当下吐了吐舌头，缩了头，不敢再问了。

已经好一阵儿没有那种明显的震感了，安琦也没那么害怕，跟其他为放假欢喜的学生一样，脸上也露出笑容来，与孙烨、何美一同往外走。

这个时间点儿，何美的爸爸还没来接她，他们就一起往家走，难得没有背书包，双肩都轻松很多，散步一样慢慢回家，半路上，碰见何美爸爸来接她，她就先走了，又走了一会儿，快到家了，碰见了来接安琦的乔溪。

“妈妈！”

安琦很是惊喜，在乔溪伸开手臂的时候，扑到她怀中蹭了蹭，“你怎么来接我了？”

“这不是不放心吗？发生地震的地方离咱们这里不远，就在麓山……”乔溪说着，摸了摸安琦的头，“你们学校怎么样？”

她是问安琦，目光却也看向孙烨，把两人都打量一遍，“你们没事儿吧？”

“没事儿，我们都没事儿。”安琦回头看了一眼孙烨，说了楼梯上发生踩踏事件的时候孙烨是怎么护着她的，现在说起来，感动之情仿佛又深了一层，乔溪忙跟孙烨道谢，问起蔡重康来，安琦愣了一下，她倒是没注意，反而是孙烨说：“他跟着蹬着三轮车去医院了。”

安琦这才知道，原来那三轮车是蔡重康找到的，他也成了送人就医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