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哪里是说救便能救的？
赵滦身为狐王, 都只能剖出自己的妖丹来保狐族一时，施慈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苦笑一声：“狐王未免太看得起我，我哪里有这等本事？”
赵滦却不这么想, 他认真道：“先生是天命之人, 若是先生都无法, 那恐怕无一人能救狐族。”
这句“天命之人”的分量太重了, 哪里有施慈想, 就一定能办成的事？
眼看他要拒绝, 赵滦又道：“先生尽力而为便可, 我承诺, 无论先生成功与否, 狐族都不再为难赵浮。如何？”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施慈哪里好再推辞？
他来本就是为了赵浮之事，如今狐王主动放过赵浮, 仅仅是要求他尽力想办法救救狐族, 他要是再拒绝, 就有些不识好歹。
况且, 施慈也不忍心看到狐族遭遇灭顶之灾。
虽然天地间不少妖怪都为非作歹，可赵滦带领族人久居极寒之地, 并未做什么恶事, 为了保护族人，他甘心剖出妖丹实力大损，如此情深义重, 施慈看了也难免感慨。
既然如此, 他试一试又有何妨？
解决此事的最优解当然是燧人珠，只是不知道燧人珠到底在何处，恐怕还得找到赵浮的生父才行。
施慈不信助狐族生存下来的燧人珠会轻而易举被炼化, 若是能找到，可能狐族还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他问道：“不知狐王对赵浮的生父可有了解？”
赵滦闻言看向赵靖：“此事，恐怕还得问他。”
赵靖了然地站起身，事关狐族生死，他脸色十分严肃：“当年我追击赵箬，曾从她身上掉落一块玉佩，寻遍人间修士，都不曾找到相同的。”
说着，他早有准备地将怀中玉佩递给施慈：“赵箬见玉佩掉落曾返回寻找，我也因此断她一尾，想来这玉佩十分重要，应当是她那位心上人的。虽说找不到线索，但我还是将玉佩留了下来，施先生请看。”
施慈接过这块玉佩，眉头皱起。
无他，这玉佩颇有些眼熟。
倒不是他见过一模一样的，而是上面法力运转的模式，和他曾经在李斐那里见过的相差无几。
李斐护身的玉佩有师门长辈做法，留下的痕迹和这块十分相似，看来赵浮的生父，极有可能是瀛洲岛的人。
瀛洲岛是海外仙山，轻易寻不到，岛上之人也并不经常外出，难怪赵靖找不到线索。
见施慈摩挲着玉佩皱眉不语，赵滦有所猜测，问道：“先生见过这玉佩？”
施慈这才回过神来，将它收起：“只是在一位小友身上见过类似的法力运转，不过并不能确定。”
赵靖眼见自己多年找不到线索的玉佩被他轻而易举知晓来历，顿时激动地上前两步：“施先生！这玉佩是何人所有！”
施慈摇摇头：“我也不知，只能先去我猜测的地方走一遭才知晓。”
不过眼前并不是离开的时机，毕竟安绥县这么多妖，施慈可不放心。
他离开不可能带上施静和施茶，留她们在妖怪堆里又不放心，更何况他也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能让妖怪们趋之若鹜。
“恐怕得劳烦狐王和赵护法等上一等，安绥县的事还未解决，这么多妖盘踞于此，施某心中放心不下。”
赵滦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当即摆摆手：“无碍，先生先解决眼下之事便好，索性狐族已经等了十几年，如今再等上一等又有何妨？若非先生，恐怕我等如今还是一头雾水，有线索总比没线索好。”
他本来就不抱希望，如今能有头绪已经是万幸，哪里还能强求别人放下自己的事立马帮自己跑腿？
见赵滦深明大义，施慈也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是些有的没的的寒暄，施慈已经确定了狐族的态度，是友非敌。
虽然这个“友”有待商榷，但是比之其他族群，狐族的态度已经算得上亲近。
从交谈中施慈才知道，原来狐王出行安排这么多守卫，正是因为他元气大伤，怕此时有仇敌偷袭。
毕竟妖怪的生存法则比人类世界更直观的残忍，他们信奉丛林法则，胜者为王。
狐族虽然地处偏僻，却并不是什么穷苦的族群，若是能从狐族身上分一杯羹，其他族群何乐而不为呢？
施慈和赵滦一聊就到了傍晚，赵滦邀他一同用了晚饭，他盛情难却之下只好又在狐族蹭了一顿才离开。
等从狐族的驻地出来，已经月上中天，赵靖拉着他多饮了几杯，拜托他一定要找到玉佩的主人，施慈无法，只好陪着醉鬼一起谴责赵箬和那个无名之人。
赵靖瞧着不好说话，喝醉了却是个直肠子，将当初追击赵箬的细节说了三四遍，听得施慈几乎倒背如流。
等好不容易摆脱醉鬼告辞，出来才发现已经这么晚了。
他用法术祛除身上的酒气，站在门口吹了一会儿凉风，这才朝明月斋的方向走去。
施慈酒量不是很好，此时已经有些晕，好在晚风一吹，叫他清醒了不少。索性并无急事，就这么步行一段，算是换换心情。
此时已经步入春季，薄雪融化，树枝抽出新芽，但春寒料峭，风一吹还是叫人打个激灵。
明月高悬，施慈顺着青石板的小路前行，两边是一丛丛翠竹，竹影摇曳，别有一番韵味。
正当施慈沉浸在月下漫步的意境之中，忽然传来的两声咳嗽叫他停下脚步。
“咳、咳咳……咳……”
听声音此人年纪颇大，施慈眉头微皱，拂开竹子，就看到旁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位身穿华服、须发皆白的老者。
老者伛偻着背，手紧捂着胸口，咳得脸色通红，他艰难喘息两声，平复了气息，脸褪去红润，恢复成原有的惨白。
最重要的是，施慈没有从这位老者身上察觉到半分妖气。
这是一个普通人？
他怎么还在安绥县？
施慈上前一步，尽量放低声音，免得半夜出声吓到这位老者：“老人家，安绥县的百姓们已经迁出县城了，你怎么还在此处？”
老者闻言回头，正好看到拂开一丛丛竹子过来的施慈。
“年轻人，你又为何在此？”
施慈道：“我本就是修道中人，朋友请我前来做客，路过此地罢了。”
老者咳嗽了几声，眯起眼睛打量他，见他的确不像是妖怪，点点头：“老朽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受不了长途跋涉。今日心情不错，这才出来走走，谁知忽然迷了路。”
“年轻人，可否请你帮个忙，送老朽回去？”
他说着，脸色更白了几分。
一个年老重病之人，此时孤苦无依地坐在竹林之中，向一个年轻人寻求帮助，想来只要不是没有同情心的人，都会答应他的请求。
施慈也不例外。
“不知老人家家住何方？我要如何送你回去？”
看着深深喘了口气：“我只记得我家在县衙旁边，你将我送至附近，我便能找到回家的路。”
施慈点点头，上前扶起他：“老人家你慢些。”
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施慈扶着这位老人，慢悠悠走在小路上。
空气中只剩下老人艰难的喘息，走几步他便要停下来歇一歇，喉咙里发出像是破风箱抽气般的呼吸声。
看起来他的确病的很重。
老人步履艰难，走走停停，足足快一个时辰才到了县衙附近。
此时夜已经深了，无论是妖怪还是修士们都已经安歇，大街上空旷旷的竟无一活物，老人和施慈走在街上，看起来颇为萧索。
施慈忍不住出声问道：“老人家，你的子女呢？他们放心将你一个人留在此处？”
老者摇摇头道：“老朽一生并未娶妻，膝下也无一儿半女，只有几个收养的孩子，但是他们都忙。”
施慈不赞同地皱起眉：“有什么事能比自己的亲人重要？竟然将你留在此虎狼之地。”
老者叹了口气：“他们总是有要紧事的，我已经老了，又何必强求他们陪我？没得惹人生厌。”
原来这是一位留守老人。
施慈无言。
老者却道：“我看年轻人你气度不凡，又一副慈悲心肠，想来应该是出名门吧？”
“这世间的修道之人若是如你这般倒好了。”
他言辞间颇有故事，让施慈不禁有些好奇：“听老人家的意思，像是接触过许多修道之人？”
老者点点头：“我年轻时也是走南闯北的人物，别说是修道之人，就连许多妖怪也曾见过。”
施慈有些惊讶，没想到这看起来一阵风都能吹倒的老人家竟然还有这等传奇的经历。
见他感兴趣，看着徐徐道：“当年我四处游历，最是见不得不平事，曾经见过许多妖怪和修士的争斗，每每打起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有时候是妖怪害人，修道之人除妖，有时候是偏激些的修道之人见到妖便要除去……也不知这些争斗何时才有个尽头。”
“如今我老了，使不上力，哪怕最是见不得这些，也只能留在小小一个地方，回忆当年英勇。”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不管这位老人年少时有多英勇，如今烈士暮年，说来也只能叫人唏嘘。
他二人慢悠悠走在街上，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座豪华的府邸旁，老人回头对施慈笑道：“年轻人，我到了。不如进来坐坐，我请你吃杯茶，如何？”
施慈本来还沉浸在他话语的悲凉中，此时听见他的邀请，抬头看了一眼眼前妖气弥漫的府邸，只能无奈地点点头：“那施某就却之不恭了。”
